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她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儿,没活儿可干,急得直转圈儿。春桃手里拎着鞋样子出来,立在东屋门口叫,“娘,你来看看我刚给年哥儿剪的夹鞋样子,这大小合适不?”
何氏急惶惶的往东屋走。走到一半儿,突然停了下来。双手一拍,这么大事儿的她竟然忘了!
折了身子向院外走去,边走边说,“我去柱子家看看去。”原来说和柱子娘说好的,春上要送年哥儿和柱子上去学去,过年那会儿还想着,自梨花小舅说了要去考童生试,她一门心思全放到这上头去了。
春桃看着她娘火急火燎的背影,失笑,回头跟春兰说,“你看咱娘,这又是想起啥了?”
春兰抬头看了看窗外,抿嘴儿一笑,低头又绣她的花样子。
春柳看了眼春兰,捂嘴笑,又逗她,“二姐,应一声费你多大力气?”
何氏自搬了家后,为防着和李王氏走碰头,若要是去街里,都是沿着小河边儿,走到入村的大路上,再顺着大路往里走。那条小道儿一次也没走过。今儿她心里急惶,便顺着小竹林的小路过去。走的时候还在想,别碰上婆婆。
可偏巧不想什么就来什么。
刚从小竹林的小道中走出来,一拐弯儿,就看见李王氏送一个婆子出门儿。两人站在门口亲热呼呼的说着话。
避已是来不及了。何氏笑着和那婆子打招呼,“九娘娘好啊。”
这位九娘娘也不是本家,只是按辈份该如何此称呼。她家老头子会替人看吉日,而她则是李家李有名的媒婆香火婆,原先李王氏就是听了她的话儿,在何氏刚怀上时,跟着一道儿去了大青山拜送子娘娘拾送子石头。
“哟,春桃娘,这急惶惶的干啥去?”九娘娘笑眯眯的,稀疏花白的头发盘作一个小发髻,头上戴着一朵暗红的绢花,随着她问话,颤颤的晃动着。
何氏朝着李王氏不咸不淡的喊了声“娘”,跟九娘娘说,“没啥事儿。去找柱子他娘有点事儿。”又说,你们忙啊,迈脚就走。
九娘娘在身后喊,“春桃娘,等等!”
何氏只好住了脚。九娘娘招手让她走近些,才跟李王氏说,“春桃娘也是何家堡的,你让春桃娘说说,胡老二家的闺女咋样?”
何氏一听是这事儿,忙摆手,“九娘娘,这可不能问我。我都出嫁多久了?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回娘家,就是回去了,也就坐个半晌午的功夫。这闺女我是知道。深里头可真不了解。”她可是怕她说行,将来娶回家闹得一家人不安生,全推到她头上;说不行吧,看婆婆这样子是看中她娘家的底子。
想了想又补充,“要我说,这事儿不如先到何家堡访一访。谁家的闺女啥样,自己村子的人还不能知道?也叫老三装作路过,去偷偷瞧一眼。”
九娘娘一拍腿,笑着,“春桃娘就是个想得周全的。海歆娘,你们要是不放心,就再去访一访!”
何氏看出来九娘娘有些不高兴。心里猜着可能是图这家给的谢媒钱丰厚。
便不想再留,打了招呼,转身就走。
九娘娘和李王氏说了声,催她赶快去打听着。惦着脚追着何氏去了。“哎,春桃娘,你等等。还一个事儿跟你说。”
何氏停住,等她到跟前儿,才打趣儿说,“九娘娘啥事啊,汗都跑出来了。”
九娘娘抬手抹了把额头,笑骂一句,才说,“咱们邻镇上啊,有个大户,想招些人儿,我一个嫁到镇上的老姐妹听说了,就把这事儿跟我说说,让我替她寻寻。你们家春桃……”
何氏听她把话说的含含糊糊的,心里头一阵的反感。什么招些人儿?怕是要买丫头吧?心说九娘娘以前也不这样,怎么越老越只认钱了。这种卖儿卖女的事儿她爱找谁找谁去!
