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大一级- 第3部分

　　赵海淘不知道哪里出现了问题，一脸的无辜，但只能低着头静心地听马小华发完火，再做些解释。

　　马小华显然越说越生气，语速越来越快：“迎接问题，你们怎么就没有好好的考虑。”

　　赵海淘听到是迎接问题，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忙解释道：“马书记，省市每年都下文件，不准搞官场上的迎来送往。所以我们在接待方案里只是安排一辆未装报警灯的开道警车，防止引起社会上的不良反响。”

　　马小华也知道省市相关文件，但此风却仍暗行其道，屡禁不止。大家都明白，谁不接送谁就吃亏。自古有所谓“三分办政事，七分奉上官”之说。时值今日，在县级层面上，有到县界迎接的，有在县府门口迎接的，有直接到上级单位迎接的。而且规格也多样，有警车开道的，有仪仗欢迎的，有歌舞表演的，不一而足。迎送之间，友情、感情、恭敬之情、敬仰之情……不论真假、深浅，传送出的是一个大大的官场“人情”。

　　马小华生气地说：“文件是死的，人是活的。现实的大量教训就是谁老老实实，按部就班，谁就吃大亏倒大霉。”

　　赵海淘脑子飞快的运转着，真是急中生计，他想到了一个点子，既不显山露水、又能引起领导高兴的迎接，那就是让群众自发地前去欢迎，一方面说明省长的群众基础扎实，另一方面这种欢迎是民间的活动，与当地政府无关。

　　马小华听了，问道：“现在干群关系十分紧张，哪有群众愿意欢迎呀，就是出钱恐怕他们也不愿意。”

　　赵海淘谄媚地说：“就让机关大院里的干部假装成群众列队欢迎，效果肯定比真的群众还要好。”

　　马小华一看“迎”的问题能这样圆满地解决掉，兴奋地拍了拍赵海淘的头：“还是年轻人有思路，赶快去落实。”

　　第三天清晨，天气格外的晴朗，微风轻漾。省高速雨水县出口处彩旗飘扬，下道口两边分别排列着一队人，每相隔几个人手里拿着一个红字白底的正方形标牌，在赵海淘声嘶力竭的“举”、“放”口号声下，“雨水县老百姓欢迎省长视察”的标牌忽上忽下的翻舞，像湖面上起伏的波浪。

　　省长车队准时九点到达了高速路出口。

　　赵海淘一看省长车队到来，忙喊道：“举”。唰的一声，标语整齐的举起来。赵海淘又喊道：“一，二”，人群中齐声喊出：“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坐在小车里的省长曹通看到这一切，望了望身边的王秘书，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没有开口，只是摇下车窗，向人群挥了一挥手。

　　早已站在路口必恭必敬迎候的马小华看到省长车队里的人没有下车和他交谈的意思，赶紧对手下人一挥手，吼道：“快上车带队参观。”

　　开道车连忙揿了揿两声喇叭，冲到省长车队前面，直奔第一个参观点而去。

　　曹通对现场的参观点还是十分满意的。每到一处，总是认真仔细地询问城市建设的状况、城市发展的思路。看到曹通满意的微笑，马小华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少。

　　半天视察很快结束了。曹通执意要回省城去，马小华连忙带队将曹通送到高速出口处。想想忙活了一个月，终于换来了曹通对自己工作的肯定，这一个月所有的付出，包括疲倦和劳累瞬间都烟消云散了，浑身一下子轻松起来，不自觉地哼起了在小学学过的浏阳小调。

　　哪知就在省长车队刚到高速路口的时候，突然一群人冲了过来，一下子堵在高速路口的进口处，车队只好停下了。

　　坐在前面引路的马小华忙下车询问什么回事。领头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气愤地说：“我们要向省长上访，控告你们县领导以权谋私，贱卖县自来水厂。”

　　马小华忙大声地说：“同志们，我是县长马小华。去年自来水厂改制过程中出现的一些矛盾和问题，请同志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解决你们的合理意见和要求的。我们将近期派工作组去自来水厂专题解决你们的问题。请将道口让出来，让领导车队回省城。”

　　中年男人大声地喊道：“你说话不算数，我们一定要见省长。”其他上访者也跟着一起嚷道：“我们要见省长。”

