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阴霾- 第5部分

　　盖房子是农村的大事，这让长时间不在农村的秀秀很为难。这中间父亲是一大难，家里没钱盖房，孩子出钱盖房来了，还得什么事都听他的，凡事都和他商量。端着酒，一商量就是一两个小时，而他参与的事最后都办糟了。使秀秀头疼的还有老弟。懒惰惯了，凡事都不紧张，人家瓦工来干活来，反复召唤他就是不起床：“再睡一会，我还困”，姐姐说：“人家等着你呢！”“我不管，不要等着我！”等等。老弟和父亲一样凡事固执。盖瓦房要焊横梁和窗子，知情人告诉他那家焊活不好，不能用。因为他和那个老板认识，就执意要在他家焊：“就在他家焊了，我都认识他半年了，他能给好好焊的”。结果横梁焊大了上不了房，又重焊，耽误了瓦工的工期，瓦工又去别的地方了，房子停工半个多月。窗子到上的时候还没焊，最后妹妹强行拿走材料，到别人家去焊了。

　　秀秀去镇上办房证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她家是全镇有名的贫困户。那个工作人员说：“你家的情况我们早就知道，每个村子的困难户我们都有记载的。你父亲是村上有名的犟老头。你帮家里盖房子也不容易的，有什么事，我们会尽力去做的”。秀秀父亲的犟劲在全镇是出了名的，他认准是白的，就是黑的也是白的。自己家这样的名声，她一点也不知道，这让秀秀很惭愧。这样的名声让子女实在不好受。于是秀秀想到了盖房子时借钱的情景。因为施工的时间紧，所以秀秀每天都要去买材料。有一回她缺了一百元钱买编棚屋顶苇席的芦苇，去邻居家借，说是晚上就还，因为晚上妹妹就给她送钱来了。这家是做生意的，硬说没有钱。农村人就是这样，你没偿还能力，人家是不会把钱借给你的。他们以为秀秀盖房钱花完了，不肯借，现在想来秀秀也不奇怪。所以盖完房子的第二年春天，她又出钱把父母多年欠村里的三千多元债务还上了，真正让他们扬眉吐气一下，也想彻底改变一下自家在全镇人的印象。

　　一个多月后，四间瓦房盖好了，家人住进去了。父母和老弟都觉得像是在做梦，他们没想到这样神速就住上新房子了。这时大哥的房子还没盖完，大哥更加耿耿于怀了。他盖房子钱的确很紧张，但姐妹们的钱也紧张，云云把自己的住房公积金都取出来了，四妹妹也把做生意周转的钱用上了，大家都不容易。如果钱借他了，父母的房子就盖不上了。而父母盖不上房子，他还会笑话父母。唉，这人世间的事真是无法说清楚，人还是多想想别人的好。

　　盖房子、娶媳妇，是农村人大事，有的人家攒一辈子钱，也不一定把这两件事办好。可是在秀秀的帮助下，三年间就完成了。因为盖房子用钱太多，所以秀秀她们分三年修整房子，第一年吊屋蓬、垫院子，第二年盖仓房，第三年修院墙和打柜子，年底又给老弟集资娶媳妇。这些费用都是她们姐妹工作之余做小生意赚来的钱，很辛苦。当这一切事都办完后秀秀父母人也胖了，精神也好了。

十、世态人心
在秀秀的记忆中，中学时代印象最深的老师一共有两位：一位就是本村曾经伤害过她们姐妹的男老师；一位就是教她语文的冯老师。冯老师虽不是科班毕业的，但勤奋好学，每天都端着书本看。他当时是秀秀的班主任，三十几岁。很喜欢好学上进的秀秀，曾多次帮助过秀秀。秋天学校组织学生到野外劳动，冬天在校园中除雪，他看到秀秀穿得单薄，总是不让她出去劳动，留她在教室里打扫教室。同学们说冯老师偏向秀秀，但秀秀知道是照顾她。他鼓励秀秀参加各种竞赛，看见夏天秀秀没有薄衣服，就和学校提出减免她的学费，让她做件夏衣。秀秀写字有时爱钩抹，他细心地在作业中帮助改正。那种关爱像真正的父亲在关心女儿　，温暖和感染着秀秀。虽然秀秀工作后再没有看见他，但在秀秀的心里一直祝福他：“好人一生平安！”

