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夕冉望着那捧海芋出神,半响才说,“如果明天是那个结果,你就帮我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了吧。”
童颜却迅速打断他,“不许瞎说。”
他只是淡淡小小,“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只希望痛苦是一个人的事情。”
童颜沉默着走进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斟酌着开口,“如果确诊了,这样大的事你不准备告诉周峪珲吗?”
苏夕冉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那只水晶球放在手上,半响才说道:“这几天一直在回忆我这几年走过的路,才发现我最好的东西都是他给我的,现在我可以为他做的,也只是让他有一个平静的生活,不再为我的这样那样的室困扰。”
蓝色的水晶折射了太阳的光,忽然变得刺眼起来,童颜觉得自己眼睛发酸。
骨髓穿刺的结果在第二天早上出来,虽然嘴上不说害怕,但是苏夕冉心中还是存了一份忐忑,医生郑重地对他说,“苏小姐,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一个?”
第五十四章 一个人的行李
“那我要先听好消息。”
苏夕冉的双手紧握,深深提起一口气。
医生拿出化验单,对他微笑,“好消息就是骨穿和血十项的检查已经排除了白血病和再生障碍性贫血的可能,而且血小板数量没有在下降,这是个好现象。”
苏夕冉和童颜都松了一口气,童颜拎着问,“那么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我们确诊苏小姐换上了tp,也就是血小板较少性衰疲,是一种慢性的血液病,这个病很顽固,好在现在血小板数量虽然偏低,但是情况稳定,不需要住院,但是要避免劳累避免外伤,合理用药注意调养。”
听了医生的话,童颜兴奋地恨不得跳起来拍手,苏夕冉心中长出一口气,仿佛一切都尘埃落地,办完出院手续,他看着小玫在病房里收拾东西,回过头不经意看见护士在整理对面病房,于是随口问了一句,“小弟弟呢,又去做什么检查了?”
护士头也不抬地说,“早上转院了,小孩妈妈找到小孩爸爸,又生了个女儿想给他做脐带血移植,不晓得这次能不能救得了小孩,全看老天了。”
望着空荡荡的病房,苏夕冉不禁怅然。
住院不过一个星期,他却觉得仿佛已经经历过生死,此般重见天日,宛如新生,短短时间内经历了这样多的事,他对自己有了全新的认识和打算,苏夕冉试探着对童颜说,“颜姐,我想暂时离开这个圈子。”
童颜了然地点头,“也好,公司方面我去说,你好好养病,但是如果有什么新的决定,一地要第一个告诉我。”
虽然不是什么绝症,苏夕冉却从此成为医院的常客,有人介绍给她老中医推荐他先做中医治疗,每日都要喝下大腕味道苦涩的药汁,几乎让人觉得味蕾将要失灵,喝完药大把吞下蜜饯果脯的时候才觉得舌头又恢复了功能。
他很努力地治病,很努力的生活,化验单上的数字一点点悄然变化,总算让人觉得欣慰。
两个月,不算长也不算短,几乎事转眼之间便已经过去,细细想来,几十个日夜不过是宇宙洪荒里看不见的草芥沙硕,苏夕冉知道自己的生活早已经悄然改变,有的人有的事已经全数变为奢侈,不可追,不可寻。
从前光鲜忙碌的生活已经渐渐远去,现在的她完全是宅在家里,倒是多了时间可以想一些事情,苏夕冉觉得从前的自己仿佛一杯浑浊的水,沉淀了这些时间到一点点被变得透明起来。
已经事七月了,他最常做的事仍旧是看电视,从早新闻到连续剧一样样地看下去 ,娱乐圈最劲爆的消息莫过于陆华重出江湖接拍新片,她对着镜头说,“我只是想做一个新的自己。”
