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储继承了女王身上冷淡宁静的气质,同时也拒人于千里之外,优雅贵族的规矩束缚着他,他怎能与平民谈笑风生。
今天他成为了上将,顶替了葳斯基的位置,终于能够看到王储眼中嘉许的颜色。
他伸出手,拥抱住他日暮思想的兄长。几欲喜极而泣,他拥抱得那么用力。
王储怔了一下,被比自己矮的人抱住虽然有些心理障碍,但是……他也伸手抱住了这个新晋的上将。
莫明地有一股血浓于水的感觉,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他们曾经在一起,是无法割舍分开的粘稠。
葳斯基没等到仪式结束,就离开了现场。
对于他这样骄傲的人来说,看着曾经属于自己的光辉笼罩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心里难免有些膈应。
为什么会撤去他的官位……云观冷说,你去问问他。
医务室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他看见离靠在床头读书。
盲文书。
盲文书已经变得很贵重了,因为它还用纸张制作。
离可以选择听书,但是他还是选择了盲文书。博士的薪水本身已是很丰厚,再者,他不愿做出残疾人的样子,或几个月拆封,便好了。
那时候再翻看这些盲文书,不知道有几许复杂滋味。
手指在书上缓慢地移动,能够用指尖辨别以往熟悉的文字还是有些困难的,盲文书的字迹只是微微突起,有一些复杂的字便有些模糊了。
好像是读到了这种字,他没有把手移开,反反复复地抚摸着那个字,皱起眉,终究也没辨别到底是什么字。
他叹了一口气,顺手把书签加入书中,合上放在枕边的时候,传来一句很遥远的话语。
“爱。”
他拿着书的手一顿,慢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脸。
看不见,但是他知道是谁。
许久不见的……故人。
刚才他辨别不了的字,就是一个“爱”字么?
真是讽刺。
“你怎么来了。”他还是试图用以往的模样去迎接他,这么多天,他想了很多。
但是,有时候,虽然能想明白,但是心里就是接受不了。
说着放下,却总是在口是心非地挽留着,希望这一切不要消失的那么快,不要走得那么远。不是因为心太贪婪,也不是因为需要一直霸占,只是习惯着那些存在,习惯着那些温暖,也习惯了那些在身边,忽然的离去,总是措手不及,来不及转换新的生活。
旧生活还在,新生活或许已经悄然来到。
第二次相遇,他不希望是又一次剑拔弩张。
希望还是金黄色桂花的样子,他希望是清淡而芳香的相见。
“……云王说,你有女王迫使我退位的证据。”葳斯基寻了椅子,在床边坐下。
“你知道了么?”离把盲文书放在很远的地方,“就在我寝室的密码柜里。密码是1104。”
“你看的是什么书?”葳斯基试图把书拿过来,离却扶住了他的臂膀,没有用很大的力气便把他按在了椅子上,笑道:“一些无聊的书籍罢了,你也有兴趣看。”
葳斯基沉默,道:“你不恨我?”
离轻轻地说,“我恨你干什么?”
他这么一说,葳斯基也真不好再提起那天发生的事情,也就更沉默了下来。
还是离重新拾起了话题,“那份文件下面,还有一份。”
“什么?”
“是你的老师亲笔写下的信件,希望你和怜美结婚的遗愿。”
“你怎么会拿到这两份文件?”
“那天你整理它们,我便找到了这两份。”离把手交握在一起,似乎这样可以找出更多用来回答他问题的温度。
葳斯基无言,他知道离为什么拿走那两份文件,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但是现在还能说些什么吗?现在还可以挽回吗?