　　本村的那位男教师，曾经给秀秀当过几天数学教师。现在有时还可以看到，人又老又瘦。听说有两个儿子，后来得病死了一个，也很不幸。前些年合并中学时，他被调到了小学任教。这个人的坏是出了名的，在他的身上，秀秀看到了人性的恶，相信了世界上人性的差异。人活一辈子，遗臭万年也是活，名垂青史也是活，普普通通也是活。做好事让人感念不比做坏事招人恨好吗？现在他老了是否也想明白了呢？反正见到他，秀秀不想和他打招呼。

　　上初三的时候，学校要求学生住校。由于住宿房间有限，部分学生要到同学家借住。秀秀学习好，有好几位女同学都要她去住，这样不会的题也好问问她。当时她选了去同桌的秀文家。秀文和她同姓，人长得漂亮文静，学习一般。在秀文家住秀秀感到很幸福。秀文的父母待人和蔼，家里人说话总是和和气气的，让人感到很温馨。秀文的父母常常留秀秀吃饭，都是平常的饭菜却做得很可口。有时秀秀衣服脏了，没换洗的衣服穿，秀文姐姐就拿出自己的衣服让她穿。放寒假的时候，秀文哥哥还用小货车拉着行李把秀秀送回了家，秀秀因此很感激。可是到了自己的家就不一样了，屋里爸爸正在玩牌，乌烟瘴气的。唉！一样的女孩，却是在两个天地里生活。后来秀文因成绩不好，没考上高中。秀秀上班后，特意到她家看望过秀文的父母。可惜当时秀文出嫁了，几年不见，她的父母老了许多。物是人非，但秀秀永远会记住他们对自己的照顾的。

　　这些年，秀秀帮父母和兄妹们做了不少的事。姐妹们到一起时，二姐云云常说：“我现在很知足了。当初，我要不是执意去秀秀那里，我不会有今天的。我没考上学，爸爸在家都给我找好对象，是邻村的一个司机，个子矮，人又猥琐。我来这里爸爸说什么都不让，说是离家远，他借不上力了。当时秀秀还在住公寓，就一间小小的屋子，还得给我挤出一张床的地方来，让我复习考试。又花了不少的钱给我办城镇户口，供我上学。妹夫人也好，我一辈子都感激人家。”

　　四妹妹说：“咱们说到底是没摊上好父母，我不也是这样吗？爸爸给我找的都是什么对象。我出车祸是耽误了治疗才落下腿瘸的。当时爸爸去我那，天天喝酒。我刚做完手术，车主交医院的钱花完了，你们的钱还没寄到。停药三天，腿上的肉发炎了，多亏遇到了一个好大夫，不然我的腿就要截肢了。像我这个样子，在农村还不如大姐呢，大姐至少身体好，能干。我现在有房子，还有个小店，姐姐不帮我，我现在还不定怎样呢！”

　　姐妹们都对秀秀怀着感恩的心。秀秀看到现在姐妹们生活都好了，也很欣慰。当时她只想着让姐妹们走出那个家，少遭些罪，在自己力所能及时帮帮她们。不然，看到姐妹们遭罪自己也会难受的，况且年轻时紧张点也算不了什么。

　　现在姐妹几个只有大姐落在农村了。大姐初中毕业后，就回家种地了，帮了姐妹们不少的忙。这些年不断的照顾父母，所以姐妹们很感激，总是想方设法帮助她。这让大哥大嫂很是嫉妒，总说秀秀没帮他。其实秀秀也帮了他不少：他当民办教师时，秀秀班主任的哥哥正好在乡里管文教，秀秀就和老师说了这事；他被停职，又是秀秀找人给他复职的；合并中学时，秀秀又找人把他调到了镇中学；他家孩子上大学时，秀秀又是给他钱，又是借他钱等等。同样的一件事，人的理解不同，心理感受也不同。但是大哥夫妻就咬住他们盖房子秀秀也帮父母盖房子了，没借他钱。当时秀秀给娘家盖房子需要水泵，秀秀没来得及买，用了他家两次水泵，都是大嫂看着用完要回去的。还说：“买不起东西就别来盖房子。”还有一次，用他家的木板给地基测水平，大嫂知道后，气呼呼把木板拿了回去：“能盖起房子，买不起几块板？”谁也没说要他家的东西呀！想起来就使人心寒！

