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俩顶牛,我只好接着磨嘴皮子呗。”张火丁苦笑。
三人依然在原点打转,继续各抱各的号,各吹各的调。
“饺子来了!”红棉袄笑吟吟地把一个汤盆摆上桌。三人一看傻眼了,汤盆里哪有饺子,一盆五颜六色的片汤。红棉袄解释,“三位先生手劲儿太大,捏破了小人嘴,肚里的东西存不住,就成片汤啦。”
呵呵呵。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笑了。张火丁出来结账,一百九十五元。翻遍了兜,脸唰地红了。他知道丢人了,身上只有七十二块钱。拿账单回单间,他打哈哈:“哈哈,今儿我请客捏小人对吧?哥俩儿玩一回真格的,掐我嘴一下,捏个实实在在的小人。”
“哎,有话说,有屁放。”齐二水盯着账单。
林迪也看出破绽,说:“嗨,快把嘴里的话吐出来。如果我们不捏,闷在肚里可就馊喽。”
“哎呀,很惭愧,实在抱歉。出来得急,钱不够了。”张火丁推出账单,“哥仨AA制咋样?每人六十五。剩下五块我打的回家。”
林迪把一张百元钞票拍桌上,“挣一壶醋钱,逞什么能?”
“老太太吃柿子,嘬瘪子了吧?”齐二水挖苦,但不掏钱。“我兜里比脸上干净,决不干瘦驴拉硬屎的活儿。”
张火丁嘴硬:“今儿不算,改天我补。”
红棉袄嘎嘎笑,笑他们天真无邪,不知羞耻。齐二水吩咐她别光笑,剩菜打包。趁她打包的空儿,他张嘴挨着个空啤酒瓶子,仰着脖子嘬干净,一滴都不能剩,酒是粮食酿造的,粮食是汗珠子摔八瓣打的,糟蹋了可惜。汤盆还剩下了饺子汤,他仰脖喝光了,打个饱嗝后嘱咐红棉袄,“拿几盒火柴,下回请客好联系。”
“连吃带拿,丢人。”林迪讽刺齐二水,“你请客?火柴是回家点炉子吧?”
张火丁也拿齐二水开涮:“机灵鬼,透亮辈,小金豆子不吃亏。”
齐二水梗脖子,说:“顾脸面,亏肚子?回家烩白菜,够我吃两天。我吃饱喝足了去蹭墙根儿,愿意。”
下雪了。雪花飞飞扬扬,天上地下白茫茫一片。
张火丁觉得今天既送了人情,又摸了情况,物超所值。但毕竟是AA制,有点寒酸,面子上挂不住。上车前念了句诗给自己遮臊:“好一派北国风光啊!”
林迪头发沉,胃直往上走,想吐。他感觉浑身的不舒服比年前在海边喝酒还厉害,似乎因为酒,好像又不是。哦,明白了,那团乱麻涌到嗓子眼。
等二人坐出租车走开,齐二水拎着打包袋徒步回家。吃了喝了,解馋了,大有收获。心情不错,唱段《空城计》抒发一下。唱完了想,玩玄乎套,你俩还嫩点,二爷这叫上坟烧报纸,糊弄鬼。等着吧,开春儿照样种地。 。。
2 春天萌动 常委开会
春来到。树绿了,柳絮摇曳。
桑塔纳又在乡村公路上颠簸前行。张火丁跟李力和邱云,三个人去大霹雳村贯彻常委会精神。
消停了一个正月,眼下又忙起来。开春接茬下了两场透雨,大霹雳村村民蝗虫一般涌到垦利农场抢种棉花。好雨知时节,节气意味着收成。柳河县境内十二个国营集体农场,分属市内外相关部门直辖,涉及全县四乡十二个村,大霹雳村抢分抢种示范效应恶劣,有向其他村蔓延的趋势。京城严重不满,市里给柳河县的压力越来越大。今天已是常委会第二十次研究土地纠纷问题了,张火丁列席。
十一杆烟枪吞云吐雾,会议室呛得要命。想开窗通风,有点凉;不开窗,马书记连对面桌上高县长的模样快看不清了。“都别抽嘞,”马书记说,“集体憋一个钟头。”马书记烟瘾最大,他都掐了,常委个个闭上嘴,谁也不抽了。闭嘴也有副作用,谁都不吭声了。常委们心知肚明,马书记本意是让大家不抽烟,多多发言,集思广益。问题是市委关于退地的态度明确,除了执行别无他路;谁敢发表与市委决策逆向思维、另辟溪径的言论,吃了豹子胆,不要政治小命啦?
“豆米饭闷着,”马书记扫视一遭会议桌,“你们都打哑吧缠?”
