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我会问自己,我这样算什么?让杰斯知道了我就完蛋了!但这只是偶尔,我经常被张小京带来的突如其来的惊喜弄得五迷三道的,根本没有时间长久地质问自己这些。这是我长久以来一直期盼渴望的东西,这就是我梦境中和男朋友交往的情景啊!他不需要有汽车,即使我们一起坐公交车也很好,只要他一周能接我下班一次;他不需要带我去大馆子吃饭,在小吃店里花十块钱请我吃一碗面条我也开心,只要他能把掰开的方便筷子放到我手里;他不需要带我去看正在上映的美国大片,拉着我的手去看优惠场的录像就可以,只要他能记得我喜欢周星驰的喜剧;他不需要总为我买零食,偶尔给我买一包“干脆面”就行了,只要他记得……现在,我的梦实现了,可那个人却不是杰斯。
我安慰自己,坐张小京的车可以省下可观的交通费;吃他的饭可以省下可观的伙食费;和他看电影可以省电影票钱;一包爆米花要两块钱呢!……我总是有借口的。甚至,因为有张小京,我还可以省下阿杜演唱会的门票钱。两个月前我就知道阿杜要来,已经偷偷地开始存钱准备买票。杰斯多喜欢阿杜啊!只要看见他,总能听见他唱:“他一定很爱你,比我会讨好你……”我酝酿着给他惊喜,结果却托张小京的福进了VIP区,享受第一排观众的待遇。不知杰斯在哪里。
我没心没肺地享受着张小京对我的好,渐渐地把那归为理所应当,日子过得无比逍遥自在。我学会在他面前装傻充愣,假装他的“好”根本没对我起任何作用,我还是有“男朋友的人”,用另一种方式告诉他,他还可以对我再好一点。放心,我受得了!可我还是很享受果果那略带醋意的提醒――“要是杰斯知道了怎么办?”她问我。
“他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淡淡地说。
“他怎么知道的?”
“上次他不是看见了吗?”
“我还以为什么呢!那不算!我是说现在。”
“现在?呵!”我几乎是凄凉地呻吟,“他还会在乎吗?”
“你们分手了?”她的惊讶让我更惊讶。她不是一直希望我们分手的吗,怎么这口气却好像不希望我们分开似的?
“我给他打过无数次电话,他一直没理我,我就当我们分手了。”我知道我是在赌气。
“给他们家打啊!”果果竟有点急了。
“他们家的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巴不得我们分手呢!别把他儿子耽误了。”
“你们那么多年就这么完了?你不想和他结婚了?”她无比遗憾地问我。
“是他不想要我了,他不给我这个机会。你都看见的了。”我重重地补充上一句。
“要是他回头找你怎么办?”
这个问题是我没想过的,不过――“到时候再说吧!”我说。其实我比谁都更想要一个结果,无论是死是活。
事实上,果果比南北还要确定,这次杰斯再也不会回头了。那天在“精灵诱惑”的那一幕就已经告诉她,杰斯是彻底不会理睬南北这个过期黄脸婆了。那个女孩的外表不知要比南北强多少倍,只有张小京那种吃惯了鱼翅的人才想拿南北这样的粉丝换换口味呢!在店里的时候,果果给他发短信,问他“南北怎么办”。几天之后,杰斯回复说,她背着我和别的男人鬼混,我和她完了,你替我告诉她,我不要这种女人。
一条短信都可以迟到几十个小时,可见这个男人的心早就不在南北那里了,那条短信不过是最后通牒罢了,果果知道这次他们是真的完了。只是这个男人竟可以如此义正词严地指责别人不忠,让果果觉得超级好笑。他的记性可真糟糕。果果一直没敢告诉南北这个消息,当时的想法只是怕南北伤心,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做出点什么傻事来。而到了后来,不告诉南北这个消息,却是因为私心。她不希望南北和杰斯分手,她不希望南北成为单身,她不希望看到南北和张小京在一起。如果张小京的条件不是好得令人眼睛发蓝,也许果果就会告诉南北这件事,并真诚地祝福好友能有一个好归宿。哪个归宿不比杰斯强呢?但是……张小京是多么不可多得的奇货啊!
