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胡蓓倩一早就到公司去了。很难得的是吃过午饭没多久就办完事了,于是就打电话叫余洁开车出来、说要去古北那边的一家按摩中心做个精油开背。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抱怨腰酸背痛、体力透支,连觉都睡不好。
现在已是十一月底了,外面有点冷,而且正在下着零星小雨,余洁根本不想出去。可是耐不住胡蓓倩的软磨硬泡,再加上这家伙没车(谁叫她是个一紧张就分不清左右的笨蛋呢?考了三次驾照都没成功!)、她实在不忍心让她站在雨里打车,于是只好随便套了条宽松的裤子、顶着没怎么梳理的一头鸡毛出门了。
反正是去按摩,又不是去相亲。
胡蓓倩看到余洁的形象时大叫了一声,然后一路上都在埋怨她的不修边幅。
“离婚了不代表你就可以这么随随便便、不顾形象了!”
“这跟离不离婚有什么关系?”余洁诧异,“休息的时候我不都是这样吗?没离的时候我还邋遢呢,你又不是没见过?”
胡蓓倩做了个昏倒状。
余洁趁停车的功夫照了照镜子,理了理头顶上翘着的一撮头发,忽然想起什么事来,连忙拉开毛衣领子往里看了看,这才舒了口气、笑道:“还好!我还以为又忘带胸罩出来了呢!”
胡蓓倩这次索性直接贴在玻璃窗上、死给她看了。
开到目的地余洁才知道这里是一家盲人按摩中心,她的眉头皱了起来。虽然已时隔多年,但是一看到盲人按摩这几个字,她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想到商静言和他那双失焦的眼眸和贾阿姨说要送他去学按摩手艺时无奈又绝望的神情,所以这些年她从不做盲人按摩、平时都是去女子SPA馆舒压的。
“干嘛?下车啊!”胡蓓倩拉了她一下、自己先推门下了车。她没怎么听余洁提起过商静言的事,也从没注意到她有这样的避讳。
余洁想了想,最后还是依言下了车。“干嘛来这儿呀?”她问:“你们那儿不是多得是按摩中心吗?”
“这儿新开没多久,环境好、安静,而且师傅的手艺也好。有几个师傅不提前一个礼拜打电话来预定的话,根本约不到!”胡蓓倩说着,兴致勃勃地扬了扬包里掏出的小卡片道:“还好我有白金卡!”
“花多少钱办的?”余洁没什么兴致地问了声。
“不知道,张某人的!”张某人就是胡蓓倩的合伙人兼……不知道什么关系的那个人,大名叫张恺。
余洁白了她一眼,扭身先进门了。
乘电梯的时候,胡蓓倩说了一句:“他前两天问我要不要结婚。”
余洁无动于衷地看着她,等着她自己往下继续。
“我还没想好。”胡蓓倩耸耸肩出去了。
余洁无奈地摇摇头,跟了出去。出去一看,这家按摩中心的环境还真是不错。
迎面是个开阔的等候区,中间有个精致的喷水池,绕池一圈挂着不少鸟笼,笼里是些画眉、小鹦鹉之类的漂亮鸟儿。靠墙摆放的是一圈供等候的客人坐的古色古香的仿制明清家具,椅子上还有小巧的真丝靠垫。墙上有几个嵌入式的橱窗,里面陈列着一些花瓶、古董之类的东西。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味,混合着檀香和各种花香,很柔和、也有一丝丝暧昧的香甜。背景音乐是隐约的丝竹,听着一点都不闹心。
“还不错吧?”胡蓓倩压低了声音问。这儿的气氛让人会情不自禁放轻一切动作。
“还行!是蛮费心思,不过……”余立耸耸肩,“这样的地方多了去了!”
胡蓓倩埋怨地白了她一眼,迳自走到接待桌前亮出了白金卡,“精油全身,每人两个钟!”
