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人难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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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人难养-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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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正,徐记雕刻铺。

    江南的雨季过后,濯城春意渐浓,天还没亮,城中百姓大多仍在酣睡之中,唯有城南的白马街上已是人满为患,数不清的青年人在一家店铺前排起了长龙,手里提着的灯将整条街映得灯火通明,从半夜三更等到现在还没开门。

    谷慈是这些人中唯一一个女子,当然她对这家铺子里卖的东西没有任何兴趣,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纯粹是为了——打工。

    她是专门帮人排队的。

    她是丑初准点出现在这里的,本以为来这么早大约是第一个到的了,谁知前面已经来了两个人,最前头那个还是裹着棉被出来的。

    太不可思议了。

    若不是她以前也在别的地方排过队,根本无法想象会有人半夜三更在一家店铺外面站三个多时辰,只是为了……买一个造型奇特的木雕,而且居然抢手到了这个地步。

    谷慈在这一带打零工的人中算是有名的,最厉害的时候是去年夏天,一人兼了八份工,然而等旺季过了之后又开始赶人,最终只剩下了三份。

    要不是因为上一个雇主拖欠工钱,她实在不喜欢帮人排队这份工,纯粹是浪费睡觉时间干等,好在这次的雇主给的工钱够多,光是押金就很可观,于是她咬咬牙也就忍过去了。

    后面陆续赶来的青年越来越多,已经望不到头了。谷慈借着提灯昏暗的光,低头看了看雇主给她的字条,写明了要买哪一种。

    虎胆神箭金轮王,花甲版。

    ……什么东西啊这是!

    好在如今入了春,天气不算很冷。谷慈站在夜风之中抱着胳膊,下意识地缩了下肩。

    她排在第三个,等开门之后大约很快就可以买完走人了。站在她前面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分明来得比她还早却显得很精神,搭话道:“这位姐姐,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姑娘家来买的呢。”

    她微笑着回道:“我也是。”

    少年瞧她打了个哈欠,笑道:“你这么困啊。”

    谷慈惊讶道:“你不困么?”

    “嘿嘿,告诉你一个秘诀吧。”少年得意一笑,凑过来道,“为了来这里排队,我前一天在家睡了一整天呢。”

    “……”

    真是个……好秘诀。

    她觉得其他人的情况应该也差不多,不过最凶残还是排在第一个的那位,披着被子看不见脸,只能看出是个穿着白衣的高个男子,在人群之中简直是一朵闪闪发光的奇葩。

    谷慈一边打哈欠一边等,终于等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店铺也在这时开了门,后面的人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场面几乎要不受控制。

    她牢牢守着自己的位置,看见那裹着被子的青年付完钱提着一个包袱走了,肩上还扛着个人,分明刚才没有的,而前面的少年同掌柜争执了片刻,竟是什么都没买,失望而归。

    谷慈有些惊讶,但也无暇顾及他人,立即跟了上去。说是开门了,其实也只是打开一个小窗口。这家木雕师傅的手艺在城中很有名,曾经被人洗劫过,于是后来卖东西只开一个小窗,要什么就与掌柜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掌柜是个胖胖的中年人,打着哈欠道:“要什么啊?”

    谷慈看他打哈欠,自己也想打哈欠,她低头看了看字条,觉得这个名字有点拗口,于是给掌柜递了过去。

    掌柜拿起来一看,又给她还了回来:“噢……花甲版啊,这个已经卖完了。”

    “……怎么会?”谷慈惊愕道,“我是第三个啊。”

    掌柜摊开手道:“我们一年只出一个特殊的,已经被第一个排队的买走了,刚才那个小子要的也是这个。有其他的雕刻你要不要看看?”

    谷慈站在窗口不肯走,觉得她肯定在做梦。

    三个时辰啊……她一宿没睡,站了足足三个时辰啊,怎么可以卖完!

    “你们真的只做了一个么?”

    见她穷追不舍地问,掌柜也有些不耐烦,摆手道:“不买就走吧,你后面还有几百号人等着呢!”