　　开道车里虽然有警察，但是只有4个人。由于上访人员太多，几个警察力不从心，但仍竭尽全力疏导交通。

　　马小华耐着脾气说：“同志们哪，你们的心情我们理解。今天希望同志们理解、支持我们全县的大局工作。”

　　“不行，今天我们一定要见省长。”又是一片嚷嚷声。

　　开始，曹通以为又是马小华组织的群众欢送呢。看到车停了十几分钟也没有动，这才意识到是群众前来截访，隐隐约约地听到：“我们要见省长”的呼喊。于是，对身边的王秘书说：“开门，让我下去看看。”王秘书有点担忧曹通的人身安全，吞吞吐吐地说：“首长，您是不是再等会，先让马县长解决看看。”

　　曹通说：“怕什么怕，这是共产党的天下。”

　　王秘书赶忙开门，陪着曹通一起走到车队前面。

　　曹通说：“同志们，我就是省长曹通。你们有问题向我反映，这是你们对我的信任。现在请你们推举一位代表，将你们的意见反映出来，好吗？”

　　中年男人说：“就让我做代表向省长您反映吧。”

　　人群中一片掌声。

　　中年男人说：“我们是县自来水厂的职工，向首长您反映自来水厂拍卖问题。我们自来水厂资产总价达1000多万元，结果被贱买为50万元。同时，收购我们自来水厂的是一家皮包公司，不具备经营资质，到现在都一直拖欠职工工资，已经有半年了。我们上有老下有小，没有办法生活下去呀，向县里反映多次没有结果，听说省长来我县视察，我们就只好来截访，请省长为我们做主。”

　　曹通转头问马小华：“他说的是真的吗？”

　　马小华这时哪敢信口雌黄，触犯众怒，只得点点头，为表示早已对这一事件的关注，而不是不管不问，于是接着说：“我们公安局已经立案查处了。”

　　曹通哪里知道马小华现在还敢瞎编一套假话，就大声的对着上访者说：“你们县的公安局已经立案调查这一家皮包公司。我相信，一个月的时间，你们的反映的问题一定能得到合理的解决。”

　　又是一片掌声。

　　曹通拿出一张名片，伸手递给了那个中年男子，说：“一个月后如果没有结果，就拨打上面的电话直接向我反映。”

　　掌声雷动。

　　接着，挡在前面道上的人们自动地分散到道路的两边。

　　曹通不满地看了看马小华，向两边的人们扬了扬手，转身上车离去。

　　马小华脸色铁青地回到家里。这是做县长以来的第一次没有直接回县委宿舍楼。他一般不是周末不回家过夜，即使是周末的话，如果有接待或者会议，他也回县委宿舍大楼休息，更不用说是中午这段时间了。

　　打开大门，发现王亚篮正在卧室里聚精会神地观看电视里播报的当地新闻，王亚篮没有注意到马小华的回家，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画面上的省长和自己的丈夫马小华的图象浮想联翩呢。

　　一个男播音的声音钻进了马小华的耳朵：

　　“省长曹通来我县视察城市建设、临港产业、港口建设等方面工作，对我县的发展充分肯定，对我县的工作高度赞赏，认为我县潜力巨大，前景无限，大有希望，并深情寄语我县，要面向未来，坚持规划引领，统筹发展，突出海滨特色，突出现代气息，全面融入沿海开发，实现沿海开发新突破。省长曹通在海连新天小区，希望开发商积极引进战略合作者，坚持以自主创新提高竞争力，把环保优先的原则贯彻落实到每个环节，在高起点上加快推进项目建设，打造绿色环保、低碳节能、时尚高雅的新型宜居小区。”

　　马小华换好拖鞋，一股怒气又涌上来，恨恨地骂道：“他妈的，我一定要找出这幕后推手。你让我做不成县委书记，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不睡你亲妈；你不会叫我亲爸的。”

　　这时卧室里又传来了一个女播音的声音：“省长曹通对陪同的我县党政总负责人马小华说：‘雨水县的城市建设要进一步提高规划层次和水平，突出海滨特色，突出现代气息，努力推动城乡协调发展、新型工业化与城镇化协调发展。’我县党政总负责人马小华表示，一定会牢记嘱托，倍加努力，切实按照曹省长的要求，全力建设好雨水县城市建设。”