接待桌后面站着两个脸盘都有些圆圆的小女孩儿,差不多年纪、都生得水灵灵的,再加上一色的湖绿色小夹袄、一式的马尾辫发型,乍一看上去还以为她们是姐妹呢。
其中一个正在小声地接着电话,另一个接过胡蓓倩手里的卡、翻开了登记簿查找着卡号。然后抬头低低地问了胡蓓倩几句之后,说:“两位小姐还需要等十五分钟左右。”
“好。”胡蓓倩点头。
“我要女师傅。”余立上前插了一句嘴。
“请等一下。”小姑娘又低头看了看嵌在桌面上的电脑屏幕,抱歉地道:“对不起,小姐。最快的一个女师傅也要再过一个半钟才好。您是不是……”
“没关系,就给她个男的!”胡蓓倩直接打断了小姑娘的话,扭头冲着余洁甩甩手、道:“男的、女的有什么关系?这儿是盲人按摩!”
余洁被她这么……无知无识的一句话说得当场傻了,瞪了她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胡蓓倩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分、嘿嘿一笑,拉着她坐到了墙角的两张椅子上,嬉皮笑脸地道:“别那么保守嘛!偶尔……”她凑到余洁的耳边小声道:“也需要男人强健的双手来抚慰一下你饥渴的身体!”
“滚远点!”余洁哭笑不得地一把推开了她一脸贼笑的俏脸,“就算我饥渴、也不至于饥渴到这儿来吧?”
胡蓓倩缩着脖子、嘿嘿直笑。
余洁受不了地起身,观赏起墙上的古董起来了。这时,身后接待员对着电话讲的一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对不起,顾小姐,商师傅这个星期都约满了……”
商师傅?!余洁惊呆了!
1…2
商这个姓本来就不多,而姓商的盲人按摩师应该更少!会不会……
想着想着,余洁的脚步已经情不自禁地挪到了接待桌旁边,瞪着另一个空着的接待员问:“你们这儿有一个姓商的师傅?”
“对啊!”小姑娘鼓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余洁,笑嘻嘻地道:“商师傅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师傅……也是老板。”
“老板?”余洁愣了愣,又问:“你们这里开了多久了?”
“刚满一年。”小姑娘说着,拿出张宣传单递给余洁。
余洁接过来、瞟了一眼,又问:“这位商师傅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警惕地看了看她,答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点商师傅的客人很多,就算是贵宾也要事先打电话来预约。”
余洁怔了怔,随即苦笑。点他的客人很多啊……听上去怎么这么不是味儿呢?小姑娘大概以为她也是来“点”他的吧?那么……要不要“点”他呢?她有些迟疑了。眼前一次次地浮现起当年到医院去看望商静言时、他眼上蒙着刺眼的白色纱布的画面。
小姑娘狐疑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问:“小姐,你……认识我们老板?”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凸显那位商师傅的确是很难约到的事实,她这次直接用了“老板”这个身份。
胡蓓倩也好奇地跟了上来,有些莫名地来回看着她们两个。
余洁看了看胡蓓倩,一扯嘴角,扭头对小姑娘浅浅一笑、摇头道:“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姓商的人这么多……”她再次苦笑……多么?还是个眼盲的商师傅?不过……商老板?如果真的是商静言的话,能开办这样规模的按摩中心,他现在的日子应该过得还不错吧!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上海的呢?她还记得自己在贾阿姨临走的时候说过、要认他做弟弟呢!
“你真的认识这个商师傅?”胡蓓倩早等得不耐烦了,扯着余洁的袖子道:“我见过他。张某人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是这个商师傅给他做的推拿,把他舒服得、立刻出来买了张贵宾卡,以后次次来都是约的他!”
余洁一挑眉,示意她继续。
胡蓓倩嘿嘿一笑、小声道:“这个商师傅很帅的,好多女客人都指名道姓地要点他!”
余洁微怔……很帅的?很多女客人?她的心里有点淡淡的不是滋味起来……难道连盲人按摩都是个出卖色相的活儿?!她讪讪地耸了耸肩、问:“他多大岁数?”
“大概才二十多岁、三十岁不到的样子,白白净净的……和你差不多高!”胡蓓倩上下扫了扫余洁的身高,补了一句:“真可惜!”
余洁蹙眉……这句话让她听了更不舒服!扭头问那个小姑娘:“你们的老板叫商静言是吗?”
“嗯……!”小姑娘迟疑着点了点头,还是不太放心的样子。
“我们认识!”余洁点点头、问:“他在上钟吗?”
接电话的那个小姑娘这时也凑了过来、接过了话头道:“对!商师傅在上钟,还有一会儿才能好呢!”