    最终谷慈还是被后面那波涛汹涌的人潮给挤走了,搓揉了一下脸颊,让自己清醒过来,跑回家洗了把脸后便拿着押金去找雇主,准备赔礼道歉。

    雇主是个七八岁的小胖子,父母都是商人,家里很有钱,听说她来了之后,眼里闪着金光,喜滋滋地问:“东西买来了没有?”

    谷慈悲伤地摇头,将装着押金的钱袋递了回去:“对不住,你要的那个被排在我前面的一个人买走了,押金还给你吧。”

    小胖子一听,笑意顷刻冷了下去,连眼睛都瞪直了,急得要哭出来:“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听商行那边说你是最勤快的才找了你,你你你、你居然……”

    谷慈吓坏了,想止住他的哭声,可无奈这孩子一哭,一旁的丫鬟就心疼地抱着他,还不忘恶狠狠地瞪她一眼。

    小胖子在丫鬟怀里继续哭,一边蹭一边流眼泪,“呜呜呜亏我那么信任你,可你居然……我不管,我要去告你!”

    “不……”谷慈最怕的就是这个,在商行那边找活干的人千万不能坏了名声,有人告上门还得了,“真的对不住,押金我全部退给你,我一文钱都没有动,你可以数一数!”

    小胖子闻言停了下来,在丫鬟怀里偏头瞄了她一眼,然后抱着丫鬟继续哭:“我不要押金,我就要金轮王,花甲版的那个!”

    谷慈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把东西买来给你,你就不告我么?”

    小胖子忽然止住了哭声,趾高气昂地点了点头,“我不在乎价钱,只要能买来,多少都行。”

    谷慈其实比他更想哭,她几乎是四更天就到了,真的没料到会有人比她还早,居然还是裹着棉被来的,连脸都没有看清。

    她唯一固定的活计是在衙门里誊写状榜,但拿的工钱完全不够,才会同时兼这么多份工,故而在商行的名声绝对不能有一点点瑕疵。

    她握了握拳,早就没了困意,跑回那家店铺找掌柜询问,才发现队伍还剩下一半人,不知要等到什么时辰。

    谷慈垂头丧气地进了铺子对面的一家面馆,准备一边吃早饭一边等,这时瞧见对面有人与她打招呼,一看才知是先前与她搭话的少年,与她想买的是同一个东西,此刻倒是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

    “姐姐,你也是来买金轮王的啊?”

    谷慈沮丧地点了点头。

    少年笑着坐在她对面,倒没有吃饭的意思,望着那一队不知延伸到哪里的长龙,惋惜地感叹道:“真是抢不过沈公子啊,去得再早他也是第一个,不知是不是从几天前就开始排队了啊。”

    他不过是自言自语,却令谷慈眸子霎一亮:“你说什么,你知道那个披着被子的是谁?”

    少年点点头,不知道她为何会这么兴奋,“就是住在城西的沈公子啊,他几乎把我想要的雕刻都买走了,哎哎哎姐姐你怎么跑那么快……”

    ***

    城西,沈家。

    沈府位于近郊,位置有点偏但是不难找,谷慈问了几个人便找到了准确地点。

    这座宅子看起来非常普通,大门紧闭,从外面也看不出里头有多大,像是大户人家却又有那么些阴森,但无论如何这是她的目的地,于是抬手敲了敲门。

    没有人回应。

    谷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以为主人不在,正想转身离开,却听到了里面传来轻微的声响,像是在搬运什么东西,声音一直没停。

    嗯……是在搬家?

