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出师不利（4）
2001年国庆节前夕，正好搭上红红火火的黄金假期，新荔园红饭店开业了。不过知道这里开业的人有限，来捧场的客人寥寥无几。颜又又虽然在菜品和价格上做了大整改，却没钱宣传，留给大家的旧印象难以改观，因此新店的生意仍是冷冷清清。她白手起家，好在饭店不需要装修，开业后每天还有现金进帐，但日复一日营业收入不及直接成本的一半，渐渐地连买原料的钱也开始捉襟见肘，好不容易鼓起的士气又开始低落了。颜又又心里焦急异常，这样下去，别说交不起那高昂的承包费，就连员工们的这个月工资都发不出，这里里外外几十号人，如果没有钱过这第一关，荔园红只有死路一条！
十万火急之时，柯卫送来了一个40万的现金存折，让她发工资和做周转金。颜又又心酸地看着存折上的数字，她知道柯卫并不富裕，这钱是从哪里来的呢？再三逼问下才知道，柯卫把父母给他的房子卖掉了。他毫不在意地说笑着：“这钱是我借给你的，我还指望你好好干，给我赚点利息呢！”
颜又又惊讶地凝视着他，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不知所措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她该如何形容此时的感动呢？似乎任何语言都不足以感谢这种患难中的真情。柯卫掏出纸巾来给她擦眼睛，他温柔地笑着，“傻丫头，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两个人的心跳同时加剧起来。
颜又又慌忙掉开眼睛，继续对她的原材料账目，她害怕极了，真怕自己再一次爱上柯卫。她心里的伤并没有愈合，她需要新生活，可柯卫的雪中送炭也许只是出于友情和同情。她不敢有任何幻想，她从来都不是男人们的梦中情人，今日残败之身更让她自卑地清醒着，何况爱情只不过是一次次用更深的伤口来取代旧伤，就像当年为了忘记柯卫拿蔡子铭饮鸩止渴一样。她现在惟一能做的，只有装傻，让这颗千疮百孔的心带上盔甲，也许这样就能对爱情和伤害有免疫力了。
如何在这个偏僻地方开发客源是颜又又急待解决的第一个大问题。有一天她突然印了一批宣传单，独自跑去所有的交警支队派发，她不顾交警们的拒绝和驱赶，耐心地解释她的来意。原来所有的传单上都写着：为了表达我们对人民交警的敬意，荔园红饭店从11月1日起每天为所有在职交警免费供应早茶。
消息在酒店传开，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这世上有做亏本买卖的人吗？当然没有！那她是在开玩笑？是有点像。她敢太岁头上动土吗？应该不会吧？那她是想跟交警套近乎？切，饭店跟交警不搭界呀！最后大家得出的结论一致是——颜又又受过刺激，她已经神智不正常了。
11月1日，荔园红饭店大门洞开，身披写着“荔园红欢迎人民交警”授带的服务员一字排开，饭店的装修看得出有些年月了，但桌椅餐具样样都异常洁净。好奇的交警们陆陆续续到了，颜又又热情接待着这些跟她素无往来的警员们，丰富的各式早茶源源不断地送上来：豉汁凤爪、富贵金钱肚、蟹黄烧卖、水晶虾饺、葡式蛋挞、蟹粉小笼包、韭王鲜虾肠、脆皮龟苓糕、秘制榴莲酥……能在深圳茶楼里吃到的一切精美茶点几乎都能在这里找到；上的茶水也是冻顶乌龙、碧螺春等名茶，不过最受女警们欢迎的还是色彩缤纷的各式花茶，老板娘亲自介绍有美容驻颜、清热安神的功效，临走颜又又给每位女警都送了一小包花茶。这位年轻的老板娘说到做到，没有收取任何一个交警的茶钱，也没有找任何一个交警要联系方式。第一天如此，第二天如此，许多天仍如此，面对天天亏损的早市，颜又又仍然气定神闲。
荔园红真的要无私奉献到底？这桩奇事传了开来。随着交警们远道而至，来喝早茶的第一批客人，是一帮的士司机。要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好的认识交警的机会啊！哪怕套不上关系，混个脸熟也好。哪天犯了交规，交警们看着脸熟，说不定心一软高抬贵手就放过了……渐渐地，许多私家车司机也喜欢来这个口味好、价格实惠，据说还有交警出入的饭店喝茶了。荔园红的早市空前地火暴起来，早市的暴好也开始带动午市、晚市的人气。新荔园红饭店蹒跚着跨进了新岁，它在开业后的第三个月，终于开始赢利了。