何氏护孩子,疼闺女,九娘娘也知道。话还没还说完,看她的脸儿沉下来,就讪讪住了口。
何氏强笑笑,和她说,“九娘娘,我们家里离不了人。梨花还小着呢,家里地里都指望春桃。”算是委婉的推了。
九娘娘也没再说什么,只说这户人家啊,是个新来户,家里头有钱,对下边儿的人都好,给的工钱也高等等。
等何氏临去时,又说,你娘生着我的气呢,怨我非让去她捡送子石头儿,结果捡回来了又个女娃儿。
何氏强笑着应和两句。就去了柱子家。
到柱子家时,心里那股儿气还没消。柱子娘一问,才知是这么一个事儿。忙安抚了一阵子。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再次确认了柱子和佟永年一起去上学的事儿。柱子娘感叹,“李嫂子,你可好喽,梨花小舅啊,准能考上,你们这一家子可有盼头了。”
何氏笑得开怀,安慰柱子娘,柱子这小子看着憨厚,也是个有心眼的,将来说不定也能给她考个秀才举人老爷回来。
说定了送这两人上学的事儿,回到家她就紧催着李海歆去看日子,交待一定要挑个顶顶好的吉日,送这两个孩子入学。
她则带着春桃春兰开始忙活,要给佟永年做新衣做新鞋的,去小货栈看了一圈儿,又嫌那布粗糙,不衬年哥儿。便要去大武家,看看大武最近去不去镇上,若要去一道儿扯些好布来。
何氏刚一走,春兰就嘀咕,“看看咱娘,又魔障了。”
春桃和春柳也笑着点头,可不是么,又魔障了!
第三十二章温暖一家
还没等何氏去镇上,二武从镇上回来了。顺带给她捎了信儿,说原定于二月底的县试,因知县老爷要去州府里办一宗什么大事儿,推迟到三月中旬了。梨花小舅舅让她别挂心,一切都好,钱也够用等等。
何氏满心的劲儿象是被人扎了一下,漏了大半儿。赶叫让李海歆套牛车,夫妻俩去何家堡报信儿,顺带开解梨花姥爷姥娘。
从何家堡回来后,何氏再也不提去镇上扯布的事儿。又因孩子爹说,咱们本是平常人家儿,给孩子穿那么好的衣服,不是让人家孤立咱年哥儿?
何氏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回家后悄悄跟几个女儿说,“这会子我怎么办什么错什么?”
春桃悄悄笑着,“娘是高兴糊涂了呗。”
何氏打她一下,出去做晚饭。
第二日李海歆去看了吉日,定在二月十八入学,说是大吉。何氏高兴得很,赶着让李海歆去村南头屠户家里看看有没有新鲜的猪肉,买了茶叶点心,把家里的鸡蛋备了三十个。
半夜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直直下了大半夜,天将亮时才停下来。
李薇被屋后的竹林中有麻雀和喜鹊在枝梢上喳喳啾啾的叫声吵醒。刚刚停歇的雨滴顺着房瓦檐滴嗒滴嗒的落下,春雨过后的冷冽清新气息,夹着梨花杏花淡淡的香气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她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直直盯着房梁,心思头想着昨天大山提到过的笋子,也不知春雨过后,是不是真的跟书上说的那样,这大片竹林中突然冒出许多鲜嫩的竹笋来。
南间儿那边传来希希索索的轻响,是佟永年那小娃儿又起床了。不由打心里眼里佩服起这小子来,自打到了她家,他几乎每天都是在这个时辰起床,做为一个刚刚过了七岁生辰的小娃娃儿,他的自律自制让李薇这个伪小孩汗颜。
外面一有动静儿,睡在对面炕上的大姐也醒了,轻手轻脚的穿衣下地,走到外面儿,悄声说,“年哥儿,起这么早做什么?”
佟永年轻声回了一句什么,李薇听见大姐笑着说了句,“别惯着她!”细碎的脚步声远去,不多时便听见厨房木门开合的声响。李薇撇了撇嘴儿,大姐口中她,自是自己这个伪奶娃儿了。
这声音把还在睡着二姐春兰惊醒了,紧接着堂屋门“吱扭~”一声也开了。院中响起她爹李海歆的声音,“这破门得抽空换换。”
何氏跟着从屋堂走出来,笑笑,“这话听你说过几回了。”又喊春桃,“又起这么早干啥?”
