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远远走过来,笑着,“你个小丫头又给姐姐们灌迷魂汤。你见谁穿过兔子毛衣裳?”
李薇嗤了声,头也不抬的说着,“还能有谁。五胜家的雨竹呗”
五胜家的大女儿原来叫春花,卖到县城的一户人家做丫头后,改名叫雨竹。去年过年回家来,说是主子的恩典让她归家过年的。她见天穿着半旧的镶兔子毛绣花缎子夹棉披风,东家走西家逛,招招摇摇的。人家若叫她春花,她就很不高兴的捏着嗓子说,她现在叫雨竹。又说什么少爷说雨中竹林潇潇的意境好,衬她的气韵等等。
满街的人即羡慕她的衣着,又刮刺她当了奴才就忘了自家祖宗。这话还是许氏来她们家说的。又说街上谁家谁家的女儿定了年后要跟着雨竹去那家做工,管吃管住每个月能得两三百文呢等等。那羡慕嫉妒的模样,让李薇觉得小莲花如果能春峰那么大,她定然毫不犹豫的就把女儿卖了去。
母女几人都笑了,说她见天儿出不完的精怪象,逗得乐死人。
李薇这一逗乐,众人都快忘了她说要养地龙的话。直到坑挖好后,李薇让姐姐去弄粪,李海歆回来看见,问了起来。
李薇心说干个事儿还真难啊。仍老老实实的回答说要养地龙。李海歆说那东西哪能养?没听说哪家养的李薇装作很不服气的模样,跟她爹争执,“小兔子能养,地龙为啥不能养?小兔子能生小小兔子,为啥地龙不能?”
李海歆一时竟被她问住,不知道如何作答。要说不能养吧,那田里的小地龙是哪里来的?又想起去年的两个坑里,梨花好象挑捡了些时候,要说不是养出来的,又是哪里来的?
便摆摆手,笑着,“五丫能耐,把你爹都问住了。你说能养就能养吧。”进厨房舀水洗手。
春兰在兔子舍里收着兔子粪,听见这话,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朝何氏喊,“娘,梨花说的这个养地龙,没准儿真能成”
春桃也说,“要真能成啊,咱家的鸡可有的吃了。”想了想觉得哪儿不对,突然意识到什么,忙问李薇,“你咋知道用粪养地龙呢?”
李薇嗤了一声,一副大姐是傻蛋的模样,“我小时候不是养过一回?”
春杏扑过来要凑她,她笑咯咯的跑远了,现在她四岁半了,腿脚已无比的利索,想抓她已不是那么容易了。
娘几个在天黑前才将五六浅坑中的粪铺好,李薇趁她们去做饭,就把菜叶子啥的先扔进去,想着是不是晚上再趁人不注意,去草屋偷些麸皮撒进去。
好在何氏这些天儿心里挂着石头家过来行大小茶礼的事儿,也不怎么注意她。
这天,趁着佟永年常假的前一天,何氏与李海歆去镇上,买些时令的果子、点心和茶叶,备着待客用。又扯了两身精细棉布,是让春桃给石头做衣裳回礼用的。
看天色将晚,就赶到镇上学堂,在外面候着,等佟永年下学。
学堂外面早已等候着几辆马轿子车,看车体穿戴,象是大户人家的下人过来接下学的。
这些人三三五五的聚在一起说着话儿,见何氏夫妇赶着辆老驴破车过来,低声说了些什么,发出一阵嘲讽哄笑。
何氏叹口了气儿,跟李海歆低声说,“你说有这些大户人家的孩子在,咱年哥儿会不会受欺负?”