事后，人们终于恍然大悟，对荔园红的老板娘，都给了一个字评价，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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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棋子（1）
在月苑酒店董事长蔡昌仁充满信任的掌声中，新任总经理出场了。董事长用人总是这样出其不意，这又是一匹来历不明的黑马——程启淮。
洪玥倒吸一口凉气。
她端坐在座位上听着程启淮关于酒店管理的新思路，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突然之间完全明白了，原来程启淮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替自己铺路和铲除障碍：为什么他引诱她伤害颜又又的孩子，为什么他要鼓动蔡子铭向父母造反最后还安排远走他乡，为什么他要帮她在月苑争得一席之地，甚至为什么他出谋划策打击于扬……以前这些不在意的小疑点都在程启淮出任总经理这刻得到了答案。小恩小惠得到了一个超级杀手，口蜜腹剑支走了惟一继承人，再借刀杀人拉竞争对手下马，这样，董事长身边有能力且可信任的人就非他莫属了。所有的宽容、理解后面，包裹的全是自私和险恶。在她自以为利用了他时，他狡猾地反过来利用了她。如果她是象棋里冲锋陷阵的“车”，所向披靡地替别人打江山，那他则是那稳坐钓鱼台，兵不血刃，笑到最后的“将”。
散会后，洪玥沉着脸进了总经理办公室。她一进去就把手里的资料扔得满地都是，高声斥问：“程启淮，你一直把我当傻瓜玩是不是？”
程启淮拉上百叶窗，笑眯眯地走过来抱她，“宝贝，现在你和我都各得其所，不是皆大欢喜吗？再说我的江山不就是你的江山吗？对了，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他掏出一把车钥匙，“我那部本田你先将就着开段时间，以后再给你换个宝马好吗？”
洪玥紧紧攥着车钥匙，脸上阴晴不定。被自己男人利用的滋味真不好受，可又能怎么样？谁让我是女人呢，只要他真心对我好就算了吧……她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又拉下了脸：“你打算怎么处置章黎那个贱人？”
“章黎？”程启淮一脸神秘兮兮的笑容，“我准备给她升职。”
你！洪玥怒目而视，正待发作。
“瞧你这急性子！现在是法制社会，我们总不能要人家的命吧！既然要不了她的命，就让她生不如死吧。我准备给她升一个空头职位，作为酒店的特派管理主管去协助荔园红饭店的工作。”程启淮暧昧地笑着，“你说过颜又又跟她以前就是死对头，杀鸡何须用牛刀？我可舍不得我的小美人脏了手……说不定这是一石二鸟……”
洪玥雨收云散，转怒为喜，眼前这个男人真是上天赐给她的知己。
果然，程启淮以章黎身体不适，给她暂时调换一个较为轻松的工作为由，升了她一个餐饮部副总监的头衔，然后派往荔园红饭店。其实颜又又已经承包荔园红多时了，与月苑酒店已是一种发包承包的合作关系，完全不需要这个所谓的特派管理，看情形倒像是酒店派来监管的间谍。大家都议论纷纷，为什么饭店生意不好时上面不闻不问，现在做好了反来插手呢？
世界说大就大说小也小，虽然颜又又和章黎在同一屋檐下工作，过去还曾有过节，可几年来各忙一隅，没有机会见面。几年的光阴过去，颜又又的容貌身材并没有改变，连眼神都清澈如昔，难以想像她已是一个起起落落、历经风霜的小妇人。相较之下，过去颇有几分丰韵的章黎却迅速地衰老干扁下去了，只有突兀的红富士脸蛋还一如往昔。女人过了30就别试图减到少女的苗条，不合年龄的干瘦只会更显老态，可惜在以瘦为美的今天，许多女人都想不通这道理。
两人无言地对视着，太多关于对方的传言让她们为自己树了一道屏障。在感情上，颜又又毫无疑问站在洪玥这边，但她已学会顾全大局和控制情绪。她友好地伸出了手，“欢迎你！”
