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筱,古越的血不会白流。”
白筱笑了笑,眼里却尽是苦涩,轻点了点头,他用自己的血保下了脚下这方土地,满城的百姓,他当然不会白死。
艰难的慢慢转身,又听容华低柔的声音随风飘来,“你说过的话可还算数?”
白筱微微一僵,停了下来,她说过的话……无论用什么办法,只要他能活下去……
她心里即时哽住,嘴角轻动,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笑还是哭,泪滑进唇角,尝到些许咸味。
这不是她想要的办法,用古越的生命来换取,“不算数。”
他唇边微抖,哑声又问:“你心里真的不再有我了吗?”
白筱终于心底抽上一口气,“没有。”话说了口,胸口却痛得猛的一抽搐。
容华身子晃了晃,苍白的脸色更是煞白无色。
就在这时,白筱看见本该死去的北皇在容华身后慢慢站起,手掌中凝了团幽绿冥光,无声无息的向容华背心拍去。
容华所有心神只凝注在了眼前满是痛楚的眼,对身后事态竟浑然不觉。
白筱这时方想起,姜族练那邪功,心脏会有所偏移,这么说来,方才那两剑并没刺中他的心脏。
他刚才倒下不过是一时的休克,这时醒来,拼死使出还没能完全成型的邪功,自是想破釜沉舟的一击。
刹时间,白筱什么也没想,弃了手中的剑,突然扑上前,将容华抱住推过一边。
北皇那一掌正正的击在她背心。
她背心剧痛之下,又一口鲜血喷出,眼前光晕散开,世间万物再入不得眼,只剩下他溅上鲜血的俊儒面颊,和鼻息间缭绕的寒梅冷香,身体慢慢软滑下去。
容华被她扑上来的力道带得后退两步方回过神,一把将她接住,挥臂将手中画戟朝一招得逞,还没来得及收掌的北皇掷去。
这一掷之力是他惊怒绝痛中,用尽了全身之力,画戟直穿进北皇心脏,惯性带着他的身体仍往后飞出,直钉入他身后树杆。北皇双手握着枪杆,蹬着脚扭曲了一阵,终软垂下去,就算有起死回生之术也让他再活不转来了。
北皇那一掌断去了她心脉,哪怕是轻吸一口气,也扯动着心口剧痛不已。
白筱眼角滑下一滴泪,她怨容华,更恨的却是自己,如果那时没和容华做下那个约定,古越是不是,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如今的她还有什么心态再与容华一起活下去。
她无法原谅容华,更不能原谅自己。
冷风中能感到他颤抖着的手臂,牵扯着唇角,露出一抹带着苦涩的讥诮笑意,古越说的对,哪怕心里再不舍,但有时也不能不舍,她和古越对了而言,便是这个不能不舍,既然舍了,就干干脆脆的舍去……
一阵剧烈的咳,咳出一口血,望向宫墙顶端的黑色人影,和仅能露出个头,紧依在古越身边的小人儿,心里更抽痛难忍。
容华目光巡视在白筱惨白如缟纸的面颊上,飞快的扣了她的脉搏,唇瞬间白了下去,将一直软下去的白筱,一把搂紧,动作已然失了往常惯有的淡定,声音极轻,却在风中打颤,“你不是恨不得我死吗?你不是说我这种人该死吗?你心里不是没有了我吗?为什么要扑上来?”
电光闪过,二人雪白的衣衫已被血染红,朵朵晕开,美极,艳极,叫人看了,却也冷极。
白筱吃力的轻抬了抬眼眸,一阵剧烈的咳嗽,拉扯得她胸口痛得无法呼吸,艳红的血无法抑制的涌出,染红了她惨白的唇,刺痛了他的眼,抽紧着他的心。
她眼里蒙上雾气,不管他再狠心,再冷情,她都放不下他,慢慢又阖了眼,“我扑上来,是因为天下不能无君。”
“你说谎,你心里明明是有我的。”他将她抱紧,低喊出声,上次看着她跳入火山口时的恐惧袭来:“你是心里有我,才要护着我。”
白筱闭着的眼一片火热,泪包在眼底涌动,如何能没有他,她爱了他五千多年,然如今叫她如何面对他们之间的爱?