    她以为屋子里的人没听到她敲门,也不急,就这么一边敲一边等,在外面站了快半个时辰。

    小胖子是典型的视金钱如粪土,父母也不管,甩手就是三千两,说不够可以再加,只要能买来那个千金难求的木雕,花多少钱都没问题。

    谷慈觉得出价这么高,不管这位沈公子是何许人也,只要稍微商谈一下,对方肯定愿意卖,傻子才会守着个木雕放弃三千两,届时小胖子那边满意,她在商行的评价也保住了。皆大欢喜。

    她又等了好一会儿,因为从夜里便开始站着,腿有些酸,索性坐在台阶上,每隔片刻敲一次门,里面的人估计是受不了了,终于走了出来,将大门猛地一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谷慈首先看到的是一袭白袍,有点像睡衣,一抬头瞧见一个肤色白皙的青年人正抱着一个小箱子,冷冷地盯着她,双眼是漆黑漂亮的,眉目分明,发髻扎得随意,二十来岁的样子,气质慵懒,但俊秀养眼。

    她原以为这人敢披着被子上大街,必定长得惨不忍睹,但事实证明居然是个相貌堂堂的英俊男子,果然人不可貌相。

    “请问你是不是……”

    她还未说完,那男子忽然俯身在她脑门上贴了一张字条,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门,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将门锁上,脚步声渐行渐远。

    谷慈依然坐在台阶上,愣了一会儿才将额头上的那张纸揭下来,纸上写着一个明晃晃的大字。
第2章 「第二讲」
    是个“滚”字。

    她向来是个很坚定的人,一直敲门到中午,但她没想到屋子里那个人比她还要坚定,估计是用什么东西堵住了耳朵,就算她仍旧在敲,也死活不肯再开。

    她没有办法,一想到小胖子要告她就觉得心累,于是折回了那家店铺。

    这时排队的客人基本已经走光了,铺子外面一下子显得冷清了起来,小窗仍旧开着,掌柜坐在里边百无聊赖地嗑瓜子,看见她来了,招呼道:“咦,小姑娘又回来啦?”

    掌柜在这家铺子里也呆了好几年了,八百年见不着女顾客,自然对这个清秀漂亮的小姑娘印象深刻。谷慈冲他笑笑,凑过去小声道:“掌柜的,有人愿意出三千两,你能拜托那位师傅再雕一个金轮王么?”

    掌柜听罢忽然笑了起来,觉得这姑娘一看就是个外行,压根不懂规矩,“这东西要是想买就能买到,可就没这么有收藏价值啦,你看看哪家铺子能像我们一样,几百号人同时来抢的?”

    确实没有;但谷慈无法理解这种有钱不赚的行为。

    “可这是三千两啊。”她从小到大都没看到过那么多银子啊。

    “三千两算什么?”掌柜也靠了过来,小胡子翘了翘,“你知道前段时间商行出了一件老头子三十年前雕的长臂大侠么,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来,叫价叫到了三万两都不止!”

    谷慈扶额:“……”

    她琢磨着再雕一个是行不通的了,而且那位神出鬼没的沈公子也不肯再开门,小胖子肯定又要哭了,哭完就要去告她了,然后该哭的就是她了。

    她站在铺子前面搓了搓脸,本以为这次能小赚一笔,结果一文钱没赚到还要面临被告的危险,于是就这么心事重重地去了衙门。

    谷慈平时基本是在收发房里呆着,偶尔还会帮忙打打杂,管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她从师爷那里接过今天要誊的东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师爷看她眼睛周围暗淡的一圈,关切地问:“昨晚没睡好么?”

    “打工去了。”她微笑着回答,但没说是去做什么了。

    师爷道:“那今天早点回去休息休息。”

    谷慈刚来衙门没多久,但和这里的人关系都不错,谢过师爷后便回了屋子抄书。一宿没休息,她着实困得要命,不知过了多久,听外面的捕快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

    衙门里一般是不会这么热闹的,突然热闹起来说明发生了什么事,而听外面人的语气并不是喜事,所以大约是发生了案子。

    谷慈走出屋子吹吹风,刚活动一下双臂,便看见几名捕快抬着个人进来,担架上盖着白布,看不见样子,应该是尸体。

    濯城是大地方,发生命案不奇怪,但奇怪的是这些捕快的神色一个比一个凝重,正巧这时师爷走了过来,她便问:“姜师爷,发生什么案子了么?”

    “嗯……”师爷目光一沉,“是邢家出事了。”

    “……邢家?”谷慈睁大了眸子。

    如果没有记错,邢家可算是濯城首富了,难怪如此兴师动众。

    姜师爷深深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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