李海歆黑着脸儿,往那边儿瞪了一眼,才说,“他们算什么大户。真正的大户都有自己家的家族学堂。这些不过是家里有几个钱儿罢了。”
顿了下又说,“年哥儿那孩子看着温和,可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先前在前王村,听喜梅说里面也有几个坏小子。你看他在那里读了几年书,一点事儿都没有”
何氏点头,“也是”想了想又说,“不如往前再给大武和柱子爹说说,让大山和柱子也来镇上读?”因何氏做决定做得急,这两家一时没想好转不转到镇上来,大山和柱子仍在前王村上学。
李海歆说回头再商量吧。到镇上上学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各家又有各家的打算,这事儿只能是凑巧,不能强求。
两人正说着,二柱赶着马车过来,瞧见他们,远远的挥手打招呼,及至走近些,笑着,“李大哥,有些日子没这么巧了。”
李海歆应了声,何氏笑着下了驴车,打趣儿,“今儿一见你啊,我就想着,得赶快买块肉回去备着。”自年哥儿在镇上上学,武睿只要看见他们,必定要跟着他们的车回去。二柱拦也拦不住,好在第二日下午李海歆要送年哥儿回学里,顺道儿再把他捎回去。
二柱也笑笑,说今儿少爷可不能跟着去,家里来了客人,老太太等他放学回家见客呢。
不多时,学堂下学,武睿果不其然跟着佟永年身后,他一见二柱,朝他做着摔打皮鞭的手势,赶二柱走。
二柱赔着笑脸儿上前,“少爷,姨奶奶和表小姐来了,还有舅老家的小少爷。老太太太太让你一下学赶快回家呢。”
何氏忙招佟永年到身边,接过他手中的书本,摸摸他的发顶,问累不累,学里的饭菜吃得惯不,被褥子厚不厚,夜里热不热等等。
佟永年眼睛含笑,一一回答着。
武睿眼睛闪了几闪,蹬蹬蹬跑过去,把佟永年挤开,大眼盯着何氏。何氏刚开始不明所以,愣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仍笑着把手放在他发顶,轻摸着,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武睿却不答话,何氏说完,他转头走了。
何氏跟李海歆笑着,“这小少爷真是怪。府里头老太太太太老太爷不都是极疼他?”
李海歆笑笑,“是怪疼爱的。要啥给啥。”
几人回到家时,夕阳刚沉了下去,绚色晚霞烧红了半边天空。竹林青翠炊烟袅袅,明明十天前才离家,佟永年却觉得已离开了许久,再见到时,心中有忍不住的激动澎湃。
春柳正在喂鸡,看见他们,忙把鸡食盆子往旁边儿一放,迎到栅栏口儿。
佟永年跳下车,叫了声三姐,又往怀里掏。他好象自去镇上便养了这样的习惯,每次回来总要带些什么。或者十来文钱的糕点,或者几颗糖。都是从何氏给他的零用钱里面省出来的。虽然不见得比何氏买的好,却是他的心意。
春桃笑嘻嘻的接过黄纸包,打开一看,是五六块糖果,挑了一颗在他眼前晃着,“三姐先吃一颗梨花那丫头这几天捣故着养什么地龙,把我们累得不轻,她自己也累困了。正睡着呢。”
佟永年也只把这个看作是没人陪梨花玩儿,她自己乱捣故,就笑笑,“明儿我陪她玩,让三姐歇歇。”
春柳嘴里含着糖,嘻嘻笑着去喂鸡。
第二日一大早,大山和柱子来玩,前王村的常假和镇上的常假倒是同一日,都是在每月初十、二十和月末各歇一天。
两人笑嘻嘻的和佟永年笑闹一阵子,去东屋说了一会儿话,佟永年记着要陪梨花玩,就推了他们的邀请。
李薇的蚯蚓坑里粪已发酵得差不多了,今天的任务是挖更多的蚯蚓,往坑里扔。
佟永年也拿了把小铲子过来,李薇好奇的问他,“你不是很怕这个虫子?”
佟永年摸着她发顶,“哥哥现在不怕了。”问清她要去哪里挖,就牵着她的小手往竹林子里走去。
事实上,他口中的不怕,仅仅是在做了很多遍心理建设之后,才硬着头皮面对的。李薇看着他脸色发白,额上细汗涔涔,往后撑着身子,用长竹枝把蚯蚓往篮子里了装的模样,十分乐呵。
咯咯笑将起来。
佟永年有些赫然,抬起胳膊用衣袖抹了把汗。
两人挖到将晌午,才顺着竹林回到粪坑边,佟永年看着这六个大坑上面都盖着草栅子,有些意外,李薇也不解释,弯腰掀开潮湿的草栅子,把篮子里的战利品,分别倒入三个坑中。这六个蚯蚓坑算是都放完了种蚯蚓。当然,以后每天她仍会去挖些扔进来补充。反正只要养料跟得上,蚯蚓的养殖密度是很大的。
想到这儿,她又发愁每半个月添料添粪的事儿。还好家里的兔子都长大了,猪圈里现在有一头母猪和年初刚抓的三头小猪,另有鸡舍里鸡粪小牛粪,食料还是丰盛。她只有趁家人不注意,往外清蚯蚓粪,然后随时添加新鲜粪了。
午睡醒来,几个姐姐都不在。李薇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想想下午干啥。然后一骨碌爬起来,穿上鞋子往外跑。
佟永年坐在东屋当门的小圈椅上,一手拿书,正看得入神儿。听到脚步声,抬眼笑着,把书放到一旁,“梨花下午想干啥?”
