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都要哭哑了。
过了眉县。他们终于慢下来,中午的时候他们在马路边歇息。
她像散了架似的,躺在马车里,指头都不想动一下,让郑三娘别管她。把临春抱下去玩会:“……大人都受不了,何况是孩子!”
郑三娘含泪应是,抱了孩子下去。
她闭着眼睛想躺着好好歇会,赵凌却撩帘而入,端了碗糖水给她。
她当时没有多想。当着赵凌的面。一口口地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她想小解。赵凌还一直在旁边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只好支支吾吾地和他说了半天,后来实在是忍不住,只好说要下车透透气。
赵凌跳下了马车。
她松了口气,忍着酸痛慢慢地爬了起来。
赵凌却站在马车边,伸了手要扶她下车……
然后。一片混乱,她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到马车上的。
只记得她的脸一直像火烧似的……还有。他扶她下马车的时候,她全身僵硬。一个趄趔,跌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身上的那种……好闻的气味。
热热的,暖暖的,烘得人懒洋洋的……
想到这里,傅庭筠觉得自己的脸仿佛又像火烧着了似的。
赵凌心不在焉地听着阿森背诗,眼角的余光却不时地瞥一眼傅庭筠。
她先是很孩子气地嘟了嘟嘴,然后有些慵懒地微微斜了身子,靠在一旁的炕柜上发起呆来。
等他再看过去的时候,她的脸陡然胀得通红,又娇又羞地咬了咬红唇,那模样儿,真像朵开得正艳的海棠花,娇艳动人。
他忍不住轻声问她:“怎么了?”
却像春雷醒了花中人。
她骤然生惊,忙道:“没什么!没什么!”神色间竟然带着几分慌乱,飞快地睃了他一眼,端容坐好。
赵凌顿时黯然。
他本以为他们会更亲近,谁知道她离他越来越远。
从前,她总是会笑语盈盈地和他说话,现在,却有些回避他。
怎么会这样?
赵凌有些苦恼起来。
傅庭筠却是心虚。
他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她当时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要不是阿森大喊一声“傅姑娘”,她只怕就会偎到他怀里去。
也亏了阿森那声喊,大家都知道她身子僵硬动弹不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该怎么想的。
后来他又把他的皮袄丢给了自己……虽然是新的,他还没有穿过,裹在身上很温暖,坐在马车里她还可以不去想,可一下了车,一看到金元宝他们身上的皮袄,她就浑身不自在,只想躲在车里不下来。
她忙清了清嗓子,收敛了情绪。却正好听见阿森在背“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得脸烫心慌,不知所云地道:“九爷从小也学《千家诗》吗?”
话音一落,狠不得咬自己两口。
谁家的孩子启蒙都是从《千家诗》开始的。
果然,赵凌微微点头,笑道:“是啊!”还道,“我父亲在我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不过,我自记事起,他就喜欢把我抱坐在膝头告诉我读书。还说,世人都轻诗词重八股,却不知道制艺做得好不好,全看破题破得好不好,破题破得好不好,全看骈文骊句能否惊艳。”他说着,露出追忆的神色,“我还记得,他书案上有个玉貔貅的镇纸,莹润光洁。有时候我听得不耐烦了,父亲就会把那个玉貔貅给我玩,有一次,玉貔貅被我给摔坏了,父亲就换了个玉鹿的镇纸,还给我玩,我那时候以为,镇纸都是玉做的……”
傅庭筠心神俱震。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在她面前这样详细地提起父母的事。
听他这口气,他父亲也应该是读书人。
不知道为何那么早就去世了?
他又是怎么流落到如此境地的?
她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忍住了。
父母双亡,他在外漂泊,提起来只怕全是辛酸泪,她又何必再问。让他再伤心一回!
更何况,这些日子只要是她问的事,不管是什么,他都会很耐心地回答她……
想到这些,傅庭筠微微有些走神。
他待她真的很不相同了。
从前要是说起这些事,他要么不做声。要么转移了话题,何曾像现在这样,如同最亲密的朋友,愿意敞开胸怀,让她看见他藏在心底的往事。
傅庭筠颇为不安。
觉得要是继续这样下去。好像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可让她从此打住,再也不要过问赵凌的事,她又忍不住想知道……
她很矛盾。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她惊愕地抬头。看见赵凌沉默地坐在那里,表情有些恍惚。
不知道他是想起从前的好时光还是想起从前的伤心事?
