棹歌怔怔地看着纳兰,这是什么意思?是说他是不可以对她有感情的?甚至应该说,他居然是一个不可以有喜怒哀乐的人吗?这——这样的规定是生生的抹杀人性,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如果你动了情会怎么样?”棹歌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让自己平静,不让自己发紧的喉咙发出颤音。
“回家……”纳兰再提回家,棹歌有点火了。
“回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卸掉职务,回到我从小长大的地方,终身监禁。”
终身……
棹歌的手变得冰凉冰凉。
“王子殿下已经找到了可以代替代的人,就是你见过的那个少年,所以,交接完了手上的工作,我就得回家了。”纳兰的声音平静得骇人。
“容哥……救容哥也是不行的,是吧?”棹歌紧紧地揪住纳兰的手臂,不自觉地发抖,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在往下掉,是她害了他吗?是她吧?是她抓住他,害他不能去开会,是她求他救容哥……
纳兰笑得仍旧温暖如朝阳,他伸手去抹棹歌脸上的泪,这身衣服没有配手帕,所以,他只能用手去为她擦泪。“他们不是早在这之前就找我了吗?你只不过是个导火索,觊觎四王之位的人太多太多,而王子要的只是一个最适任者,从很久很久之前,我就已经不适任这个位置了。所以,王子一直在培养继任者,直到他可以接任我。”纳兰抚着棹歌的头发,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拥住。“你见到的那个少年,就是新的东王。”
突然间,棹歌想起纳兰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既然对它好了,就请一直好下去,不然,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去理会它。”他说有人也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是谁呢?是他那个义父吗?那个最终抛弃他,一心找人代替他的人会对他说这样的话吗?
不过……棹歌随即又有些不敢置信,新的东王竟然是那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他们居然要让他去控制四分之一个世界的运转?他们把这个世界当作一场游戏吗?原来他们竟一直生活在这样危险的世界里吗?
“那你只要卸任就好了,你可以把所有的权利都交割出去,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终身监禁,他们要把你送去监狱吗?”棹歌急切地抓着纳兰,紧张得全身都酸疼了。
纳兰轻叹口气,“我知道的太多了,如果不时时刻刻被关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他们怎么能够放心呢?”纳兰的目光越过棹歌,看向走廊顶部,随着他
的动作,一台摄像机缓缓移动,他冲着摄像机冷冷地瞟了一眼,复低头看着棹歌,目光染上柔柔的温煦:“你不用担心,那里不是监狱,若真要形容,大概应该算是个养老院吧,除了没有自由,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也可以得到最好的照料。毕竟,我们为帝国付出的远远超过我们所得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帝国为我们养老也无可厚非啊。”
养老!棹歌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纳兰才多大?二十五?二十六?他的一生就要被永远圈禁?终身监禁,这是何等残忍的刑罚,有多大的罪过要被如此对待,他不过是有了感情,想做一个正常的人而已。
棹歌不敢去想他遭遇这一切会是因为她,她真的不认为自己有如此重要,会对纳兰的命运产生这么重大的影响。可是,哪怕纳兰被永远禁锢的原因里有百分之一是因为她,她都觉得承受不了,她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她后悔,她不该贪图他的温暖,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找他,去接近他。包括那一天,也许,她不站在他的门口,不让那两个人看见她,说不定纳兰与他们还有可周旋的余地,也许是她让纳兰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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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似乎懂得读心术一般,看着棹歌紧锁的眉头,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不要胡思乱想。”
棹歌勉强想扯出一个笑脸,但是试了好几次,那嘴角却硬是扯不出半丝弧度。
“笑不出来就不要笑了。”纳兰拥着她静静陪着她看着对面的手术室大门。“我帮方子容查了些翼展帮的资料,也为他准备了一些东西,这是仓库的地址和钥匙,等他伤好了,交给他,我相信只要挖掉了那些毒瘤,凭方子容的本事,翼展帮应该可以更加稳定壮大。”纳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折起的信封交到棹歌手中。
棹歌无言……他这种行为是又违规了吧?