时光怎能倒流,我知道你不愿。
他伸出手去,轻轻握住离的手。
一握之下,却是一惊。
如此冰凉。
第十八章:清荣峻茂
葳斯基拿到了那份文件。
有娟秀的字迹生生截止,宛如被利刀切断。
“女王陛下将于怜美小姐与葳斯基上将成婚之日,掠离城雪于C国,付与云观冷陛下。原协议取消。此协议将在甲乙双方签字之时,即刻生效。”
“离城雪做抵押,C国陛下必须在二十年之内保守A国合成人的秘密。相反,若离城雪一日出逃或死亡,此协议终止。”
“葳斯基上将不日将被撤去官位,由季风之隐代任。”
“此协议受国际法庭承认、保护。”
“2013年。7月2日。”
“克丽莎娜·亚历桑德拉·海瑟莫多薇。”
“云观冷。”
这份协议像黑夜的雷电一样直击他的心脏,电流穿透跟跟微如豪发的血管,让他几乎失去理智,它深深钻入最隐蔽的内心,缠绕住那个隐藏许久的念想,狠狠地将它从孕育滋养它的温暖心房中拔出,只余一点还留在湿润土壤中的根系在苟延残喘。
暴露在外的部分已经尽数萎黑枯烬,再无生机。
他曾经说过,不要为了其他人和我生气,他们都不重要。
他那时候看了这份文件,他把它藏了起来,他却不让他知道。
他给他批改文件,数十分钟的黑甜梦乡里天色苍茫,唯有他一人,或清浅一笑,或妖娆一瞥,甜腻的眼神与现实冷漠的微笑成了绝对强烈的反差。
这让他的肩膀忍不住轻轻振动。
那个人那一天莫名其妙的怒从心起,披衣而去。
他为他的礼物,面部重现生机。
他银发流淌恍若生命。
他一阕清辞唱罢笑看万物挣尘。
他的失踪。
他与C国君王的联系。
他读不出的那个字,他眉尖轻锁。
砰砰。砰砰。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那棵垂死的植物瞬间拜托了死亡的亲吻,它的枝条恢复柔软,它的根系寻着土壤没有散去的温度扎入心脏。
砰砰。砰砰。
它褪去枯黄的叶片,以肉眼清晰可见的速度缓慢开芽,出蕾,吐花,结出了一颗肥厚饱满、鲜红欲滴的果实。
砰砰。砰砰。
它是一颗心的形状。
第二份。
“尊敬的陛下:我时日不多……”
砰砰。砰砰。
他眼目晕眩,文件的字体模糊,像被不曾流动的灰暗河水遮住。
“小女尚且年幼……心仪犬徒葳斯基……望女王陛下可以了我最后的心愿……”
砰砰。砰砰。
下面是他的师长兼姬怜美父亲的名字。
原来,原来如此……女王让他无缘无故地批改文件,并不是没有原因。女王要让他提前了解,女王也有惜才之心,女王要试探他。
所以那次演唱会上女王看他的目光有疑惑有不解有愤怒,偏偏少了体谅理解。
葳斯基扔下那份珍贵到足以挽回他上将之位的文件,几乎一路狂奔,打开医务室的门,冲上前去抱住瘦削的人。
他的师长在那个时候时日无多,而眼前的人似乎也时日无多。
真瘦,真轻。
刚才那剧烈到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忽然不见。
天地寂静,他的耳边传来一声极温柔的话语。
这句话那样轻柔,拂过他心头的果实。
“葳……我曾等你很久。”叹息让他仿佛透明般脆弱。
他不语。
心头的果实逐渐坚硬,香气逐渐成熟,色泽逐渐由浅到深,最后它的末端裂开一丝细缝,从中缓慢地地下清冽甘美的稠黏液体。
砰砰。砰砰。
心跳声重新响起,较之刚才的更加顽固。
有种冲动紧紧抓住了他。
他低头看他,夕辉橘红,而他的眉梢藏着一种安详。
他的眼里刹那燃烧起漫天席地的橙黄火焰。
“我该怎么述说……离……”
离城雪把脸埋进温暖宽厚的胸膛,感受他的心跳声。虽然听得不怎么清晰,但是他很安心。
即使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
“不用你说……你知,我知……”
这份心情,它需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领悟。
而葳斯基和离城雪都相信,他们有足够长的时间。
。。。。。。。。。。。。。。。。。。。。。
终于让葳斯基发现离失踪的原因了,先前的伏笔也终于解开了。
……我承诺已久但从未实现的日常真的要开始了,真的。
葳离日常(一) 盲文书
失去了上将的职位,姬怜美到B国演出,叶冰瑶陪同,所以葳斯基往医务室跑的次数就多起来,时间也变得长,有时懒得回去,就在沙发上就一宿。
护士来给离拔针,他就帮忙安抚离的情绪,让他尽量冷静;看着输液瓶里的液体一点一点地滴完;在离睡觉的时候,靠在沙发上看那空气里逐渐浮起的尘埃,细细的,小小的,惹人怜爱,光芒照在身上也温暖万分。
阳光照得心都暖起来了。
云观冷来过一次,离睡着,所以葳斯基就和他谈了起来。
最近他的心胸似乎特别宽广,什么都能接受,其他不关乎离的事情,他便很自私地不去怎么上心。
最最珍贵的事物,恐怕就是那个安静地睡着了的人吧?历尽千帆,他尝过寂寞,所以再次得到时便格外珍惜。
云观冷还在保持他那对情事都不屑一顾的态度,但是葳斯基也看得出他眼下的青光,整个人就像经历了一场洪荒浩劫,累得脱力。
如果不是他一进来就坐下,葳斯基甚至怀疑他会在他的面前倒下去。他惊诧于他的疲倦,语气就缓和下来,对于许多尖锐的问题,也难得地平静。
……
“你爱他么?”
