正文 第七章 字数:12844
F大校门口,徐风轻扫,飘飘然升起腾云驾雾的感觉。
我欲乘风归去,唯恐琼楼玉字,高处不胜寒。
夕晚凉风拂动人行道上的落叶,也携来一张沾着油渍的旧报纸。不远处,一辆小货车载满各式粥品和点心,专门做F大学生的生意,不知不觉间被风偷走了一张垫调味料的纸张。
恺梅弯低腰,正要拂开吹贴住小腿的黄纸,忽然被一篇花絮图文吸引了注意力。
图中挺拔的身影有几分眼熟。她转而捡起来细读。
呵,贺怀宇,真是他呢!屈指算算,她也有四、五年没见过他了,尤其两年多前搬离原有的生活环境,而冷恺群又从大学毕业,她唯一能接触到贺怀宇的管道,也只有报纸上的几篇医学采访报导,或是与「贺氏企业」相关的工商新闻。
旧报纸印着叁个月前的日期,花絮部分刊载了贺氏企业二公子兼知名内科大夫贺怀宇,与某大财团千金订婚的消息。
财阀世家讲究门当户对,她倒不讶异。只是相片中的准新郎倌一脸百无聊赖,看不出特别的欣悦。
嗯,既然贺大哥订了亲事,想必婚期不远了。老话一句,知悉故人平安,她於愿足矣!并不觉得有必要再联系。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多瞄照片中的女主角一眼,确定对方的质感足以匹配贺怀宇。
这……又是一张很眼熟的容颜。她再搜寻回文字部分,寻找那位幸运女郎的芳名。
彭姗如……真的很耳熟。记忆库开始回溯,翻找她曾在何年何月何日何时接收过关於这张丽脸容的讯息。
姗如,我现在没空,改天回电话给你。冷恺群敷衍性的甜言蜜语晃进她脑海。
没错,而且就在他挂断这通电话的两个小时後,那位「姗如」小姐便直接杀到公司来。当时她也在他的办公室内,撞个正着。
彭姗如正是冷恺群两个月前新姘上的女朋友!
「怎麽会?」
天下哪有这麽凑巧的事?贺怀宇叁个月前刚订婚,他两个月前立刻交往到同一个女人。
有问题。他攀搭上任何人的未婚妻,她都不足为奇,也无关痛痒。然而对象若换成贺怀宇的女人,他的动机就绝不单纯。敏锐的第六感告知她,冷恺群铁定又想暗算贺大哥什麽。
不,在她年少的记忆中,贺怀宇是少数几个曾带给她亲近感的朋友之一,即使在冷恺群跟前她使不上太大的力量,终也不能放任问号藏在心底。
念头一打定,她将旧报纸塞到背包中,挥手召来计程车,直趋「纵横科技」位於敦化南路的企业大楼。
「冷小姐,午安。」一楼大厅的接待人员恭恭敬敬的向她行个礼。「协理正在和老董事长开会,请您先到他的办公室稍候。」
对於过度的拘礼,她习惯性的斜侧一步,避开那个鞠躬所传达的讯息。接待小姐的礼仪专门迎迓「协理的妹妹」,而她,并不全然符合这个身分,也承担不了如此的敬数。
「谢谢。」低声而简短的回应完毕,她自动走向转角处的主管专用电梯。
登上,十一楼的协理办公室,冷恺群的私人秘书打老远已离开座位,等待迎接「皇家御妹」的莅临。
由此可见,楼下接待区已事先拨了内线上来通报。有时她不免忖想,冷恺群究竟是如何交代职属的,为何她每次前来「纵横科技」,从下到上一贯服务,每个步骤皆有人接待得完善无缺,连新进职员也认得出她的身貌?天知道她出现在公司的次数已经够少的了!如此刻意,更显得着了形迹。
「冷小姐,协理正在……」
「和老董事长开会,我知道。」她主动帮罗秘书续起未完的句子。
实在不应该贸然前来的!半个小时前兴起见他的念头,是出於一时的血性冲动,未曾经过大脑思考。如今遭到秘书小姐在关卡前阻了一阻,理智部分终於接管了一切,冷恺群现在正和他外公开会。所谓人老精、鬼老灵,老先生虽然从来没有发表过关於她这个「继外孙女」的评话,然而少数几次碰面,那双打量她的老眼都像在探测一些什麽,让人好生扭。
「那……我改天再来好了,反正也没什麽重要的事。」她开始趑趄不定,转头想退回安全地带。
「请等一下。」罗秘书连忙拦住她。「协理马上开完会,十分钟就好。我去帮你泡杯咖啡,你先坐下来翻翻杂志。」
「可是……」她愣了一下。有必要这麽诚惶诚恐吗?
