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立熙问出这句话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了。
「……算是吧。」沈亭彦点点头,看也不看他,「我要上去了。」
要越过杨立熙的那一刻,沈亭彦的手臂又被抓住了。
「我打了很多通电话给你,我还留了语音,你听了吗?」抓住他的男人小小声的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的无助。
可是他不会再心软了。
「那很重要吗?」
他冷冷的回问着,于是杨立熙的手慢慢松开了。
「那个蛋糕你带回去吧,」沈亭彦淡淡的,却很特意的说:「阿修已经送我一个了。」
杨立熙一声不吭,也没有任何挽留。
「你回去吧。」然后沈亭彦关上门。
这一关门,就把杨立熙和那场大雨隔在外面。
简直像个笨蛋一样。
自己这样跑来,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为什么沈亭彦能够那样毫不在乎的说分手?
杨立熙慢慢的坐了下来,抱住了头。
大雨依旧滂沱,世界依然孤独。
为什么明明那么爱一个人,喜欢的心情却永远无法传递到他身上呢?为什么爱总让人如此疲惫?
难道这样离不开的心情,从头到尾只有自己一个人拥有吗?
沈亭彦,为什么你总不懂呢?
他连把自己都给出去了啊。
杨立熙全身颤抖起来。
他想自己也许是哭了。
反正在这样的大雨里,也不会有人发现你的眼泪。
第十章
其实一开始分手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除了那天在沈亭彦家楼下情绪的崩溃,之后的几天,杨立熙都过得很平静。
也许是因为忙,忙着去医院,忙着去筹钱……
几天之后,母亲总算从加护病房转进普通病房。
「我想出院了。」母亲看起来有些不安。
「妳专心养病就好了,」杨立熙对她微笑:「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那是一笔庞大的医药费,就算他把存款里的钱全部领出来了,却还差了很多。
「我可以出去工作啊,」妹妹这样说:「反正我也不想上大学。」
「妳不用担心这些,」杨立熙还是说:「哥会想办法。」
但是他根本无法可想。
「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跑去和店长商量的时候,店长忍不住问他。
他只能苦笑。
「我还是可以借你钱,你至少好好的把大学念完吧。」
杨立熙说了一声谢谢,还是摇摇头。
办理休学的前一天,他坐在床边,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他想打给沈亭彦,可是又想着他一定不会接。那么多天了,两个人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这段关系果然是完了。
如果自己办理休学的话,更是把两个人仅存的大学同学关系也切断了。
但是除此之外,他真的没有办法了。
「学校可以提供你奖学金,老师也可以帮忙你啊。」二年级的导师说,杨立熙依然摇头。
母亲的工作因为请了长假而被辞退了,就算不被辞退,那点微薄的薪水也没办法支付庞大的医药费,而且看她的情况他也不放心让她工作。
妹妹接着要考大学,补习费,大学学费……什么都是很大的开销,他如果不去工作的话,这些债务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他不想这样。
办完休学手续之后,他在行政大楼附近看见了沈亭彦,他的旁边走着叶起修。
是吗?原来他们和好了。
那自己跟他,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那一天,顶楼上,沈亭彦哭泣的身影。
他也会这样因为自己而哭吗?
如果真的可以这样就好了,如果可以被他那样在乎的伤心着,那就算分手也没关系了。
天空阴阴的,为什么这个城市的天空总是这个颜色呢?
总让人心情也跟着阴霾起来。
站在沈亭彦家楼下,本来想着只待一下就要离开了,但是只要一想到这是最后一次来这里,就舍不得离开了。
想想在这里,也发生了很多事情。
第一次做爱、告白、吵架、和解、分手,都在这里发生。
一这样回想,分手的真实感就越来越清晰了。
好想知道那个人现在的心情,但又觉得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呢?
只是让自己更加痛苦罢了。
扯了扯唇角,他把包装好的礼物和钥匙一并塞进信箱里面。
咚。
这是东西沉到箱底的声音,这次真的要说再见了。
他写了一张纸条,塞在信箱夹板上。
「再见。」
然后他轻轻的说。
是那天晚上欠沈亭彦的一句再见,只可惜他们可能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分手了,其实也好,依他现在这样的情况,实在也不适合谈恋爱。
只是还是有一点想哭的感觉。
晚上的时候,手机响了,是沈亭彦打来的。
他第一次没有接他的电话,坐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发出亮光的萤幕慢慢的熄灭。
接连好几次的,灭了又亮,亮了又灭。
最后,只留下一点希望也没有的黑暗了。
「我好想你。」杨立熙对着手机很轻的说。
但是,再见。
只可惜他们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生日的那一天,沈亭彦非常的生气。
也不是那么在乎不能出去玩,只是就那样让他干等了将近三个小时的爽约,就算杨立熙有什么重要的理由,也不能原谅。
至少可以事先打个电话吧?如果连通电话也不愿意拨,那杨立熙又要怎么说服他他真的是重视他的?
好好的一个生日,都被搞砸了。
回程的路上,叶起修不停的找他说话,他满心只觉得烦,于是装睡。
难免心里总感觉悲哀。
为什么现在坐在他旁边的人,居然是叶起修呢?
一想到这里,更觉得杨立熙不可原谅。
快到家附近的时候,下起了大雨,他讨厌的天气,让人心情也湿漉漉的。
而放他鸟的杨立熙就出现在这样令人厌恶的天气里。
「我们暂时不要见面好了,我不想看见你。」
「……所以这是分手的意思吗?」
为什么杨立熙要那样子问他呢?他并不是那样的意思啊。
他忽然想起那一天,杨立熙灰心的低语。
和你在一起真的很痛苦。
他一直忘记问他,这是他的真心话吗?