“是。”
“爱怎能长久。”
“你没爱过。”
“爱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
“他不信你。”
“你怎么知道。”
“他心机深沉,深到你不知道的程度。你知道他用什么方法逼我送他回来么?”
“自杀。”
“不,他死了,协议终止——你大概已经看过那份文件了;他学过催眠术。我以为它失传了。”
葳斯基沉默。
催眠术并非已然失传,但是能凭借自己的精神力量实施催眠术的人已经入凤毛麟角般珍稀可贵。一千年前催眠已经被用在了医学上,一千年后它也被更多地用在了军事上,不过是需要机械的辅助而已。
而离竟然会催眠。
葳斯基放弃了深思下去的年头。
眼前的日子美好如镜花水月,让他舍不得去摔碎、搅乱它。
云观冷盯着这个昔日的上将,“他们说爱情容易让人盲目。”
葳斯基没有回答,他伸手去把离微乱的发丝理好。那人的容颜若雪,透明单薄,但自有七分傲劲,三分清冷。
他一直守在这里,怕他午夜梦回不见君。
“盲目?云王,等你尝到爱情的滋味时,盲目也会是一种幸福。”
这种感觉会像鸦片一样让你上瘾,它的味道会如同一丝最轻最轻的烟,飘入骨髓,却刻入灵魂。在寂寞时你会无可救药地想起它,想得像一种煎熬。
你会痛苦地发现你无法忘记它。
破损的记忆会在倏忽之间光鲜如初。
伤痕带着甜蜜接踵而至。
云观冷试图用脸上表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告诉葳斯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当他看见葳斯基为离拂发的手指是那样温暖柔情时,他便收回了已经到达嘴边的话。
可是过了一会儿,他没忍住,“喂,我可是你的情敌。”你怎么这么迟钝,一点都不警觉。
那烧得鲜艳云霞般的眸子转过来,“如果不是我一时冲动,你以为你抢得过我?”
云观冷没声了。
“你把那边的书拿过来。”葳斯基说。
云观冷看着那书,拿来给他,讶然道:“原来盲文书是这样的啊。”
纸张比较薄,但是摸起来却有厚实的感觉。之所以这样薄的原因,恐怕是资源紧缺,也为了使盲人更容易触摸到上面的小点,从而感知是什么字吧。
其实这个故事更适合做成绘本。
前面有前言,他翻开,看见的却是密密麻麻的细点。
他想象那细弱洁白的手指曾充满爱怜地抚摸它们。
《鸭子的爱》。
分别有燕子、天鹅、丹顶鹤来追求鸭子,鸭子都拒绝了。它们都说鸭子不识时务。
鸭子最后哭了。
它说:“我没有想那么多,我不过是想要找一只合适的鸭子。”
葳斯基开眼,云观冷听见他模糊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内容?”他把书给了他。
而他又一次描绘床上人的眉眼,如画的轮廓,受过那么多苦,他依然活着。
不是苟延残喘,不是苟且偷安,他如松竹一般顽强。
原来,支撑你的信念,不过是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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