李薇觉得他有些补尝心理在里面。以往在前王村上学时,虽然也常帮着她做这个做那个,但假休的时候总要留半日出来看书或练字儿。现在假休时除了帮家里干活儿,更多的就是这样,问她想干啥,不论她说想干啥,人家总没打过顿儿心中感叹一把,真是好孩子然后甜甜的笑着说,去菜园子里掰菜叶子,喂小兔子。
佟永年站起身子,扯她的手向往外走,边说,“我有一个同窗,家里也有喂了几只小兔子。他说,兔子最好还是喂草,我们去河沿边上割些芦苇嫩杆儿回来,好不?”
李薇点头,自己家的母兔子正好过了哺乳期,喂芦苇没事。
两人找了一处芦苇密秘密处,佟永年用镰刀割,李薇在身后抱草装筐子。六月初的溪岸边儿,虽然略凉爽一些,可仍顶不住日头毒辣,没一会儿,两人都出了满头的大汗。
佟永年停下镰刀,抬头看了看白晃晃的太阳,站起身子,笑着,“走,哥哥带去你溪边洗洗小花脸儿。”
李薇一抬头,也笑了,还说别人小花脸儿,他自己脸上,也是灰尘与汗水合在一起,冲出道道沟壑。
这个时节的午后很静,田里很静,热气蒸腾着青草气息,合着微凉的水气,幽静得连溪水里的小鱼都恬然而游。
李薇乖乖的坐在芦苇荫处的浅滩石块上,让他洗了脸,擦干净。然后脱下自己的小花鞋,把脚浸在凉凉的溪水中。乍然凉意让她舒服的发出一声细叹。
佟永笑洗完脸,一看她这惬意模样,笑了,伸手把她的小裤腿儿卷高,让她别乱跑,仍去割芦苇。
不多时春杏从竹林里过来,一看这情景,又唠叨李薇一番。反正都是她听得耳朵快生茧子的话。
割完草回到院中,春柳和何氏正在摘豆子,准备下大酱。李家村人一向习惯在六月初六天祝节当日下大酱,都说这日下的酱好吃。
佟永年回屋换了衣干爽的衣衫,也过去搭手,何氏不让。他便在一旁陪着说话,“睿哥儿也喜欢吃娘下的大酱,等新酱做好了,我给他带些。”
何氏笑呵呵的说好。又问他睿哥儿在学里是不是也这样,有没有找他的麻烦等等。佟永年摇头笑着,“睿哥儿怪好玩。娘别担心。”
李薇听见这话,便知武睿这小子在学堂里肯定有找过他的麻烦。想想也是,那小子就是处处装地头蛇,这会真做了地头蛇,威风还不使劲儿耍?
春杏听见跳脚,说武睿再来,要教训教训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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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春桃定亲(粉红~~)
六月初八,赵家派来丁媒婆过来,说小茶礼看好的吉日是六月二十八日。
乡里规矩,小茶礼送物品,大茶礼送礼金。
小茶礼一般只是些簪花、发钗、巾帕、布匹之类,用六盘或者十二盘装了。农家行小茶礼多是象多是绢花铜钗之类的头面,连银制的都很少。
说完这个,丁媒婆悄悄的把石头娘准备的大茶礼礼金说给何氏听,礼金六吊钱儿,细棉花布两匹,剩下的头面啥的都是与其它庄户人家相差不大。
何氏让闻讯赶来的王喜梅先陪丁媒婆坐着,到外面儿先跟李海歆说了,他点头,说虽然薄点,可石头正上着学,他觉得可以。要说这礼金也属中上,不算不薄了,可谁家的闺女谁心疼,李海歆这么说也没错儿。
何氏心里头也觉得有些亏春桃,但石头家也是实情。又与石头娘打过交道,她也不象那种家里有不肯出的主儿。
便去的东屋和春桃说了,春桃笑笑,“不少了。比三婶儿还多一吊呢”
何氏拍打她一下,也笑了,“这话可不能让你三婶儿听见。”便出了东屋。
何氏跟媒婆客套一番,说没什么旁的要求,又塞了五十个钱儿并两包点心,送她出门儿。
春桃的婚事儿刚作下时,何氏没敢往外透,生怕中间出什么意外,传出去对春桃的名声不好。
现在即定了行小茶礼的日子,就得给李王氏并大娘娘三娘娘,连带老二老三家的都得说说,到时候这些春桃的近亲长辈们都得在场才行。
许氏听说这户家人家说定了,男娃儿长得体面,还是个秀才,先是说了一通春桃的好福气,说着猛然想起什么,凑近何氏要说。
何氏一向知道老二家的见不她家有点好的。一有些好处,她总能变着法儿的给你添上些晦气话,把身子一扭,说还要去大娘娘家说道说道,出了老李家院儿。
大娘娘李郑氏听了何氏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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