会不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杨立熙的心里总是有这样的想法?
真教人难以忍受。
「……算是吧。」
说出这样的话的自己,那么一瞬间,他也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只是有一种很痛的感觉,慢慢的折磨着心脏,他只能勉强武装,尽量摆出无所谓的冷淡。
杨立熙,你并不重视我啊。
我不要你那些毫不实际的甜言蜜语,我也不要你谁都可以给予的温柔。
我只想要成为被你重视的唯一。
可是你却连这样都做不到。
然后,他们就真的没有联络了。
是真的分手了吗?沈亭彦并没有很真实的感觉。
盯着手机,总觉得杨立熙等一下就会打来了,像以前吵架之后的那样,他会温柔的道歉,于是他就可以借机的任性一番,两个人就会和好了。
但是杨立熙却没有打来。
为什么呢?
是因为他早就想要分手了吗?
对于这个问题,沈亭彦总不敢多想。
从生日之后,叶起修就常常黏着他,他还是不那么想跟他说话,但是也许因为寂寞的关系,也没有拒绝这样朋友的陪伴。
「咦?」
那天经过行政大楼前,叶起修忽然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干嘛?」
「……是杨立熙。」他有些犹豫,接着指着远方的身影。
那又怎么样啊,原本沈亭彦想这样说的,可是却情不自禁的转过头。
果然是杨立熙。
隔着遥远的距离,那个男人依旧没有什么变,一样朴素的装扮,一样的毫不起眼,却比平常都更让他心跳。
杨立熙。
那个人没有回头,好像没发现他们一样,慢慢的走出校门了。
他居然连叫他都不敢,沈亭彦没有一刻比此时更憎恨自己的懦弱。
晚上回到家里,沈亭彦发现信箱的夹板上夹着一张纸条。
他把纸条拿了下来,是杨立熙依然龙飞凤舞的字迹。
好好照顾自己。
纸条上这样写着。
他脑中一片空白,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杨立熙要留给他这样的纸条。
信箱里还有别的东西,一个包装精美的扁长纸盒,一串他家的钥匙。
纸盒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支有型的男表,他记得这一支表,他当时要杨立熙送他这一支,他送杨立熙另外一支,这样他们就有一对情侣对表了。
只是留给他这支手表的杨立熙,为什么要把钥匙还给他呢?
为什么要他好好照顾自己?那是什么意思?
他打电话给杨立熙,不停的打,杨立熙却都没有接。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不接?
这是沈亭彦第一次,感觉如此惶恐的绝望。
杨立熙、杨立熙。
拜托你接电话。
然而杨立熙一通电话也没有接。
拥有这支手机号码的他,仿佛被卷进某个黑洞似的,任凭沈亭彦每天怎么打,都没有任何的回音。
是真的分手了。
为什么呢?
沈亭彦有时候甚至想不起来当时自己愤怒的心情,只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只要杨立熙能接他的电话,只要他们可以坐下来谈一谈,只要他们还能在一起,那一切都无所谓了。
结果打电话来的,竟然是叶起修。
那是一个下雨的的晚上,沈亭彦站在窗户前面看着外面滂沱的雨。
『阿彦,我们可以再重新试一次吗?』
话筒另端的声音听起来很陌生,沈亭彦恍惚的想起有一天也是这样的大雨,任性的自己向一个男人提了个要求。
「我现在好想吃甜甜圈。」
『……什么?』
他记得那天他被吓了一跳,那个浑身都被淋湿的男人狼狈又无辜的站在教室后门对着他笑,明明身上没有一处是干的,那盒甜甜圈却滴雨未沾。
多傻气的男人,平时一副冷静稳重的模样,谁会想到他最喜欢的零食居然是麦当劳的蛋卷冰淇淋呢?
那是那么便宜又容易买到的东西,他却连一次也没有买给那个男人过。
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无比的后悔。
从来不主动对他示好的自己,究竟有什么资格要他重视他呢?
『……阿彦,你在哭吗?』
没有,他只是想起那一天,杨立熙执着的要在路上牵他的那一天。
早知道就乖乖让他牵就好了……
可是那时候的他却甩开了手。
那时候的杨立熙,脸上到底是怎么样的表情呢?
他一点也想不起来。
和你在一起真的很痛苦。
他仿佛又听见杨立熙的声音,灰心又绝望的。
而他永远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走,等到终于想起来回头的时候,杨立熙却已经不在了。
期末考的时候,只有杨立熙一个人缺考。
然后他才听说,原来他已经休学了。
直到后来,沈亭彦才想起来杨立熙曾经说过的语音留言。
『我现在在医院,我妈忽然心肌梗塞……我晚一点再去找你。』
那个男人疲倦的声音伴随着背景嘈杂的人声,像是假的,听起来一点也不真切,却是现在最贴近这个男人的东西。
他反复的放来听着,脸上的表情有些木然,眼泪却慢慢流出来,止也止不住。
为什么他就不早一点听呢?
后悔像是蚂蚁,爬满了他的心脏啮咬着,于是他孤单的哭泣起来。
而杨立熙不会再回来了。
循着系手册上的地址,沈亭彦来到一处有些偏僻的社区。
四处都是破旧的公寓,生锈的铁门,到处都可见的用铁皮和塑胶片加盖的屋顶,墙壁上被油漆肆意涂鸦着,杨立熙就住在这里。
沈亭彦开始了解为什么杨立熙总是忙着打工。
讽刺的是,他直到现在才了解。
「立熙去上班了,你坐啊,晚一点他就回来了。」
招待他的妇人温柔的微笑,那个笑容和杨立熙好像,他鼻尖微酸,连忙低下头来喝了几口水。
「你叫什么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