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以后,在猪场各处卸下一些旧钉子,把被子钉在窗户上,蒙住了光线。好不容易等到深夜,芳妹子一进门,马上就把她往床上拉,芳妹子说先做正事,免得夜长梦多被人发现,这才罢了手。
忙乎了半夜,总算把肉分成小块,一层层腌好盐用陶罐装了。牛屎又黏上身来,芳妹子估计时辰不早,再次温柔的拒绝了:“人都是你的了,天长日久的,还怕冇得机会呀,好饭不怕晏呗。”然后抽身走了。牛屎虽然懊丧,但也非常开心,取下被子上床想了一会好事,天就朦胧亮了。又捱到天晚,又在各处卸下一些废木烂板,烧了大堆灰烬,把肉块塞进里面,盖上厚灰煨熏。好在湿寒阴雨天气持续了几天,没有人发现,肉也没有什么变味,熏完以后让芳妹子拿回去大半。
几天以后,一个黑影在深夜爬进公社大院,把一封信从窗户丢进了谭书记办公室。翌日早上,谭书记看了信后冷汗直冒,他不敢怠慢,立即向上级报案,县里马上成立了专案组,解放一家都被抓了起来。
案件在当地引起的轰动不亚于原子弹爆炸,挖掘现场时,仑上仑下田里土里满是人,三毛站在围线边,闭着眼睛紧张至极。自打在水库工地的广播里语出惊人后,她就一直在家休养,虽然刘家再次毁婚救了她一命,可状况却时好时坏,身体更加虚弱不堪。
听到人群里一片惊呼,三毛睁了一下眼睛,面目狰狞的头颅猛然映入眼帘,她突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随即四肢抽搐昏倒在地,四毛与弟弟束手无策。
易堂客正在人群外寻找女儿,听到惊叫声马上哭叫起来,发疯似的推拨开人群扑了过来,发现女儿肢体僵直,面无血色,顿时呼天抢地嚎啕大哭起来。
法医蹲身察看了一下,伸手在三毛鼻孔探了探,说:“估计是猪婆风发作,以前应该受过大的惊吓,死是不得死咯,为保险起见,还是送医院好一点。”易堂客求负责的公安派车,负责人说:“你冇看见我们正忙着办案啊,自己想办法吧。”
易堂客跪下来哀求,负责人心里想:来的路上隔不好远就看见人倒地,都去管的话还做得事成啊?!便把手一招,二个公安把她架到了人圈外,抗战强忍悲痛,马上跑去开拖拉机。
突然人群里再次发出尖叫声,人们循声看去,只见建桥被堂客使劲扶着,浑身虚汗,摇摇晃晃站立不稳,身体软绵绵的往地下沉。周围几个人赶紧帮忙扶住,却发现他眼白光散,不一会脑袋就耷拉下去,放到地上后,法医过来验了一下,说已经死了。
建桥堂客放声大哭:“讲了不要你来看呢,你讲困了几天了,想出来走一下,又只有三步路,冇得事;有点东西总是让哒给我们娘崽吃哩,催你去公社求一下表叔,他屋里光是白菜就分了几百上千斤哩,牙齿缝里随便洒点就救得一屋人活了,硬是催不动,面子就比命还要紧呀…”原来刚才建桥被冲过去的易堂客猛然推倒在地,在堂客帮助下爬了起来,不一会就觉得胸闷气短,头昏目眩,赶紧让堂客搀他回家,不料才走几步就发生了不测。
过了一会,抗战开着拖拉机在解放家门口停下来,易、刘两家人争着把亲人往拖箱里抬,此时三毛苏醒过来,易堂客不愿三毛与死人放在一起,把女儿抬了下来。建桥堂客坚持把建桥送到了医院,只是神仙也回天乏术了。
易堂客不久被专案组也抓了起来,罪名是过失杀人,业大口费劲才把老婆弄了出来。
专案组发现案情与解放一家供认的事实有出入,推测很可能案中有案,立即在附近进行了大规模调查。
作者题外话:题外话
请每一个人都珍爱与节约每一粒粮食,请政府更加高度重视粮油储备,时刻关注食品安全,按新食品安全法严格执法。 。。
5。7 毛委员的车,老子怎么搭不得
毛委员的车,老子怎么搭不得
调查开始不久,牛屎找机会先跟芳妹子备了坨,叮嘱她万一被抓住了就推到自己一个人身上。果然,王家小孩跟伙伴吹嘘家里吃了好一向肉,易炊事员马上把这个情况报告了专案组,专案组派人到她娘家做了调查,发现芳妹子说了假话,也就是肉的来历不明,随即把她逮了起来。但她却来了个死猪不怕开水烫,既不承认自己,也没供出牛屎。