高县长叼着中华烟,过滤嘴快咬碎了。临时禁烟,令他烦躁得很,说:“要我看别磨讥了,干脆快刀斩乱麻。叫警察上手抓人,杀一儆百!”说完出去抽几口,憋坏了。高县长人高马大,大口喝酒,大碗吃肉,大刀阔斧干事。侠气得很。
会议室鸦雀无声,没人敢附和高县长。只要你独辟溪径,肯定与市委意见相悖。市委再三强调,既要迅速有效制止抢分抢种,又要防止激化矛盾,发生流血事件。抓人可以杀一儆百,万一引发群体性事件甚至造成流血冲突怎么办?马书记对此犹豫不决。既然左也不行,右也不是,还是走老路稳当。马书记拍板,发扬老传统,大兵团作战,四套班子领导带队下乡入户,全力调处土地纠纷。县直机关抽一千名干部配合,五百人去大霹雳村,其余深入十一个村。下午影剧院开动员大会,散了会队伍就开拔。
动员会开得庄重激昂。县法制办主任从法律角度,慷慨陈词地驳斥了大霹雳村有关土地权属问题的论调。
据此,高县长鼓动大家:你们要张扬个性,理直气壮告诉村民,跟政府对抗没有好结果……他肠子直,说话不会拐弯。
马书记顺着高县长思路走,但引用的是毛主席的十六字令,嘱咐大家做工作既要大胆,更要巧妙,学会做好新形势下大规模群众思想工作。
前排的张火丁脑子瞬间开了个小差,莫名其妙想起毛主席另一句话: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然后窃窃私语,堵而不疏,压而不服;如果把屁股放到村民板凳上,效果如何?他没再想,想了也没用。动员会一散,带上李力和邱云去八里河乡打前站。晚上五百人进入大霹雳村,天黑前要弄好入户名单和重点人名册。 电子书 分享网站
3 八里河乡政府,杨春林难念的经
八里河乡政府让土地纠纷闹的焦头烂额,家不家、业不业的。办公室乱七八糟,一地烟头,一桌子尘土。书记杨春林本来就单薄,如今瘦成了一根棍,眼眶塌了,皮肉松垮垮地挂在两个颧骨上。见了张火丁,他先为年前爽约的事情再度道歉,“怨你弟妹,嘴忒馋,没完没了的。今儿我请你。”张火丁撇嘴,别捡好听的说,你小子也馋。对了,用不着虚头巴脑,饭条子报了就行。他掏出破五请客的发票,杨春林接过去,说:“小意思。这点饭钱还是有的。”
张火丁留下李力和邱云在乡里整理名单,他和杨春林入村摸情况。路上他问杨春林,齐二水到底手里有什么证据,闹的这么凶。杨春林拍着腮帮子说:“唉呀别提了,悔死我啦。”
去年乡政府搞扶贫帮困,准备帮助大霹雳村建三百亩蔬菜大棚。王五行和李四让为选址争执不下,架打到乡政府。村民恼火了,你俩他妈都滚一边去,二爷操持。齐二水几次面见杨春林,提议大棚建在跟垦利农场搭界的河坡地上,这样节约耕地。主意不错,杨春林答应了。其实前任书记嘱咐过,只要涉及大霹雳村土地争议,务必回避。杨春林不知当时齐二水早已安了贼心,架不住他和村民三番五次请求,毕竟搞农业结构调整,就同意了。结果入了齐二水圈套。他拿着乡政府开的介绍信,先后到县、市档案馆搜集了当年政务院、华北局、省地县关于土地划拨的批示和函件,然后把建蔬菜大棚的事情丢一边,挑头到农场抢分抢种。
张火丁替杨春林捏把汗,“你小子悬哪。如果县里知道那封介绍信,撕你脑瓜皮都不解恨。”
“没错呀,我整天提心吊胆啊!”杨春林说。又挂下一张苦脸诉苦,“乡财政收入上不去,机关一百多人四个月没发工资;村两委班子说推倒就推倒,新选上来的,多数不听乡里的话;昨天,小霹雳村、淮北村、淮南村来人威胁我,大霹雳村是亲娘生的,我们也不是后娘养的,他们可以在农场种上棉花,我们咋就不行?乡里再压我们抢种,砸了政府大楼!老兄你瞅瞅,一堆乱头子事,这活儿他妈咋干?唉,我跳河的心都有。”他央求张火丁,“老兄我给你打下手吧,真干够了。官不官的无所谓,到月开工资就行。”
“老弟呀,”张火丁说,“不生孩子不知肚子疼。我每天尿罐子一样谁逮着谁提溜,上挤下压的罪儿更难受。饭条子都没处报,比你还难。姐俩守寡,彼此彼此吧。”觉得有点颓废,他又说,“掏心窝子话,咱们再难,也比村民强吧?”
