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五老爷正烦燥不安地背着手在厅堂里团团地转着,见三堂姐进来,沉着脸道:“你也看见了,她对我是个什么态度……”
只是三堂姐并没有顺他的意站在那里听他教训或是给他陪着笑脸,而是他刚一开口。三堂姐就笑道:“九妹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脾气大太也是人之常情。五叔父是有见识的人。想必能够理解。”然后话锋一转。道,“五叔父,刚才有小厮来给我禀告,说相公被郝侍郎留了下来抄录布示天下的章奏。今天就歇在值房不回来了。不知道五叔父找相公有什么事?若是不便跟我说,不如留个便条。等相公回来,我转交相公就是。”
傅五老爷在回四喜胡同的路上看见了傅庭筠的马车。他本是冲傅庭筠来的,哪里是找三姐夫有事。现在三堂姐送客之意明显。而且连让他留下来用晚膳这样的客气话都没有说一句。他不由得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三堂姐贴身的妈妈不由担心:“这样不好吧?五老太爷毕竟是长辈。如果二老太爷知道了,恐怕也会有些不虞的。”
“你知道什么?”三堂姐不由低声喝斥道,“五叔父这样只求升官发财,其他的全然不顾,最容易出事。甚至走入歧途……这件事你不要乱说。”
贴身的妈妈唯唯诺诺地应了。
三堂姐就吩咐她磨墨:“我得给爹爹写封信去……五叔父这里,若是没人劝得了。还得请爹爹多加留意,早想对策。免得毁了傅家的百年的清誉。”
事关重大,贴身的妈妈不敢怠慢,忙不迭地去端了笔墨纸砚进来。
三堂姐伏案书写。
三姐夫回来了。
三堂姐放下笔,出了书房,服侍三姐夫更衣。
三姐夫见三堂姐指间有淡淡的墨迹,笑道:“不是说要和九妹妹去看房子吗?怎么?房子没看成,你在家练字啊?”
三堂姐顺着丈夫的目光望下来,看见了自己指间的墨迹。
傅五老爷的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三堂姐没有打算告诉丈夫。
她三岁开始描红,八岁以后就再也没有染上过墨迹了。
难道这是天意?
照之前他们推测来看,吏部左给事中这个职务虽小,却前程无量。丈夫和五叔父同朝为官,五叔父是长辈,长辈言,不可逆,可五叔父这德性……偏偏丈夫又不知晓,看着五叔父是长辈就一味的顺从,万一拖累了丈夫可就麻烦了。
想到这些,三堂姐就将傅五老爷来过的事告诉了三姐夫:“……我只好说你今天不回来,把五叔父打发走了。”
三姐夫听着,面色渐渐凝重起来。待三堂姐说话,他沉吟道:“我看九妹妹并不是个难相处的人,偏偏却和自己的亲生父亲针尖对麦芒。你的顾虑有道理。五叔父那里,我们还是不要走得太近为好。”
三堂姐见丈夫也是这么想的,越发觉得自己做得对,就提醒丈夫道:“七妹夫那里,是不是也要说一声?”
“说一声吧!”三姐夫想了想,道,“还有五妹夫那里,也要知会一声。甚至其他的人,听得进去就听,听不进去我们也不要勉强。”
“嗯!”三堂姐应了一声,喊了丫鬟摆饭。
※※※※※
夹道街的吴姨娘此时却用了晚膳,正端着茶盅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发着呆。
将碗筷收拾好的泽兰进来,不由打量了吴姨娘一眼。
自从吴姨娘那天回吴家去给吴家三少奶奶祝寿之后,就整天坐在炕上发呆。不知道她去吴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泽兰想着,门“啪”地一声被撞开,莲心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姨娘,姨娘,不好了!”