余洁斜了她一眼……这个小姑娘比较老成,口气里有很明显的保护的味道。她也不想为难她、便道:“我叫余洁,麻烦等一下商师傅下钟之后,你跟他说一声、问他愿不愿意到我们的房间里来一下,或者叫我出来也行,好吗?”
“哦,好的!”小姑娘很干脆地答应了。
余洁插着裤兜踱回了刚才的那个古董前面,也不管胡蓓倩使劲地盯着自己,兀自想着心事。
不一会儿,一个小姑娘过来招呼她们两个进房间。
余洁转身问:“他几点下钟?”
“应该还有会儿。”小姑娘含糊地回答,带领着她们进了珠帘后面那道长长的走廊。
余洁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不时地透过两边的房门上的小窗往包房里张望一下,可是大部分房间都是暗暗的、看不真切,于是她问:“商师傅是老板,为什么还要自己上钟?”
小姑娘被她问得一愣,扭头看着她问:“他为什么不可以上钟?”
余洁扯着嘴角一笑,不再提问。这个小姑娘有点儿意思。
小姑娘被她似笑非笑的神情弄得脸一红,急忙扭了回去、带着她们进了一间双人包厢,问过茶水之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胡蓓倩不耐烦地嚷了起来,刚才在外面还有其他人在、她不好意思把自己的大嗓门亮出来。
余洁皱了皱眉,三言两语把过去的那件事告诉了她。
“啊?!”胡蓓倩听完之后傻了,张大了嘴、好半天合不拢。
余洁叹了一声,背过身去开始脱衣服。
“原来他的眼睛……是工伤?好可怜哦!”胡蓓倩还兀自沉浸在悲天悯人的情绪当中。
这就是余洁最怕听到的口气,于是她没好气地扭头看了她一眼道:“快脱,人家就要来了!”
胡蓓倩被她这句话给逗乐了,扑上来抱着她光溜溜的背脊道:“时间紧了点吧,姐姐?来得及吗?”她比余洁小四个月。
余洁气得笑了出来,挣开她不老实的双手道:“姐姐我最近对你没兴趣!”
胡蓓倩咯吱一声笑了,三下五除二地脱掉了衣服、赶在有人进来之前趴下了。
余洁啧啧感叹:“哎哟,这脱衣服的速度……你也太主动了吧!”
“这速度怎么啦?春宵一刻值千金!”胡蓓倩不以为然地白她。
两位盲人师傅在一个小姑娘的带领下进来了。
余洁连忙把脸埋进了透气孔里,接下来是一下都没抬起来过。就连按摩的时候,师傅问她轻重是不是合适、拿捏是不是到位,她都哼哼哈哈地敷衍而过。
“你睡着啦?”胡蓓倩听不下去了,抬起头、拍了她的手臂一下。
“嗯!”
“神经病!”胡蓓倩低骂了一声,趴了回去。
没多久之后,余洁是觉得迷迷糊糊地泛起了睡意,只是脑子里牵挂着商静言何时下钟这个问题,所以一直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里。
房门轻轻一响,又有人进来了。
余洁警觉地抬起头看了看。
是刚才的那个小姑娘,手里提着个保温瓶进来给她们的杯子里加水。
余洁本想问她商静言下钟了吗,可是转念还是算了。她已打定了主意,待会儿按摩完了,就到外面去等着,今天她非得见到他不可!
胡蓓倩已经睡着了,可以听到她轻轻的鼾声。这些日子,她是累坏了。
“把空调再开大点儿。”余洁压低了声音对小姑娘说。
小姑娘轻手轻脚地绕到小桌子前面,拿起遥控器、把空调温度又调高了一点。
等她出去后,余洁用眼角扫了一眼正在给自己和胡蓓倩按摩的两位师傅。两位都是个子矮矮胖胖的中年人,其中一个应该是先天失明、整个眼窝完全凹陷下去了;另一个则好些,眼皮一直在跳动、时不时露出全白的瞳仁。她的目光猛地一缩,连忙把头埋进了透气孔里面。然后,她也睡着了。
余洁睡得很熟、很舒适,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胡蓓倩了,而胡蓓倩还趴在按摩床上呼呼大睡呢!
余洁轻手轻脚地坐了起来,看了看时间,快四点半了,她们的钟早在四点就结束了。
商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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