果果的道德感突然冒了出来,她觉得南北不应该这样的。她怎么可以还没有结束一段关系就开始另一段恋情呢?此时的果果决不输于任何一个封建时代的女人,她成了男权最忠实的捍卫者。没人告诉她可以捞到什么好处,但她还是觉得应该谴责南北,并且删除了那条一直保存在手机里、本来准备在南北执迷不悟时给她看、让她死心的短信。
这其实是一个秘密,一个有点阴暗的小秘密。但在这个“秘密”成为秘密之前,果果并不确定自己的目的。在潜意识里,她始终认为自己比南北强,样样都比她强。比她漂亮,比她身材好,比她能赚钱,比她有魅力,比她家境好……她哪里不如她呢?她什么都比她强!和南北做朋友是屈尊了!可张小京为什么就不喜欢她,偏偏喜欢南北呢?果果没有意识到自己已被凶猛的嫉妒统治,她甚至觉得南北连杰斯都配不上呢!张小京凭什么喜欢南北?这想法可真有点可怕了。
一个条件这么好的男人,要和一个跟他在各方面都般配的女人在一起。这是公理,无须证明。那个女人不是南北,尤其不能是一个已经和男人纠缠过七年的女人南北,她的身上已经被打上太深的烙印了。她那么喜欢杰斯,就算和张小京在一起也是为了钱,她要骗他的钱去和杰斯结婚!她一直那么穷,又那么想和杰斯结婚,能不为了钱去骗张小京吗?这想法有点恶毒了。那么,好吧,就算不是这样的。那和南北在一起,跟娶了一个二婚的女人有什么区别?凭什么那么委屈张小京啊?就算他自己愿意,观众也不会答应啊!和张小京般配的女人应该是万人迷果果!是果果啊!
女人哪有什么真正的友谊哟。女人的友谊会在一个男人面前土崩瓦解。
我的脚好了以后果果约我去酒吧玩。我有100个理由可以拒绝,但果果说James把她闷得都快发霉了,她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觉得她是去玩挑逗游戏还差不多。我要不要去当观众,并报以热烈的掌声摇旗呐喊?
敬爱的摩托车还惨兮兮地趴在楼下,我连看它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要不是果果提议出去玩,我还想不起它的存在。我说我不去了,摩托车还没修好呢,坐出租车太贵了。果果没心没肺地说,让张小京帮你修啊!我说,那怎么行?修这车得花不少钱呢!果果暧昧地说,他在你身上还在乎花这点钱吗?说完,果果哈哈地笑了起来。我一般都会把这理解为不含恶意的玩笑,但是今天却有点别扭。果果说,行啦,别找借口啦,出去过过风吧,你也快发霉了。别老在家里捂着了,就你那一张阶级斗争脸,没人敢调戏你啊!
我笑了,但还是觉得别扭。也许是我多心了,我听果果的每句话都有点刺耳。接着,我像是故意要做给她看似的,不但痛快地答应下来,还特意打扮得妖里妖气的。高跟鞋、瘦腿裤、粉底、睫毛膏、唇彩,一样不缺。我是想证明自己的魅力吗?女人真的好怪哟。
果果看见我的样子有点吃惊,我也觉得我今天的样子不比她差多少,有点得意。她问我嘴上闪闪发亮的是什么?不是把地摊上买的眼影抹上去了吧?我告诉她,美来自内心,美来自美宝莲。她连声说难怪难怪,名牌唇彩绝对不会弄出这么肤浅的颜色,一个小时内保证全都吃进肚子里了。我针锋相对地回敬,我们报纸刚做了调查,说越是名牌唇彩含铅量越高,圣罗兰有五颗星,是第一名。你今天用的是倩碧吧?那个还好,只有两颗星。只要是不掉色的口红就行。那种东西用多了,跟吞铅球差不多。不过也没事,像我们报纸那种街头小报,是诋毁不了名牌化妆品的品质的,人家都懒得告我们。放心用啊放心用!