章黎并没有和她握手，而是走到列队的服务员面前挑剔起大家的仪容：这个指甲留太长，那个不该戴首饰，头发一定要梳成发髻，皮鞋一定要擦亮，女员工一定要化淡妆，站姿要直，注意“走路轻、说话轻、动作轻”……每个人都被她挑了刺出来，她板着脸大声训话：“大家别看轻自己是个小小的餐厅服务员！别老觉得你是在为别人打工！对自己要求不高的人永远只能是乌合之众！永远只能被别人赶！”
她一转身，大家都纷纷咂舌议论：果然是名不虚传的“灭绝师太”！
荔园红饭店员工们的克星到了，章黎责令每个班提前半小时到岗，由她恶补上岗知识。在对待新人上，颜又又和章黎的严厉不同，她认为应该交给下面的主管去做，信任和鼓励会比教条压制更有效。她为人宽容，主要精力也放在改善菜品和开拓客源上，的确还没顾及太多细节，这个好为人师的章黎一来，倒是填空的最佳人选。科班出身的她培训果然有一套，比如常用手势就有16种：带位的、开位的、斟茶的、撤换骨碟的、分汤的、上菜的、送客的……又比如厅房落巾、点菜、下单、斟酒、巡台等全部有自己的规范用语及操作程序。她不厌其烦地反复纠正大家的细节，奖罚制度也执行得一丝不苟。她的权限渐渐超过了特派协管的身份，可要这个人甩手不做或是看到不管，等于如鲠在喉不吐不快，颜又又摸清了她的脾性，也开始放权给她。
第十二章 棋子（2）
很奇怪，以前在客房部颜又又和大家一样讨厌章黎的严厉，但今天换到老板的角度来看，她却很感动。因为她知道，章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饭店好，饭店的生意刻不容缓，荔园红的确需要这样一个有执行力的人。为此她特意向章黎道谢，章黎仍然冷口冷面地回答：“你别谢我，我可不是为你做的，这个饭店由谁承包都是属于月苑酒店的！”
荔园红的早市生意好转之后，颜又又结识了不少在公司做行政工作的人，热情豪爽的她自此多了一项新任务，只要碰到他们跟家人喝早茶就会替他们签单免费，午市晚市至少也要打个8折，但只限于她一人签单。与此形成反差的是，对于老板级别的人物来消费，她是从来不签单的，只会亲自到场招呼和以她的名义送几个菜。当然颜又又后期已很少在早茶时间露面，一支笔签单的制度又免去了朋友们找部长、经理免单的可能，毕竟她这里不是慈善机构。柯卫欣赏而又疑惑地追问细节，这时她总是神秘地笑而不答。
颜又又的投资总是以小搏大。她为做行政工作的人免了一些私人消费，很自然的，这些人就把公司接待应酬的消费关照到这里来了。而身为饭店老板亲自接待和送菜是对客人的重视，这种感情投资为颜又又赢得了更多的生意。只是有一点，她戒酒了，无论什么情况什么场合她都不会再喝酒，这是保护自己也是对往事的痛悔。爱人已去，逝者如斯，她已为自己的幼稚付出了血淋淋的代价，也为那份纯得不容一丝杂质的感情耗尽了能量，她没有什么可遗憾的，现在她只想用坚强来武装脆弱，只想为了荔园红好好活下去。
荔园红的生意越来越红火，颜又又和章黎也第一次因意见不同发生了冲突。
这天来了几个人吃饭，吃到最后一道菜时，客人突然投诉吃到了一个蟑螂。那几个客人在大厅大声指责服务员，部长赶快跑过去打圆场，她让厨房重炒了一盘菜端上来，又不停向客人道歉说这个菜的费用会从账单里减掉。客人们仍然很不高兴，其中一个年轻男人一声不吭地拿出相机就拍起来，他不仅拍下了桌上的菜，还拍下了饭店的内景。部长急了，拦着客人不让拍，说饭店里不准拍照。那男人冷笑着说道：“我是晚报的记者，你们这里的食品卫生有严重问题，我要给你们曝光！”
就在部长和服务员们被吓懵了的时候，章黎走了过去，让他们把记者证拿出来。那男人掏出一个绿本本，“啪”地甩到桌面上。章黎拿起来细心地查看了很久，突然之间她鄙夷地撇了撇嘴：“这个证件是假的！你们是想来吃白食吧？我们的菜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问题，这个蟑螂肯定是你们放进去的！”
那男人恼羞成怒地一把抢回证件，就和章黎在大厅里吵了起来，满堂宾客都看向了这边。颜又又慌忙跑了过去，她一边暗示部长把章黎拉进去，一边满脸笑容地说：“记者同志请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