傅庭筠心里酸酸的,还有点痛楚。
正想着该怎样不动声色地安慰他。阿森猝然道:“我。我已经背完了!”
怎么把他给忘了!
傅庭筠汗颜,忙朝阿森望过去。
阿森耷拉着脑袋,小声地嘟呶着:“你们只顾着说话,都没有人理我!”
很委屈的样子。
傅庭筠又羞又惭。
刚刚还默然的赵凌却哈哈一笑,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就应该在一旁听着。”然后站起身来。“走,我们用晚膳去——时候不早了。你们难道肚子就不饿啊!”眉宇间一片清朗,哪里还能看到半点刚才的茫然。
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尝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
这样的赵凌,让傅庭筠更加心痛。
阿森却立刻高兴起来:“爷,那我去叫玉成哥、元宝哥吧?”
赵凌点头,他雀跃着跑了出去。
他背手而立,望着阿森的背影良久都没有动。
傅庭筠不想他孤单,静静地陪他站着。
过了好一会,他才淡淡地道:“我小的时候,也和阿森一样,一听说有东西吃就高兴。”
从一个“以为镇纸都是玉做的”孩子到听说有东西吃就高兴……
想安慰他的心情再也止不住。
傅庭筠伸手想去摸摸他的头,就像她对阿森做的一样,可一伸手,却发现他比自己要高一个头……忙讪讪然地缩了回去。
觉察到她举动的赵凌却像扬帆的船般欢欣起来。
她已经选择了和他去张掖,他为何还要想那么多,好好的对她就是了!
“我们去用晚膳去!”他回头望着她,眉宇间有温情的东西慢慢流淌出来。
※※※※※
听说要在永靖停留两天,傅庭筠的心情活络起来。
她叫了郑三:“你明天陪我上趟街,我想买件皮袄。”说着,语气一顿,“要不,给九爷买件皮袄也行!”
郑三望着傅庭筠那娇美的五官,不禁有些犹豫:“这里鱼龙混杂,我们又是路过……”
他做镖师惯了,干什么都想着平安无事地到达目的地,而美色和钱财往往是容易生出变数的两件事……他怕节外生枝惹些麻烦。
傅庭筠不由气馁,道:“那你明天出去一趟,帮九爷买件皮袄吧!”
郑三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恭声应了。
傅庭筠开了箱笼给了他二百两银子,第二天有些闷闷不乐地坐在屋里做针线。
阿森兴致勃勃地拿了沙盘来找她学识字,她这才打起精神来。可阿森还是感觉到了她的不愉,悄悄地告诉赵凌:“傅姑娘不高兴了!”
“哦!”赵凌正要写字的手一顿,“傅姑娘为什么不高兴?”
阿森偷偷地在心里笑。
他就知道,他只要说傅姑娘的事,九爷就会问一问。
“我不知道!”阿森道,“反正她不高兴了。”
赵凌“嗯”了一声,继续低头写字。
阿森觉得无聊,蹲在屋里用沙盘练字。
不一会,看见赵凌放下笔走了出去。
阿森惦起脚来看。
见赵凌在叩傅庭筠的门。
阿森有些感慨。
九爷还真是听傅姑娘的话,傅姑娘昨天不过是说一句,九爷就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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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把错字改了……O(∩_∩)O~(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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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一章 张掖(粉红票600加更)
傅庭筠去开了门,见是赵凌,颇有些吃惊。【八一中文网高品质更新】
赵凌却笑:“这次我可是叩了门的。”
傅庭筠睁大了眼睛。
他,他竟然用这样轻佻的口吻和她说话……让她心里有些慌乱。
赵凌不理会她的震惊,从她身边走过,径自进了屋。
傅庭筠心乱如麻地进屋沏了茶。
赵凌神色随意而悠闲,啜了口茶,道:“在做什么呢?”瞥了一眼丢在炕上的针线。
“哦!”傅庭筠有些窘然地把针线收进旁边的小藤筐里,“闲着无事,随便绣几针。”
赵凌已看见是条葡萄紫的帕子,绣了藤黄色丝线,那图案,显得有些眼熟。
他稍一思索,柔声道:“你想不想去街上逛逛?”
傅庭筠眼睛一亮,旋即又暗了下去:“我还是待在客栈里吧……”语气有些低落。
猜对了!