短暂的一失神,书已经转向茶水间了。无可奈何,她只好坐在沙发里等待。
罗秘书尚未回返,右首小会议室的门已经推开,几位董事和冷恺群相继步出来。
他眼尖,立刻扫描到她的存在。
一如以往几次在公司见到他,看着穿西装打领带的冷恺群,她心里仍觉得说不出来的不习惯。
太有特色的男人其实是很讨人厌的,连穿起制式的高级西装,气质也自成一格。和万千个白领阶级的都会男子一样,他打条纹领带,他的白衬衫毫无皱痕,他的长裤笔挺,他通常不在室内穿西装外套。不同之点在於,他的整体组合恰到好处,正式中藏着休闲、酷俊又性感。更可恶的是,他的目睛略呈凤眼的形状,无论斜眼瞥向哪个人,都带着自然天成的勾询味道。看在男人眼里,犹似挑眉在问:「你为什麽搞砸了这个case?」看在女人眼里,却成了:「你有没有空?咱们找个地方聊聊吧!」
卖骚!恺梅在心里下了结论。
「冷小姐。」老董事长也注意到她的存在,客气的点点头,笑了笑,就算打过招乎。
她已经很习惯冷恺群的母系人马唤她「冷小姐」。这叁个字意谓着客套,也意谓着疏远,更意谓着将彼此的关系完全画分开来,不属於同一战线。
「怎麽有空跑来找我?」他靠了过来,一手亲的揽拥住她的肩膀。疼爱有加的伸色,羡煞了旁边的助理秘书。
好一副兄妹相亲的天伦图。
恺梅任他去做戏。
是啊,她为何有空跑来找他?如果真正的来意被他得悉,他只会反将她一军,让她天大的消息也套问不出。接下来,必须表现得技巧才行——虽然「技巧」这个词汇专为冷恺群而存在。
「我们班想制作一个企业家第二代的人物专题,你是设定的受访者之一,所以情商我帮忙提一下。」她淡雅的浅笑,状似不经意。「这个专题报导占我们学期成绩的百分之叁十呢!」
「啊!对了,你是大传系的学生。」老董事长这才忆起。「今年几年级了?」
「大二。」冷恺群插口。「外公,你先去休息吧!方才开会所讨论的事,我心里有数。现在我要来忙「亲亲小妹妹」交代给我的任务了。」
一群人呵呵的笑了起来。
无聊。
情势所逼,她扯了扯嘴角,勉强奉陪。
「来。」
腰间一股力道暗暗施压,她不由自主的被他簇拥着,进入协理办公室。
喀咚轻响,锁的门,将她完完全全禁锢在他的世界。
她垂低眼睫,先稳住心率,免得战前自乱阵脚。
「说吧!你有什麽事情找我?」他揉捏着惫累的後颈,陷坐进大皮椅里,吁了口气。
「你愿意接受访问吗?」她耸了耸肩,自动坐在以前来访的老位子——距离办公桌最远的那张客用座椅。
他缓缓盯望着她的娇容,眼神舒慵,懒懒的勾起一抹笑,然後等待她的反应。
一如以往的千百次,当他直且注视着恺梅时,她的瞳眸会先游移开来,渐渐的,鹅蛋脸彷若浮水印,飘出两抹清淡的红晕,呼吸的频率产生微妙的更变,优美的胸脯稍微增强起伏的节奏。若是他再不说话,她会愠恼的挑开眉角,抑怒的瞠睨他,然後挑战的逼问——你看什麽?