牛屎却挺身而出,说是他自己一个人干的,跟芳妹子没有任何关系,只是看见小孩子饿得可怜,自己想娶芳妹子,便主动讨好巴结她,才送了一些肉给王家,骗她说是自己从外地偷来的,因为肉分得细,又经过盐腌火熏,外表看起来像腊肉,根本看不出是人肉,所以她就收下了。后来周媒婆的家人也证明牛屎确实上过门,还把周媒婆劝说指教的细节描述得很清楚,于是,芳妹子被放了出来,牛屎则被抓了进去。
解放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又看见牛屎表现出如此勇气,从中受到启发,便把原来的供词推翻,坚持说是自己一个人所为,与家人无关,不久家人都放了出来。半个月后解放被枪毙了,牛屎则被单独关了起来。
远未从失去小满痛苦中解脱的玉品再一次跌入深渊,终于支持不住,病倒了。虽然不知道抗日回家只是为了给自己送吃的,但他毕竟是与自己差点就结了婚的男人,是一个好人;即使是解放也不该死,他虽然有些可恶…。硕德起早贪黑在山里捉来斑鸠、麻雀等熬了汤给她补,她就躺在床上这样胡思乱想着。
却说牛屎大姐成天以泪洗面,一个大字不识的乡村妇道人家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好在命不该死终有救,隔壁邓猛子准备进省里找排长要吃的了。庐山会议后,省里人事大调整,其上级即机枪排的张排长是老井岗,从外省调来先接替小四任了秘书长,今年升任为省委第一副书记了。
过去的下属或平级也有几个九死一生的,也都当了大官,邓猛子都一直保持矜持,从不主动找上门去,现在却不同,人家本来就是自己上司,面子不要抹自己就开了,他又重新乐于提起过去了,碰面时业大口说的话更使他高兴:
您老要不是觉悟高牺牲精神强,主动接受任务照顾伤病女军医同志,也不至于掉队,现在起码也是地级以上大干部了,唉,军令如山倒,身不由己呀。
邓猛子之前去看过二次排长,都打了秋风回来,如今家里没粮了,自然更不会有风不驶,有树不靠。牛屎大姐要顺便帮个忙,他满口答应,而且立马就动身了。
邓猛子像往常一样扛个粪扒头,站在汽车坪中间拦住一辆汽车,那司机不知对方底细,车停得慢点,差点碰到他身上。
司机从驾驶室伸出头来,呵斥道:“你怕是找死啊,凭什么让你搭?”副驾驶座上的女人搭道:“怕是碰哒神经。”邓猛子高举粪扒头猛的挖下去,前盖被挖了几个印子,喝道:“毛委员的车,老子怎么搭不得?”说吧迅速来到后面车厢一侧,用扒子勾住厢板,脚踏车轮翻身上了车,身手十分敏捷,吓得驾驶室好一阵都没了声响。
几经辗转到了省委办公楼,站岗的门卫虽然认识他,还是例行公事问道:“你找谁?”他习惯性的吊粗眉瞪大眼,打雷似的回道:“老子找张排长。”就进去了。
在张排长过问下,葚市及附近公社意外得到一批特别救济粮,食堂重新升起了炊烟,生产也先后恢复起来。彭冬英上半身得以幸免,只有腿上的肌肉不见了,彭丈夫解释说是让老鼠咬了,人都冇吃的,老鼠肯定更饿得急,娘家人看在孩子份上没有撮穿,大家心照不宣,共同把此事捂了下来。邓猛子成了方圆几十里的英雄,宽厚的胸膛比任何时候都要挺得高。
举人堂成了临时疗养院,公社把患‘浮肿病’、‘消瘦病’的人集中到这里,专门为他们治病。住进疗养院的人,无非是吃粮多一点点,增加一点油,另外发给每人几块营养饼子及二两糖。所谓营养饼子,也就是糠皮碎米做的饼子,没有什么营养。
硕德手提布袋走进大院,在各个房间里寻找玉品,见到的人要么面黄肌瘦,要么浑身浮肿,都面无血色。
终于在后院一间厢房里看到了斜躺着睡觉的金婶,玉品坐在床边,看见他来了十分高兴,说:“硕德,你来了,快坐。”硕德有些害羞的走过去,把袋子递给玉品,玉品把里面的野草倒到床尾,把仅有的一个煨红薯递给硕德,说:“你自己吃了吧,你莫送了咯,你们自己都吃不饱,又难得跑,昨天就跟你讲了,暂时饿不死了,要的话我们再搭信给你。”硕德把手背到身后不接。
同屋的人问:“你老弟啊?”玉品的泪水唰的滚出眼眶,哽咽着说:“我表弟。”坐在对面床沿上的伏生堂客说:“他老倌子呢。”玉品与硕德的脸同时都红了,但谁都没有否认,硕德赶紧问:“伯伯住在哪间屋里啊?”