踩着古越的鲜血而过,她做不到。
又一股血气从胸口翻上,止不住的咳。
“筱筱,你要撑下去,我这就带你去治伤。”他与北皇相斗多时,已然受了些伤,又有白筱当胸的一剑,伤势也重,将她打横抱起,牵动身上伤处,胸口热血翻涌,脚下顿时一个踉跄,重新重重跌倒,沙哑的嗓音不时之需着颤抖,“筱筱,撑住。”
白筱摇了摇头,眼角滑下一滴泪,“将我和古越葬在一起,我欠他太多,这么陪着他,或许他不会这么孤单。”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想将粘在她脸上的秀发绕开,手抖得几乎触不到她的脸,沾着她眼角涌出的泪,更抖得掂不住那缕湿发。
再忍不住将她抱紧,脸紧紧贴了她的额角,泪自眼里滑下,与她脸上的血迹混在一起,从她雪白的面庞上滑下,“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能活下来……不管用什么办法。我活下来了,你如何能弃我而去……如何能……”
“容华,我累了。”白筱慢慢睁开眼,眼里没有一丝光彩,声音极轻,轻得在风中一吹便散,“好好待若儿,他很乖……他每天都去看你的……他知道你是他亲爹……”
她的如游丝的声音到得最后,已随风散去。
“你真狠心这么丢下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到底当我是什么?”
有也好,没有也罢,心里当他是什么,这一切都不重要了,这一生,就这么着吧,眼前一黑便沉沉的跌进他臂弯中。
在意识完全失去前,听见他颤着的声音在头顶盘旋,“我绝不能让你死去。”
第三卷第047章奢望成空
北皇那一掌是倾尽了毕生之力。
不光是白筱,就连自承医术不错的容华,都以为白筱定会魂飞魄散。
结果那掌结束了她这一世的生命的同时,也生生的撕开了白止帝用数万年修为为她打下的封印。
直到此时她才知道父亲的一番苦心,如果不是父亲那浑厚的修为护着,这时哪里还有她白筱的仙魂破体而出。
她站在寒夜中看着容华紧紧抱着那具凡胎宿体,坐在被雨水冲刷的很是干净的青石地面上,被血染红的白衣在风中偶尔的翻动,好象他也随着死去的白筱一同僵化。
心里除了痛,到底还有没有其他感觉,她分不清,但她知道,她不后悔,不后悔为他挡那一掌,这样起码可以陪着古越结束这一生,对古越愧疚也会少一些,又可以让容华活下去。
望向天空,可惜古越没有自己的魂魄,不知此时已然散在了何方。
再看身前容华,心间的苦涩缓缓淌开,老天办事果然一点不含糊,判他绝亲缘的宿命,任他如何绞尽脑汁,终是要将他身边的人一个个夺去。
不管是何种死法,终究还是只剩下了他一个。
这一世最不值,最无辜的终归古越。
古越的一生都为着自己的兄长,白筱细想与古越相识的这十几年来,真没顺出有他有哪些是为他自己而活。
他没为自己活过一天,最终一条命,还是送给了自己一心为着的兄长。
白筱含泪看着,将那具已冷去的尸身占有式的紧搂在怀中的容华,喉间哽得喘不过气。
机关算尽,最终是这样一个结局,在容华心里,到底值是不值?
唏嗦的树叶声中夹杂着容华低声的呜咽,
“你为何不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没有你,我还有何求?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何意义?”
“如果让你知道,我再没有永生,求的只是能再多看你一阵,你是否还会这么舍我而去?”
白筱脚下一软,在他身边坐倒,耳边来来去去得他那句破碎的哽咽……再没有永生……
他到底是设下了一个什么样的局,这里面到底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东西?
痛愕中被人一把拽了她的手,将她拉扯起来。
“他不让你知道,是因为知道以你的性子,如果知道这样的结果,绝不会甘心,又岂能不将天庭闹个鸡犬不宁?闹过了,他回不来,还得搭上你和若若的性命,他不愿做赔本买卖。”
木纳的回头望去,唇微微一抖,“六哥。”
“你凡尘阳寿已尽,还不快些回去,当真想散魂吗?”六子睨了一眼地上坐拥在一起的人,也是神伤了一回。
过去常闻龙君太子冷心冷面,从不为情所动,一直以为他才是真的可以站在‘情’字以外的真仙君。
万万没料到,他才是种情最深的那个。
“散就散吧。”白筱心如死灰,随他们一同散去才好。
“如果没有冥王那担事,我也由着你散了算了,省得看你这么痛苦。”六子拿扇子戳着额头,来之前便料到她会如此,这时对着这样的她,当真头痛的很。
白筱死沉的心跳了一下,看向前面被钉在树杆上的北皇,那一枪,容华是算准了北皇魂脉所在的位置,不旦穿透了他的心脏,更击破了他的魂脉,魂飞魄散已是必然,还能搅起什么风浪,“天下闹到这么个地步,冥王又死,上头还能怎么着?”