“方子容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好,虽说出身黑道,但是相信他有能力护你一生无忧,我不在了,还有他保护你,我也可以……”
棹歌突然一直站起身,隐现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纳兰:“你这算什么?托孤吗?”
纳兰怔了怔,无奈地苦笑,“对不起。”
“‘既然对它好了,就请一直好下去,不然,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去理会它。’这是你说的,是吧?你还记得吧?你这是要放手吗?你是要把我推给别人吗?你不能再继续对我好了,所以就把我丢给别人,你觉得你就仁至义尽,不算放手了是吗?”棹歌
声音不可控制地尖利起来。
纳兰的眸色沉黯了下去,“我不可能离开帝国,一生幽禁已经是最乐观的方式了。我这里藏了太多的秘密,”纳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作为帝国的情报首脑,这个世界上几乎只有他不想知道的事,而没有他不能知道的事。“只要我活着,不管走到哪里,对于帝国来说,我都是一个危险的存在。”
“终身监禁是吗?”棹歌看着纳兰,突然带了点疯狂意味地笑了起来,“既然你不能陪着我,那就由我来陪着你吧。”
棹歌突然抬头,冲着纳兰刚才看过的那台摄影机大声道:“相信以你们财力,多养一个囚犯也算不得什么吧?”
纳兰根本来不及阻止她放出狠话,只能无奈地抱住她,拉她坐下。过了半晌,纳兰才悠悠地轻声道:“棹歌,你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姑娘,怎么会说出这样的傻话来。以后,我不在你身边,千万不要再做这种傻事,帝国的威严不容挑衅,他们的可怕是你无法想象的。我告诉你这一切,是因为我不希望我莫名其妙的消失给你造成阴影和负担,我希望你了解这一切以后能够平静地生活下去,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试着去关心爱护的人,所以,我想看到你幸福。”
棹歌对纳兰怒目而视,“我跟唐家的恩怨已经了结,容哥的恩情,你也替我偿还了,今后,不管你是死是活,到哪里去,我都会跟着你,既然我是这个世界上你第一个关心的人,是你先伸了手拉住了我,那这一辈子就都不要妄想能甩开我。”
棹歌决定一件事之后的绝决与一无反顾纳兰是知道的,可是当这种执着被用在他身上时,他感到沉重的压力与痛苦。当你悉心呵护的一件宝贝,执拗地不肯去走你为她铺好的康庄大道,非要跟在自己身后迈向破碎的深渊时,那种无奈与心痛,真的让人无法接受。纳兰第一次感到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这让他不适应到有些无所适从。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留言真少啊……多给点花花吧……眼泪汪汪地看着你们。
第四十九章
在棹歌面前纳兰从来没有皱过眉头,可是现在;他的眉头却慢慢地皱紧。棹歌的心也慢慢地在往下沉。她从来不是会死缠烂打的人;她知道,纳兰要推开她;是为她好;她坚持也许会给他带来更多的麻烦。可是……就这样让她看他离开,明知道从此后就是一生一世再不能相见,她真的没办法理智地点头。
“棹歌,其实我拒绝你或不拒绝你都没什么意义,因为决定权不在你,也不在我。”纳兰沉默半晌后眉头轻展,微微一笑;他的目光再次飘过摄像机;“帝国的监狱,并不是你想去就能跟着去的。”
这话让棹歌无言以对。如此帝国真的那么无情,纳兰的身份真的那么敏感,他们又怎么会让一个可能是危险因素的女人跟在他身边?即使她愿意,纳兰同意,拘禁纳兰的帝国会同意吗?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直到对面手术室的门上的红灯熄灭。
棹歌与纳兰立刻站了起来,纳兰伸手紧紧握住棹歌的手,感到她手指冰凉不禁更加用力攥紧了些。“现在几点了?”棹歌紧张地已经忘了自己的手腕上也戴着表,转头问纳兰。
“三点半。”正是夜深时……
纳兰的话音未落,门已经被打开,陆续出来的医生个个面有疲色。不过,看他们的神情,都还颇为轻松愉悦,这让棹歌的心骤然一轻。