玉品逃跑似的带着他去见了家贤,掰了一半红薯给他,家贤极力推让,要她与硕德二人吃了,二人不肯,家贤便让她带回去给侄子吃。玉品生气说:“总是让,总是让,命都会送了去。”家贤便掰了一小截尾子留下来,让她把余下的送给母亲。二人又转回金婶房里,金婶与赵婶都醒了过来,正在有一句冇一句的聊天。玉品强行把剩下的红薯给二位老人分了,对屋内其余人说声对不起,邀伏生堂客与硕德一起出了院子。
在汽车坪分手的时候,硕德说:“你们冇吃了就要记得搭信呐。”说罢小跑着往拱桥方向赶路,一路上都在想:品姐姐队上的粮千万莫批多了呐,快点吃完就好了。
玉品与伏生堂客站了一会,目光都追着硕德背影走,一直到转弯看不见了,伏生堂客幽幽的说:“他有你这么高了呢。”玉品红了脸却不答话,对方诡秘的望着玉品笑笑,边笑边伸出食指在脸上刮着,玉品夸张地瞪大眼睛凑近对方脸上细瞧,说:“痒啊?蚊子咬了还是长了美丽砣咯?”
二人走了一阵,在分道往八队去的岔口看见牛屎大姐坐在地上,旁边还有一个男人,定睛一看,原来竟是牛屎!他上午刚从县牢放出来,几乎脱了人形,跟幽灵差不多,两人都不敢认了。玉品蹲下身来,刚想抚慰几句,牛屎大姐就哽咽失声地哭诉起来。
玉品来到哥哥屋里通告父母病情,顺便问了开会内容。嫂子拿出一封信及一张汇款单,玉品一看是培鑫矿上来的,封都懒得开,就把信扯碎丢进了炉灰上,把汇款单退给嫂子,说:“累你给他爷娘咯。”
嫂子不无惋惜,试探性的问:“一点余地都冇得啊?”玉品说:“早干么子去了,落完雨送伞。”嫂子说:“也还不迟哩,这次批的粮还不晓得搞得好久,到收早稻肯定要差一截咯,这还是最低的定量,要吃得饱就不晓得要猴年马月,这次倒是邓猛子救了命,不要钱买,你晓得下次还有这样的好事不咯,有个拿工资的,关键时候救得一屋人命哩。”玉品也不答话,起身回家去了,一路上想着:要是早寄过来会怎样呢?自己会不会接受?小满会不会不走?想到小满,泪水忍不住又滚滚而下。
表舅走进金家的时候,夜幕已经垂落好久了。表舅住在镇医院边上,尽管小生意做了几代,但由于谨小慎微,斤斤计较,却一直没有发达,解放后在百货公司当会记,去年退了休。原来两家常有走动,自金家定为富农后,表舅妈态度大变,从此也就断了来往。因长期接济岳父家里,嚼用有些入不敷出,表舅妈鼓动他重操旧业,他不敢单干,特地来邀家贤做伴。见两老口态度明朗,表舅知趣的起身告辞。
一直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玉品突然说:“要不我跟您去试试?”表舅望望老两口,金婶摇头不赢,连声说:“妹子,那搞不得哩,抓起来会不得圆,不死也要脱层皮。”然后求援似的望着老伴。
家贤沉吟一会,说:“按常理呢大灾之后必有大变,至少也会有短暂松动,就是一条道走到黑,也应该走不了二十年了,世事久则有变,去锻炼锻炼也好,人在世上炼,刀在石上磨,炼些本事或许用得着。”
表舅与金婶都没有听出弦外之音,玉品却听懂了,朝父亲扮个怪相,伸出大拇指举了举。
表舅出门不久,嫂子走了进来,邀玉品与伏生堂客去业大口家看法事。三毛迭受惊吓,又因思念抗日忧郁成疾,终日神志不清,目光呆滞,半夜里常常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尖叫;偶尔也会溜出家门,在荒野四处游荡,最后总会爬上金家仑,在抗日和小满的坟头间坐下来,一坐就是半天,直到家人来找。眼见女儿性命堪忧,易堂客擅自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