我们常去的酒吧里依旧人满为患,我和果果坐在惹眼的吧台上。夜晚的果果是城市里的一朵奇葩,总是能把各式各样的男人吸引到身边。一个看起来很乖,却又故意装得很油滑的男孩凑到果果跟前搭讪,我在果果耳边低语:“看,又来了一个要跟你‘姐弟恋’的。有什么安排尽管走,我会替你打掩护的。”
“去你的!”果果笑着推了我一把,虽然是生气的口吻,笑容却很暧昧。她的笑让我觉得今天她那套租来的独单里(当然是James不在的情况下),一定会热闹非凡。不知道那个忍无可忍的房东什么时候才会把这个性欲旺盛的小美人,连同那些盗版CD、VCD、DVD和时髦衣服高跟鞋化妆品,以及散发着新鲜油墨香味的教科书,一起丢到大街上去。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当初果果和James就是通过我这个没有职业道德的业余媒婆认识的。James一见到拥有一头迷人栗色大波浪卷发的果果,眼睛马上变得闪闪发亮,没等我说话,就很谄媚地给果果点上一支烟,并做自我介绍说:“我叫James,还有个网名叫‘安七炫’,你叫哪个都行!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又是一样的开场白!我真搞不清James是喜欢007,还是喜欢韩国已经解散的组合HOT?反正无论他喜欢什么,都不会影响我叫他“小孩儿”,谁让他也管我叫“姐姐”了呢?我不喜欢这个男孩,连有他存在的空气都令我觉得不舒服。
那个小孩儿,也就是James,或者“安七炫”什么的,是我的采访对象。他收集了整整一面墙壁的“KENT”烟盒,我想那要都是他抽的,他能顽强地活到现在还真是一个奇迹。我婉转地向他表达我做的是“收藏”版,而非“收集”版,界定的标准是价格,他那些纯属孩子的东西还是算了吧。可他似乎不明白这里面的差别,非缠着我问他问题,有这么神经的人吗?后来同事的电话让我侥幸逃脱,但我没想到我们会在倒霉的酒吧再次碰到。那时可怜的James正孤独地坐在吧台上喝着“雪碧”,四处寻觅熟悉的面孔,脑袋摆动的频率不亚于一台“春兰牌”电风扇。我一看见他马上就想夺门而逃,遗憾的是,那个孩子已经发现了我,逃跑是徒劳的,于是他也就有机会向我发表他著名的“姐弟恋宣言”。我抽着我挚爱的香烟,很不屑地对他说,王菲谢霆锋的“姐弟恋”早就过时了,现在流行的是杨过小龙女式的“姑侄恋”!James遭到我的一顿抢白尴尬地沉默了半天,见我专心致志(假装的)地欣赏电视里播的《猫和老鼠》,脑袋便又恢复了“春兰牌”电风扇的频率。烟雾蒙住了我毫无热情的眼睛,我倒希望此时杰斯可以搂着一个风骚的小妞出现,刺激一下我已濒临坏死的神经系统。可是我又吃不准,一旦他看见我身边的那些男同事(还有小孩儿James),倒霉的究竟会是谁。
这样一个只有19岁,长得和安七炫还有几分相似,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叫“James”或者“安七炫”的男孩,我对他本来应该有“春天般的温暖”,可他一句话就把我送到了“大龄未婚女青年”的行列,能对他有好感才怪。何况和他(或者他们这个年纪的其他孩子)又能有什么可说的呢?他们正处在那个会在课本上用朝鲜语写自己名字的年纪,他们会把蓝色绿色白色橘红色颜料倒在自己的头上,他们对“勇敢”的定义是敢不敢离家出走和吃几颗摇头丸……他们甚至还不知道“父母”的含义,就匆匆去做了流产。我经历过19岁,我知道那是副什么该死的模样,我可不想帮他完成他根本留不下记忆的色情史。正因为这样,后来他还给我打过几次电话约我出去时,我都以忙为借口推掉了。
等我老到要玩“姑侄恋”的时候,也许我也会有一个属于我的年轻人来爱我、迷恋我,让我摆脱对衰老与疾病的恐惧,摆脱对酒精的迷恋,摆脱痛苦虚无的精神状态,让我重新回到爱情与写作中,激励我完成另一本伟大的《情人》。我希望那个人也会走到我面前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与你那时的容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嗨,这是每个女人的梦,现在说说也无妨。但是这一刻,请注意,我亲爱的弟弟,我没兴趣也没时间让你体验“姐弟恋”的惊心动魄缠绵悱恻。我还忙着呢!
后来(当然还有“后来”)我和果果出来玩,玩着每次都会上演的勾引别人与被人勾引的双重把戏(主要是果果,我是有心没胆的,何况即使有这个“心”也不能说出来)。James打来电话,我继续撒谎说没空,只是没料到会被他在酒吧抓个现行,那个尴尬劲儿就甭提了。好在有果果在,她属于那种只要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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