　　人呀！不能太计较了。大哥夫妻总算计着从别人那里得到点什么，没想想你又帮别人做什么了？计算着生活太累了，算来算去，把自己孤立成孤家寡人了。什么事都较真，结果什么人都和他们疏远了，谁愿意和他们一样总生活在矛盾纠葛里呢！羡慕姐妹们对大姐好，可是没看到人家的热情付出，大姐对兄弟们的真诚都使人感动。大哥就是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太不懂得收敛和反省自己了。近五十岁的人了，言语肆无忌惮，恶语伤人。当了二十多年教师，思想固步自封，没有什么变化，而且越来越变得和没文化大嫂一样斤斤计较了，总以老大自居，可悲！

　　世间的事真是太复杂了。很多时候你做的好事，人们却不一定能理解成好事。行善有时会被受惠者理解成一种侮辱。秀秀供二弟上高中，考大学，上大学，帮老弟娶媳妇，安排工作，帮家里盖房子。在别人看来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大哥理解秀秀给父母盖房子，是出风头，埋没了这个家庭中男孩子在村中的形象，压抑自己了。而这样的作为，既需要能力、财力，又费心、费力他却从来不提，秀秀给家里盖房子瘦了十多斤，这样的风头谁愿意出？二弟说：“当时不帮我招工，我第五年就考上大学了”，可是他没想想，家里还让他有第五年吗？上完大学后，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不可一世。在单位惹了几次事，都是秀秀找人平息的，这又压抑他的能力了。他不说当初如何求姐姐帮忙的。二弟上班后一直想当领导，可言语偏激，不合时宜，常常惹得同事反感。秀秀帮他找个几次，结果连*评议这关都过不去。不能正确的审视自己！老弟对家里的贡献最小，都是大家帮他了。可总想在家里说了算，但谁都不听他的，常常把事情弄僵。这事又怪到秀秀身上了，因为秀秀说话大家都听，是秀秀对家的贡献太大压抑他了。他不想想，为家里做这些事有多难。他娶媳妇，买楼房都是姐姐帮助他。明知道他没有偿还能力，买房子还借他很多钱，在这样的时代，就是亲兄弟又有几个这样做了呢？可以这样说，没有秀秀的帮助，这个家不会有今天这样好！这也许是一个人的本质和境界的问题，不能计较，世上不可理喻的事真多。

　　秀秀这些年所做，其实是在帮父母承担责任，而父亲却时时和她计算。秀秀毕业后在外地工作，很想家，过年放假的时候，就急着回家呆几天。就是这几天，父亲还和她算，吃了他多少粮食，临走拿了他多少东西。他不想想秀秀平时往家拿了多少钱。姐妹们凑钱帮他盖房子，云云、秀秀、四妹妹都拿了一万多元钱，家里的男孩只有二弟拿了三千元钱。但爸爸对外说：“盖房子二儿子拿钱最多！”为的是显示家里的儿子有能力。在他的意识中，姑娘结婚了就是人家的人了。直到后来姐妹们抗议：“如果再这样说，以后有事就不再拿钱了。”这才不说了。

　　秀秀上班后就供弟妹们读书，而父亲对村人很少提起，都是他节衣缩食在供学生。人家以为他家困难都是供孩子上学的原因。其实他真正是供了大哥和二弟，二姐的学上得很勉强，爸爸动不动就不让二姐上学了。后来家里没有读书的了，还和原来一样贫困。一年地里的收入一年花完，有余钱买好烟、好酒、好吃的和玩牌。不想攒起来盖房子，做点正事。

　　秀秀姐妹都了解他，不愿意和他计较。但过去的伤害一直是记忆中的阴影。如果这个阴影不渐渐消散，那么谁也不愿意和他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为他养老送终。为人父母一定要承担起做父母的责任，否则孩子心灵上的鸿沟是难以逾越的。

　　我们感叹一个人心灵的扭曲，但只有走进他的内心，你才能了解这种伤害的严重性。从这样的家庭出来的孩子性格都不是很好，秀秀的性格也有许多弱点。她一度对人很冷漠，但她爱学习，善观察。她向书本学习，向同事学习，汲取接触到的每一个人的优点，反省自己，完善自己。所以她的工作和家庭顺意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