难怪进府三年了还只能跟着那些不入等的丫鬟混在一起。
泽兰看着莲心灰白的面孔,不暗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吴姨娘却是一惊,道:“又出了什么事?”抬头却看见了满脸风平波静站在炕头的泽兰,她的语气一缓,对莲心道:“有什么事慢慢的说就是了,慌什么慌。”又道,“这一点,你要好好的跟泽兰姑娘学学才是。”
她话的暗示已经这样明显,如果是平时,莲心定会闭上嘴巴朝着泽兰笑笑。可今天,她不仅没有打住话题。而且还上前几步窜到了吴姨娘的面前,急急地道:“南京老家来了……是大夫人身边的费妈妈……费妈妈陪着两位表小姐一起过来的……听束妈妈那口气。是。是要,要安在大爷屋里的,只等大奶奶过去相看,就抬姨娘了……”
吴姨娘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奶奶生了个女儿。她已是被打入了冷宫。她不是没有想过俞家会为俞敬修再纳妾室。只是看着俞夫人和俞敬修一心都放在了病弱的珍姐儿身上,她还以为这件事要等个两、三年呢。没想到,这么快,而且是南京老家大夫人送来的人。
原来一脸平静的泽兰听着却跳了起来:“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听错了?就算大爷要纳妾。那也得大奶奶作主或是夫人作主。怎么大夫人会送人来?”她满脸的怀疑,却让莲心心中不悦:“我骗你干什么?你要是不相信,自己去正院看好了。两位表小姐,一位姓费,是大夫人娘家那边的人,一位姓刘。是三夫人娘家那边的……”
个个都不简单。
吴姨娘听着,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绣楼上看风景的悠闲。
她对泽兰道:“大爷膝下空虚,大夫人和三夫人心里着急,挑了人过来服侍大爷,这也是做长辈的关心,没什么好惊讶的。”
“您不知道。”这些日子吴姨娘对泽兰客客气气的,泽兰和吴姨娘渐渐少了些许的拘谨,说起话也没那么多的忌讳,她有些不解地道,“几位夫人看着和和气气,其实上各有各的心思。特别是三夫人,三老爷这几年在老家,大爷常跟了三老爷出去应酬,三夫人待大爷就像亲生的,什么事都顺着大爷,什么事都答应大爷,大爷待三夫人呢,也亲近得很,有什么事都喜欢跟三夫人说,缺了银子不敢跟俞夫人要,就向三夫人要,三夫人拿了体己的银子贴给大爷用,有一次,大爷要买个什么鼎,三夫人一口气给了大爷五千两银子,为这件事,夫人和三夫人还生了一场气。后来就对大爷看管的十分紧,大爷屋里服侍的,全是夫人的人,大夫人和三夫人连个扫地的都安插不进去。
“大爷膝下空虚,谁能生了长子,谁就是俞家的功臣。这个道理人人都明白。夫人怎么可能把大夫人、三夫人的人放在大爷屋里……到时候孙子是亲大夫人、三夫人还是亲夫人啊?”
这些都是俞家的辛密事,只有像泽兰这样世代在俞家为仆、又在俞夫人屋里服侍的人才可能知道。
吴姨娘不禁道:“你是说,大夫人和三夫人都想讨大爷欢心,所以都很娇纵大爷?”
泽兰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期期艾艾地应了几声,就借口要去看看到底怎么一回事,去了正院。
莲心就道:“姨娘,您看我要不要再去打听打听,看那两位表小姐是不是真的安排到了大爷的屋里?”
“不用了。”吴姨娘笑道,“这有什么好打听的。要是被人有发现了,还以为我们是在在妒忌呢!”又道,“人越多,越热闹。俞家是讲规矩的人家,我的名份总是跑不了。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莲心讪讪然地笑。
吴姨娘就吩咐她:“我们铺床睡觉吧!两位表小姐,那是大奶奶操心的事。”
莲心笑着应“是”,去吩咐粗使的婆子打水去了。
吴姨娘就小声的嘀咕了一声“真是奇怪”:“既然俞夫人怕大夫人和三夫人带坏了大爷,一直严防死守的,怎么这样却突然同意让两位表小姐到大爷屋里去服侍呢?”她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索性不想了,继续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吴夫人打听到什么没有?能让赵太太气红了眼,到底是什么事呢?”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风波
吴夫人此时却脸色有点发白。
她磕嗑巴巴问着吴大人:“此话当真?”满脸的置疑。
吴大人一副很是苦恼的样子:“我问过郝剑锋了。他当年不是在陕西做过参议吗?我原来只是想让他打着打听打听那沈任思,谁知道郝剑锋见那沈任思十分彪悍,竟然把俞敬修给踢翻了,也正在打听他的来龙去脉。所以才一问一个准——原来沈任思是华阴傅家的女婿。”他怕吴夫人不知道,解释道,“就是那个在吏部任郎中的。”又道,“听郝剑锋说,他当初差点就和傅家结了亲,所以傅家的事他也知道一些。
“当时傅家的九小姐和俞阁老的儿子俞敬修订了亲,这也是他想和傅家结亲的原因之一。后来不知怎地,傅家九小姐病逝了,这门亲事也就散了。”说到这里,吴大人语气一顿,低声对妻子道,“赵太太也姓傅,你说,那个赵太太会不会就是傅家的小姐?”