“上头倒不会怎么着,只是那些被做成活尸的人本是无辜不该死的,落到这么个惨死,自是心里存下怨念,
又受了冥王诱惑,指着能再得重生,他们的重生便意味着入魔,然他们对上天好生之德已然不信,为了生,就是入魔也是无所谓的。
但是他们的奢望被你儿子的三滴血加上古越的一膛热血完全灭去。
古越已死,他们自然将所有的恨意转到了容若身上。
之前北皇便用的邪念夹杂着这数万活尸死前的怨念凝成‘冥焦’。
邪物虽去,怨念却还在,北皇一死,‘冥焦’便活。
你知道‘冥焦’只有七日存活,但这七日时间足够它毁去许多人或者东西。比如……容若……和上仙台……”
白筱脸色瞬间大变,想着容华方才的话,再无永生,胸口一痛,渗了一背的冷汗,“容华的龙珠……”北皇被容华所杀,北皇留下的邪念怕的只有一样,就是容华内胆珠……龙珠。
六子叹了口气,
“不瞒你说,容华从离开关外,便没存着生念,将残存的一脉魂散得完全碎去,如果不是我,天地间,无人能收齐他那脉魂,他那脉碎魂如今还躺在龙君的结魂灯里,没个万八千年,怕是结不成的。
本来想着只要保着他的肉身不烂,过上些日子,那脉魂能结上,归到他体内,他也就可以活转。
没想到他居然还存了另一脉魂在体内,魂虽散,但人却并未完全死去。
我们谁也没想到北皇会将自己凝成‘冥焦’。
但容华算到了,所以之前便托了风荻从上仙台中取出龙珠,用龙珠来与上天老头做了个交易。
这时上头自然用着容华的龙珠来镇住‘冥焦’,
那时一直想不明白他为何不给自己留下余地,将那脉魂生生的毁成那样。
现在才醒悟过来,龙珠是极有灵性的,宿体越是垂危,暴发的力量越强。
容华将自己魂魄完全毁去,自是可以将龙珠的力量提到最大。
龙珠可以抵得‘冥焦’六日时间,六日过后,龙珠虽然碎去,但‘冥焦’也弱得不足为惧,只要是与容若沾亲带血的厉害些的仙人都可以将它除去。
可是容华被你所伤,龙珠的灵力大减,怕是不能支撑六日,无法将‘冥焦’削到最弱,要杀它,或许只有身为容若的母亲的你能成。
容若还太小,无力与强大的‘冥焦’对抗,等龙珠碎去,‘冥焦’脱身而出,第一个要杀的定是容若,你做为母亲,难道不赶着去救自己儿子,却要在这里求死?”
她什么都可以不顾,但容若,她不能不顾。
另外叫她痛心的便是龙珠一旦碎去,容华终是难逃魂飞魄散,怪不得他说没有永生。
他不但将古越的命算计进去,就连自己的性命同样算计进去了的。
如果能尽早灭去‘冥焦’,容华或许还能有救。
“容华体内现在存着的是谁的魂魄?”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但那脉魂终归不是他自己的,龙珠一毁,他体内的那脉魂自也是要还给别人的。”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六子耸了耸肩,“除非老天开眼,让容华的那脉魂在龙珠碎去前结成。但老天是瞎眼惯了的,绝不可能将万八千年的时间缩成三五日,所以也用不着指望。”
白筱身上较死之前犹为冰冷,脚下一个趔趄望向宫墙上,仍一直紧依着古越,双眼却一眨也不眨,紧盯着这边的小人儿,眼里浮起痛色。
拾了赤炎起身,视线回转,看着仍一动不动的容华,他来来去去都是为了保孩儿,可是他可知道,若儿没有父亲,这一世又是何等凄凉,“古越……他……”
六子垂下了眼睑,“他本是无魂的,血干了,魂自然是散了,那些魂我收了,送去给了龙君。但……结魂灯里的那脉魂结不上,龙珠一碎,这些魂也是免不得早晚会散去。”
白筱笑了笑,眼里却是望不到尽头的痛楚,早该想到会是如此。
“六哥可知道那‘冥焦’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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