这是良心话。再难,他俩也有铁饭碗;村民呢,手里地少,靠天吃饭,难上加难。这样一想,两人就心平气和了。为人民服务不能光挂在嘴上,应该好好为村民办点事。两人坐车到大霹雳村召集两委班子会,为工作组晚上入户预热。
4 县工作组整装待发,大霹雳村严阵以待
村子静悄悄。街上一个人没有,家家门窗紧闭。张火丁纳闷,这都下午四点了,人呢。杨春林分析,准是凌晨去农场种地,这会儿还睡觉呢。他打电话让王五行通知两委班子成员来村委会开会,等了一个小时,九个支委才来了三个。杨春林指责王五行:“看你把班子带的,稀松二无眼!”
王五行说:“我倒是想把班子往好里带,架不住有人背后使绊子。”
旁边的李四让马上接茬,闲话甩给王五行,“火车跑得快,那是车头带。你车头跑偏了,谁跟你走哇?”
就这德行,见面就掐。杨春林手指戳向王五行,制止他再和李四让斗嘴。王五行卖乖,“杨书记你算烧高香了,没我在台上撑着,大霹雳村早乱了。”
“呸!”李四让咧嘴,能拴一头驴。“谁真给上级做劲?我,李四让!”
杨春林不耐烦了,“瞧你们这点出息,就会窝里斗。听张副主任讲话。”
舌头在张火丁嘴里空转,他半天没出声。就两人这个状况,他讲了话,管屁用啊。班子不团结,人心准涣散,村子岂有不乱之理?既然火车头锈了,就该及早淘汰。问题是,把谁扶上铁轨呢?齐二水,这个歪瓜裂枣,没准更跑偏。晚上重任在肩,只能对这两人强摁牛头硬喝水:“工作组今晚入户劝导村民,你俩牵头,班子九个人负责领路……”交代完了还不放心,提议找齐二水单独谈,他是关键人物。齐二水家门紧闭,手机也不接。一看表快六点了,赶紧回乡政府等候县工作组。肚子早饿了,路过一家小吃店,杨春林要了四碗烩饼,想请张火丁喝几口。张火丁说:“没心没肺,火都上房了,还喝酒。忘了姐俩守寡的滋味?”
张火丁和杨春林吃烩饼的时候,齐二水正在密谋部署。其实齐二水就躲在王五行家。王五行回来一念叨,齐二水认为事情不妙,当即命令各小组马上做好准备:先唱空城计,家家闭门谢客,不接触不见面,不战而屈人之兵;实在顶不住了,立马全体涌出家门,分割包围工作组,群起而哄之,直到赶走他们为止;王五行出面应酬,手机及时通报信息;王大白虎带上二踢脚,陪齐二水躲到村东头柴禾垛暗中指挥;各小组要严守纪律,均以二踢脚为号,统一行动。
天擦黑,大霹雳村土路上涌起大阵仗。各种车辆水蛇一般崎岖而来,浩浩荡荡卷起一股土龙。张火丁桑塔纳打头,崔副县长奥迪随后。村头等来王五行,崔副县长气宇轩昂地一挥手,“进村!”
五百人眨眼间消失在街筒子。张火丁跟李力和邱云陪同崔副县长直奔齐二水家,杨春林和王五行头前领路。街上黑咕隆咚,孤零零的恕4薷毕爻な只佣欤合爻ぃ壹也豢牛趺窗臁薷毕爻せ卮鸶纱啵褐灰峁还芄蹋纫灰挂惨氪迕窦妫�
王五行听罢,赶紧蹲下来佯装系鞋带,掏出手机快速按下齐二水的接通键。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5 始料未及,陷入重围
村东头。王大白虎手拿白蜡杆来回转悠,齐二水靠着柴禾垛抽烟。他有点不踏实,害怕谁做出过分的举动,最好唱段空城计,淡走了工作组为妙。这时手机震动,王五行来的,说明情况不妙。齐二水没辙了,把烟屁股给王大白虎,王大白虎立刻点燃二踢脚。
叮——当!两声脆响划破夜空。
很快,村南村西村北接踵而至:叮——当!
在各家门前徘徊的工作组愣了,不年不节的,怎么放二踢脚。崔副县长面露惊恐,仰脸望天说:“搞什么鬼?”张火丁问王五行什么意思,王五行咕哝,谁知道咋回事,没准是孩子放过年剩下的鞭炮。
说话间,家家响起吱扭吱扭的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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