「你看什麽?」恺梅懊恼的瞪望他。
哈!冷恺群忍不住揉着鼻梁,嘀嘀咕咕的低笑出来。他爱死了逗看她的反应。
欠了欠身,他开步进逼到她的安全距离之内,弯下腰,鼻尖几欲顶触到她的俏鼻头。
深眸涌动着光彩,流气却人心魄,古龙水的馨息挑逗进她的脑海,丝丝缕缕,传输着今人晕眩的男性狂魅。
连笑,也妖邪得过分。
「说啊。」他如魔如幻的轻吐,带着薄荷味的气息混进古龙水里。
她勉强稳定住心神。这男人实在应该以「乱放电」的罪名打入大牢。
「我……我想……」她想做什麽?快呀!大脑,快编造出一个合理的引题。「我想去传播媒体实习。」
「哪个媒体?」他的眸光掩上深思。
「「贺氏企业」所属的编辑社。」聪灵的大脑总算没有让她失望。
狐疑的眼霎时眯了起来。「就我所知,「贺氏企业」专司科技类的产业发展,是「纵横科技」的老对手,旗下并未经营媒体公司。」
「我是指他们企业内部的杂志编辑部。」她保持平稳的音调。「校方通常把正规的媒体实习机会保留给高年级,我今年才大二,只能轮排到一般企业的刊物编辑中心。」
「哦!我懂了。」他微微一笑,神情似乎很轻松自然。「这个寒假,我会安排你进「纵横科技」公关部的文刊组见习。」
又来了!每次都自动帮她决定她应该去哪里,不该去哪里。
「您大概听错了,我刚才提到的企业体叫做「贺氏」。」虽然进贺氏实习只是说说的藉口,她仍旧满心不悦。
「为什麽非去「贺氏」不可?」他的口气与神情一起变冷。
这就是她需要的开端。
「因为我说不定能见到贺怀宇。」她努力命令自己不可以在他的锐眼下退缩。「他为人相当和善,这麽多年不见,我很想见见他。」
他凝望她,半晌,忽然摇了摇头笑开来。
「别逗了,你想去「贺氏」找贺怀宇?」修颀的指头猛地顶高她的下颚。「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贺怀宇贵为新生医院的主治大夫,绝少涉足「贺氏企业」,更不管公司的事。你想进「贺氏」只是藉口,说吧!真正的目的是什麽?」
她无声的讽笑自己。冷恺梅,你不错,僵持两分钟就被揭穿了,记得多多努力,下次说不定可以撑上叁分钟。
依照性格惯例,她别开螓首,又退化成闷嘴葫芦。
茶几上,一角油腻露出她的背包外,显得格外突兀。冷恺群盯着她,缓缓抽出那张旧报纸。
当眼触及的订婚照,立刻告诉他她的算盘是什麽。
「这算什麽?」他荒谬的挑了挑浓眉。「你得知贺二公子订婚的消息,想上门吃醋找碴?」
「请你的大脑没事多想一点有水准的臆测好吗。」事情既然揭了开来,她也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了。「相片中的女人,你应该很眼熟吧?」
「哦——」他也不玩那种故意装傻的游戏。「我懂了,追根究柢,复仇女神上门为她的白马王子申张正义来着。」
「少扯东扯西的。」她一把抢回报纸。「你那又妖又猖狂的新任床伴就是彭姗如,对不对?」
「我想你真正的问句应该修正为,我那又妖又猖狂的新任床伴是否就是贺怀宇的未婚妻?」他摇头晃脑的,迥异於她的震怒与正经。「叮咚!你答对了。」
「你也知道对方是贺大哥的未婚妻,为何还要和她交往?」不等他回答,她自己先拍了一下额头。「噢,这就是答案,对吧?因为她是贺大哥的未婚妻,所以你才勾搭人家!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什麽,这些年来,贺大哥并没有与你产生交集,当然更不可能犯上门得罪你,你为何执意要单挑他呢?」
「你还小,等你长大就明白了。」他打了一个谜样的题。
「我已经满二十岁,不算小了。」恺梅简直想翻脸。
「二十岁?」他仰头大笑。「乳臭未乾的小丫头一个!就算不小,也构不上老吧?」
「那你呢?」她忿忿地反驳。「你十二岁开始骑机车,十六、七岁学会抽烟,二十岁已经交过上百个女朋友,怎麽不觉得自己乳臭未乾?」
「你这是在抗议十七岁那年我不准你抽烟的旧事吗?」他似乎被她逗得很乐。
拜托!跟造种狡黠奸滑的人类谈话,根本半点意义也没有。她真是疯了才会浪费时间在他身上。
「我求求你,你别再牵涉进贺家人的生活了,好不好?」恺梅疲惫的叹了口气。
他倏地沉静下来,目光回复清冷。
清淡是一切邪恶的原罪。
「就我看来,你单方面要求我别去打扰贺家人,可不太公平。」他漾起谲异的笑。「贺怀宇介入我的生活,又该如何算法?」
「贺大哥哪有介入……」激切的反驳陡然中断。
她怔愣了好一会儿,纳闷地看着他的神情,一种异样阴森、隐隐藏着不悦的脸色。然後,点点滴滴倏然在她心头拼凑起来。
「因为……我?」她不可思议的轻问。「你特地交上他的未婚妻,只是因为他以前……曾经接触过我?」
「他碰过我的人,就该料到终有一天会付出代价。」诡怪的动机换入他口中,全化成轻描淡写的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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