赵凌松了口气,笑容越发的温和了。
“没事。”他柔声道,“这里各族混居,各有各的习俗,没有关中那么多的讲究。”
是吗?
傅庭筠想到那天在街上看到的女子……虽然服饰很奇怪,但头脸包得严严实实,举止端庄,显然都是些规规矩矩的女子,可见是真有其事了。
她不禁有心动,但想到郑三的话,又有些犹豫。
赵凌看得明白,怂恿她:“永靖是关中通往嘉峪关的必经之地,除了大食人、回回,还有回鹘人……”
傅庭筠还是第一次听说,奇道:“回鹘人是什么人?不是回回吗?”
“他们和回回很像,”赵凌笑道。“不过,回回戴白色的小圆帽子,回鹘人戴四方的小花帽。再就是些生活习俗不同。具体有什么不同,一时也说不清楚。到时候我指给你看。”
傅庭筠本来就有些活泼,哪里还经得起赵凌这番诱/惑,想着到时候包了头不让别人看清楚面孔就是了。不免有些意动。
赵凌又是那极会察颜观色的,立刻添了把火:“我们正好出去看看能不能买点好茶叶。到了张掖,茶叶卖得可贵了。”
那上街就成了正经事了。
傅庭筠欣然允诺,用帕子包着头,和赵凌去了街上。
永靖县城不大。但非常热闹。此时已近晌午,冬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赶路的商队已经出了城,留下来的或是在这里休整的商队,或是生意只做到永靖并没有出关打算的生意人,整个城市喧阗中透着几分悠闲。八一中文网卖饼的。卖羊杂碎的,卖甜瓜的……吆喝声此起彼落,不时有人围过去买卖,穿着纱笼或是裹着头巾的妇女夹杂在人群中,匆匆而过。
傅庭筠跟在赵凌的身后,目不暇接地到处张望。觉得这一切都有趣极了。
赵凌的眼角瞥过身后的人,看见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个不停。眸子中全是惊讶与好奇,他不由微微地笑。
傅庭筠突然拉了拉赵凌的衣袖:“你看。你看!”
赵凌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两个金发碧眼的色目人正站在街边说着什么。他们穿着月白色的长袍,动作夸张,偶尔会大声地笑。
“你看他们,看他们的手。”傅庭筠低声道,语气有些羞涩。
赵凌不解。
傅庭筠咬着唇:“他们的汗毛,是,是金色的。”
就为这个!
赵凌笑,觉得她一团孩子气,问她:“怕不怕?”
傅庭筠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就是觉得很奇怪。”
“没事!”赵凌安慰她,“看习惯了就好了。”心里却长长地透了口气。
汉人多瞧不起胡商,觉得他们是化外之民,唯利是图,狡猾奸诈,低贱卑俗,把他们的一切都视为歪门邪道,就算和他们做生意赚了钱,心底也是很瞧不起的。偏偏庄浪卫所的所在地永登也好,甘肃总兵府所在地张掖也好,都是通往关外的要地,胡商云集,傅庭筠出身名门,他一直担心她没办法适应这种生活。
看见她从头到底都只是觉得新奇有趣,并没有一丝轻贱的味道……她应该能够适应庄浪卫的生活吧!
有股柔情轻轻地漫过赵凌的心田,让他的心满满的,全是欢喜。
他领着她在一间五颜六色、金光灿灿的铺子前面停下脚步。
“掌柜的,”赵凌笑着朝着铺子里戴着白色小圆帽,正热情地向几个穿着皮袄的汉人推荐挂毯的男子高声叫道,“把你们这里卖的头巾拿了来看看!”
铺子里的人循声望过来。
为首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中等个子,穿了件宝蓝色湖绸面的皮袄,身材敦实,神色沉稳,留着两撇漂亮的八字胡,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威严中透着几分干练。他身后的几个男子年长的已过五旬,年轻的不过十五、六岁,或穿着潞绸面的皮袄,或穿着湖绸面的皮袄,眉宇间都透着几分精明。
自从遇见了十六爷,傅庭筠就对这种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的陌生人有戒心,不禁轻轻地喊了声“九爷”。
赵凌回头,柔声道:“怎么了?”
傅庭筠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戴白色小圆帽貌似掌柜的男子已用蹩脚的汉话应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