吴夫人吓了一大跳:“不,不会吧?”嘴里这么说,可莫名的,心里却隐隐觉得有这种可能。要不然,两家人一个在北一个在南的,怎么就结下了那么大的梁子?
她顿时有些烦燥起来:“我看你还是别在这里捕风捉影了,不如抽空再问问郝剑锋……他们如今都在吏部,是郝剑锋的属下,有什么话,郝剑锋出面帮着问,两人总不好拒绝。”
吴大人听妻子说他是“捕风捉影”,心里就有些不高兴,沉了脸道:“什么捕风捉影?我这么说是有根据的。你想想,傅家向来门风清白。女儿家都忠贞节烈。傅家九小姐就算是病死了,可到底是订过亲的人。按道理,傅家应该让俞家迎了傅家九小姐的牌位进门,让傅家九小姐以后也有个享受香火的地方才是。退一步说,就算傅家顾忌俞阁老。也应该和俞家闹一场——女儿让出了嫡妻的位置,你俞家应该有所补偿才是。可你看现在,傅家两个出仕的。一个不过是个五品的郎中,一个不过是个四品知府,这也太便宜俞家了……”他说着。捋了捋稀疏的几根胡子。沉吟道,“……难道是傅家理亏,说不起硬话来!”
女儿家理亏,除了门风不贞,还能是什么?
吴夫人立刻兴奋起来:“要是赵太太真是傅家的九小姐,你说,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我怎么知道。”吴大人一看就知道吴夫人在想什么,他立刻狠狠地瞪了吴夫人一眼。“你可别乱来。赵凌可不是什么吃素的?你让他不痛快,他就要让你家破人亡、断子绝孙的。你看看他对待赵家那些人的手段……你可别给家里惹祸!”
吴夫人听着一哆嗦,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不是和你说吗?其他的人,我可是哼也不敢哼一声的。”可到底是心有不甘。又小声嘀咕道:“要是万一赵太太就是傅家的九小姐,那赵大人到底知不知道赵太太的底细呢?”
吴大人见她还惦记着这破事,“啪”地一掌就拍在了炕桌上:“你要是敢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我就把你送回你娘家去。”
这,这叫什么事啊?
自己不过是嘀咕了几句,就要把自己送回娘家去!
他们可是三十几年的结发夫妻啊!
想到这些,吴夫人忍不住眼泪涟涟:“老爷的心也太恨了!我跟了您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让您为难过?想当初,要不是我卖了陪嫁的良田,您能上京赶考吗?后来外放,要不是我恬着脸回娘家借银子,您能置办官服官轿请师爷吗……现在不过是多说了一句,就要送我回娘家了,我这么多年容易吗……”
吴大人被妻子揭了老底,气得脸色通红,偏偏妻子说的句句都是实打实的话,没一点掺水的,他就是想反驳也无从反驳起。
正想拂袖而去,有小丫鬟隔着门帘子禀道:“老爷,太太,郝大人来了!”
夫妻俩人俱是一愣。
吴大人压低了声音喝斥着吴夫人:“快去洗把脸,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然后才吩咐小丫鬟,“请郝大人到书房坐。”
小丫鬟应声而去。
吴夫人掏出帕子胡乱擦了擦脸,忙喊了贴身的妈妈进来服侍。
吴大人趁机出了内室。
吴夫人想着今天又不是过年又不是过节又不是休沐的,郝剑锋怎么来了?
难道是为了傅家的事而来?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吴夫人就坐不住了。
那赵凌,把太太如珍似宝的。回来了哪里也不去,就带着那傅氏到处游玩。有一次他们从外面回来,她亲眼看见赵凌把傅氏抱下了马车……要是傅氏品行有亏,不知道赵凌知道了,还会不会把傅氏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她心里蠢蠢欲动。
不过是想知道赵太太是否与傅家有关系罢了。若是有关系,自己肯定是不会说出去的。若是没有关系,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为赵太太正名。说不定还能让赵太太心存感激,从而和她结为知交好友呢!
他们不是说,俞大爷之所以没有谋得吏部左给事中的差事,就是因为赵太太插手……想当初,皇上还让太皇太后为她赐嫁了!她的能耐这样大,老爷在礼部侍郎的位置上已经呆了有六、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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