　　马小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县党政总负责人，这次自来水厂截访估计又难去掉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五　　　水厂设套（一）
过去热闹的政府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办公室工作人员早就尝试过了马小华的强硬作风，看到马小华触了霉头，惟恐自己一不小心让他看不顺眼，被他训斥一顿，个个变得诚惶诚恐，连说话、走路都格外地小心谨慎。

　　马小华回到办公室后，像个被困的野兽烦躁地走来走去。为了能减少不必要的矛盾，能使自己平稳、安全的过渡到县委书记，对上，点头哈腰，言听计从；对下，和颜悦色，鼓励有加；对班子的同仁，忍辱负重，有应必求。想不到在最为关键的时候，有人却使出这样的一个损招、阴招、毒招。

　　马小华的忍耐自我感觉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这次市委推荐他为雨水县的县委书记候选人，想不到一锅做好的鲜汤却被最后的一粒老鼠屎给糟蹋了。攻击或许就是最好的防守，一味地谦让也未必换来什么好结果，马小华恨恨地发着狠。

　　在马小华看来，这次自来水厂闹事，决不仅仅是一件很普通的群众截访事件。其目的是就是要让他马小华在上级领导面前出尽了洋相，让他做不了县委书记。这个幕后推手选择在省长视察结束即将离开县城、大家都认为松一口气的时候下手，让他来了个措手不及，弄了个下马威。

　　自来水厂问题一直是马小华的一块心病。有次去省城开会，会后，省信访局督察室的一位老同学朱明洋接待了他。酒酣耳热之际，朱明洋介绍了一位自称是海城市水务投资集团的老总。海城市水务投资集团想到雨水县承包自来水厂，并明确表示事成之后利润对半分成。朱明洋在马小华主政的一年里，时不时地透*雨水县有关人员控告他的信访内容。同时，马小华听说朱明洋与省委一位副书记的公子关系很铁，考虑自己的提升或许能用得着这层关系，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回县城后，马小华想以深化公用事业市场化为借口，将自来水厂拍卖掉。想想这件事还不能自己在前台唱戏，万一搞不好理一身臊。于是指示张大勇送来一份“关于县自来水厂经营不善请求拍卖的请示”，马小华煞有其事地批示道：“自来水厂改革关系民生，请分管副县长姜远鸿组织建设局、审计局等相关单位认真研究，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报我。”

　　姜远鸿感觉到拍卖不如内部改制，以增强内部活力。但是作为主管自来水厂的建设局局长张大勇却坚持拍卖，而姜远鸿在水厂的调研过程中，被调查的职工们也都纷纷力挺拍卖。姜鸿远的心里一下子没有底了，最后的一切都推托给张大勇全盘操作。其实，那些职工都是张大勇特意安排的亲信。

　　接着，在县政府常务会议上，张大勇痛心地汇报了县城水厂运行的相关情况说：“县城水厂一直处于半瘫痪状态，工人工资不能按时足额发放，供水系统处于陈旧状态，多年未能及时更换，跑冒滴漏偷的现象十分明显。绝大多数楼盘还是单元总水表，一些贪图小便宜的居民就偷偷地将水龙头调小慢慢滴水，分户单列水表就不转了，总水表因偷水的户数多却转动了，水量一直距高不下。有的地方水价价格过高，甚至每吨达三块多，比周围的县区高出一倍，群众怨声载道。”

　　张大勇又乘机汇报了水厂在经营过程中遇到的三点困难：一是政府资金投入不足，每年投入只有二十万元，还不够机器维护、管网改造的费用，目前许多管网老化，自来水流失现象严重，许多好的水净化设备没有钱购买。二是水价一直提不上去。水价有五年没有提价了，而工人工资、管理成本却成倍增加。三是城市建设规模日益扩大，水厂要预付管道铺设成本，但回收效益却严重滞后。

　　等张大勇汇报完基本情况后，副县长姜远鸿接着汇报说：“考察并听取了水厂职工对拍卖的反映，我们认为只有通过市场化手段拍卖水厂，才能既减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