春桃从原来佟永年住着的草屋中抱了捆柴出来,垫脚往院外看了一眼,“年哥儿才早呢。”何氏顺着她的目光过去,一个头戴青色头巾的小身影正猫着腰,在竹林里钻来钻去,象是在找什么。
何氏奇怪的问春桃,“大早上的年哥儿在找啥?”春桃抱柴进厨房,一边回说,“前天大山来玩儿,说过等下雨后一块儿挖笋子的话,梨花念叨着,他就记住了。”
何氏一听也笑了,往东屋北间瞄了一眼,跟春桃念叨,“梨花这丫头听见别人说啥她都稀罕,年哥儿还惯着她。”
春桃往灶里添了一把柴,把脸扭过来,朝着门口,笑着说,可不是。又说,“冬天里娘教我做鞋,我也学得差不多了。年哥儿的鞋让我做做试试吧。”
春桃再往前三月就满十三岁了。一向沉稳的她,自分了家之后,行事更加沉稳,加上她柔和的性子,浑身上下透着十五六岁少女才有的温婉气韵。此时,她坐在灶前,红红的火苗舔着锅底,连带把她的侧脸儿染红,更显得娇俏温婉。
听她轻声慢语,又看她浅笑如花,何氏心里头感叹,一不留神儿,大女儿都成大姑娘了,脸儿上的笑容更是舒展。
春桃说了话,不见何氏应声,凝目过去,却见她娘笑眯眯直盯着她打量。脸儿一红,头扭回来,继续添柴烧火,“娘看什么呢。看得人怪没牛 �
春兰从东屋出门来,何氏又细打量,二丫头这一年来也长高不少。往前六月里她也满十一岁了,个子抽得也快,孩子气儿已消了少。
又想起九娘娘的话,心里盘算着,若是今年能忙得过来,就不让春桃春兰去地里干活了。
回头朝春桃笑笑,“行,年哥儿的鞋子你做做试试。我呀,抽空给你和兰丫头两个做身衣裳。”说着进了厨房,去舀苞谷糁。春兰进来又问了一遍,年哥儿在竹林子里头钻来钻去,是干啥。
听说是给梨花找笋子,也不由的嘟哝一句,“……惯她惯没人样儿!她要天上的星星也去给她摘?!”弯腰找出给鸡拌料的木盆子,去剁菜叶子。
春桃抿嘴笑着,跟何氏说,“娘,你看吧。连春兰都这么说。”往灶里添了把火,跟何氏半真半假的埋怨,“要论起来,我和春兰最亏。有好吃的好喝的紧着他,他狠惯着那两个小的,就连对春柳也比对我们好些。”
何氏腾出手,笑着拍打她一下,“当大姐的,还记跟弟妹记较这个,不知羞!”
直到外面群鸡扑棱着翅膀争食儿,那头老驴应景儿的叫唤起来,李薇身边儿一直熟睡着的小四姐春杏才被惊醒。
睁着茫然的大眼睛,左右瞄了瞄,才忽的坐起身子,手脚忙乱的穿衣裳,小嘴嘟嘟哝哝的念叨着。李薇不用细听就知道她念叨的是啥,无非是和谁谁要去抓把斑鸠,又和谁谁要去拧靡靡……
小春杏穿好自己的衣裳,又过来掀她的被子,学着大姐的神态动作,轻柔的叫着,“梨花,乖,起床啦!”
李薇嘴角很是抽了几抽。自打佟永年定要了去学里,她娘便把这个看护她的光荣任务郑重的交给她的小四姐。
一向游手好闲的小春杏乍然得了如此重任,乐呵老半天儿,这几天来,处处装小大人。
随着被子被掀开,丝丝冷风钻进来,李薇打了个哆嗦,忙收起心思,配合小四姐穿衣裳。
在她积极主动的配合下,小春杏很快完成了第一项任务:穿衣裳。利索跳下炕,穿好鞋子,又给李薇穿。
新鲜出炉的春杏小保姆热情高涨,拽拉提,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将两只穿反了的鞋子艰难的套在她脚上,喜孜孜的抱她下炕。
李薇这个时候尽可能不说话,屏住呼吸,以勉惹得她分了神,把自己摔下来。
“娘,娘,”小春杏吃力的抱着近些日子长了小肉肉的李薇,出了东屋门,大声叫嚷,透着十分明显的炫耀,“看,我给梨花穿衣裳穿鞋子啦~”
何氏从厨房中探出头,看着小春杏抱着梨花,梨花的小腿离地面只有半尺高,恍惚间,又似看到春桃当年也这是么带春柳的。心里头一阵感慨,忙快步过去,把李薇接在怀中,夸她,“小杏真能干,快赶上你大姐了。”
春杏喜孜孜的笑着,眼睛在院中扫了一圈儿,问,“哥哥呢?”
春柳从锅里打了热水,在院中的脸盆架上放好,过来拉着她去洗脸。
李薇这才哼叽着指着自己的小花鞋。“反!”
何氏低头一瞧,可不是反了,抿嘴笑着,一边和春桃说,“梨花这些天儿会说的话儿,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一边把她的小鞋子换过边儿来。
春柳给小春杏洗过脸儿,双手掐着小腰,立在篱笆墙边儿很有气势的大声喊,“年哥儿,还不回来洗脸?!”
孩子爹李海歆从东面甘薯窖子里拎了几块甘薯回来,听见了,笑着跟何氏说,“看三丫头这小嗓子亮的。”
何氏给李薇把穿反的小鞋子换回来穿好,喊春柳,“你跟弟弟说话不能小声点?”春柳背着何氏小鼻子皱了皱,表达不满。
正说着,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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