“子弹已经都取出来了,不过他失血过多,生命体征衰弱较为严重,所以还需要再观察一晚,不过,他还年轻,恢复力强,应该可以挺过去的。”只负责接受命令治病救人的主刀医生并不知道纳兰是谁,看纳兰轻衣简裤,只以为是帝国普通成员,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一下。纳兰对他微笑点头,轻声道谢。
“去看看他吧。”纳兰拉着棹歌,朝ICU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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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容是在第二天的下午醒过来的,人已经从ICU移到了加护病房。
看到棹歌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身边削苹果,方子容着实有点意外,其实从他进入那间黑屋之后的事,他就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而第一时间没看到燕熙更让他意外。
他瞪着眼看着棹歌把削好的苹果慢吞吞地一口口吃掉,自己却只能忍耐着干裂的唇和干渴的喉头说不出话来,这让他非常憋屈。棹歌一边吃一边盯着他,似是在发泄什么似的,把那苹果啃得又脆又响。
“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在这儿?”棹歌直到把一整个苹果全啃完,才好整以暇地一边擦手一边问方子容。
方子容动不了,只能眨眨眼。
“因为你差点就死了!”棹歌的声音冷得几乎能掉出来冰碴来。“是不是还想问你的那些兄弟怎么不在?”棹歌接着问。
方子容无奈只能继续眨眼。
“因为他们自顾不暇也快被人砍死了!!”棹歌恶声恶气地翻了个白眼,燕熙那个笨蛋不但保护不了方子容还被人废了一只手,活着还有什么价值。
方子容的眼睛瞬间瞪大,突然挣扎起来,监视器上的心跳速度瞬间加快。棹歌一愣,急忙上前轻轻压住他的肩,着急着:“我骗你呢,你赶紧躺着吧。他们没事,已经到了地下工厂,现在翼展帮暂时一分为二,在没找到你之前,他们暂时不会继续开打。”这是纳兰告诉她的,她如实转述。
方子容这才稍微安静下来。他刚动完手术,除了挂流质针,啥也不能吃,连喝水都是被限制的。虽然看出他心急翼展帮的事,但是棹歌也不清楚实际的情况,没办法给他更具体的信息,只能沉默地陪着他。
到了第三天,方子容已经可以吃些清淡的食物时,他终于有点压不住了。“棹歌,这家医院怎么怪怪的?燕熙他们出什么事了吗?”都三天了,燕熙没来,连阿飞那毛小子都没来,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棹歌喂他喝粥的手微微一顿,“他们不能来看你。”
“为什么?”方子容闭紧了嘴,不肯再喝,棹歌把碗放过一边,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另起了个话头:“你这次伤的很重,差点就死了,医生说再晚半个小时,你只有吃太上老君的还魂丹才有可能活过来了。”
方子容看着她,有点明白她是另有话要说,就没吭气。
“燕熙找不到你,所以让阿飞找我。我不知道他们可不可信,所以找到你也不敢跟他们联系。是我的一个朋友救了你,这里是私家医院,那些想杀你的人找不到这里,你先安心养伤吧。”棹歌的话说得极之含糊笼统,让方子容心里疑窦丛生。
“朋友?楼亚轩?”方子容只觉得伤口一阵抽痛,承谁的情,他都不想承那个二世祖的情。
棹歌白他一眼,楼亚轩只是个普通的有钱人,能有这么大能量把他从生死玄关里拉回来?还挡住后面重重追杀,不动脑子么?
方子容更疑惑了,不是楼亚轩,那是谁?她的朋友就算他不认识也多半知道,有钱有势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总不会是唐伯昭吧,他前几天才去了美国,应该不会突然又跑回来吧?
“你别问了,为了帮我们他已经惹了很大的麻烦,我们不能再给他添乱了。”棹歌郁郁的表情让方子容的眸阴沉下来,是谁?能让她露出这样的神情?隐忍的痛惜,不应该是她会产生的情绪。
“这样救命的大恩,你也不让我跟救命恩人见一面?”方子容说话的语气不由得带上点痞气,明显的醋意夹杂着不满。
棹歌看他,重拿起粥碗,狠狠塞了方子容一嘴粥,“我找不到他!”
是的,从昨天开始,她就再也联系不到他,无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