旅游节目是苏夕冉的最爱,南半球迎来了冬天,北极圈里却已经是永昼,阳光的灼热,没有夜晚,没有时间的界限,各处的度假胜地四季如春,水清沙白,椰林树影,风景如画一般似要醉了人的眼。
她忽然动了出去走走的念头,一个人去陌生的国家,带着一个人呢的行李,一个人哪去旅行。
于是去医院询问医生的意见,那医生望着最近一次检查的化验单,谨慎地点了点头,“这段时间的治疗看到成果显着,血小板数量有所上升,但是跟正常值还是有点差距,不过出去散散心也好。”
苏夕冉开心地一个人在家收拾行李,那只叫做碧海情天的水晶球依旧被她装进箱子,现在看来,那只是一块雕琢精美的晶体,同首饰盒那些贵重的石头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酸凉而沉重,可是却让他安定。
收拾首饰盒的时候,一把钥匙露了出来,那是银行保险柜的钥匙,苏夕冉忽然想起了什么,将钥匙握在手中,拿起手机报出了那个熟悉万分的号码,传进耳中的确实一个机械的女声毫无感情的声音,“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这是他的私事手机,平日里几乎很少关机,他想了想还是打去周峪珲的办公室,余天听到他的声音后有那么几秒的惊讶,却还是用相当专业的态度答复他,“周先生去欧洲出差,今早的飞机。”
她“哦”了一声,随便问道,“我有一样东西要还给他,你可以帮我转交一下吗?”
余天略略沉吟,“苏小姐,您还是亲自交给他吧,我不能帮您这个忙。”
她悻悻,手掌的力道不知不觉加强了几分,坚硬的金属咯在皮肤上,钝钝地疼。
信物交还不成,苏夕冉还是准备按期启程,他准备去欧洲走一走,先到法国再去瑞典,如果情况允许,她也许会在他乡停留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彻底离开这个留给她太多东西的城市。
行程很快确定好,调养早早帮她定好机票,为她办妥一切手续,苏夕冉心中很是感激,调养却有点遗憾,“要不是请不了假,我就跟你一起去。”
黄崇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知道了他要走的消息,于是联络了几个圈中好友为她践行,一群人吃吃喝喝,不亦乐呼,在记忆中,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调养和黄崇至在同一个桌子上吃饭,两个人的互动万分有趣,常常把筷子伸向同一盘菜,或者同一碟酱料,其他人亦打趣说他们很有默契,调养不以为意地耸肩,“”是他喜欢跟我抢。黄崇至但笑不语。
也许事即将启程于是心情很好,苏夕冉这几日的胃口变得很佳,甚至觉得从前并不喜欢的冬阴功汤今天都鲜美万分,一个人喝了很多,旁人觉得太酸的柠檬肉他也觉得可口异常,童颜都觉得诧异,“你从前不是不喜欢泰国菜吗?”
她笑笑,“谁知道,也许中药吃的太多,胃口变了吧。”
苏夕冉自生病以来就不再自己开车出来,调养照例送她回去,一路上她不住地感叹他的胃口,“看你今天晚上消灭柠檬的劲头,我觉得你用面包沾白醋都恩那个吃得下去,要不是你现在是单身,真让人怀疑你是不是有了。”
童颜随口的玩笑却让苏夕冉的大脑记起一件被她遗忘了很久的事,大脑飞速运转,最后得到一个相当恐怖的结论,心跳的很快,他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颜姐,可能事真的。”
也不管路边能不能停车,童颜直接踩下了刹车,满眼的不可置信,他用手按住太阳穴,“来来来,我们都冷静一点,你仔细想清楚。”
苏夕冉只觉得眼前像是乌云密布,已经响起了闷雷,大雨马上就会把她浇透,他努力回想着,语速很慢,声音很低,“那天,也许是那天,后来开始生病又出来这样那样的事情,我就没有注意生理期,可是这两个月验了那么多次血,没有查出来啊。”
童颜倒是很快恢复了冷静,看到不远处的药店的绿色招牌立刻下车跑了过去,没过多久便带回一盒试纸递给他,“回去先自己测一下吧,你每次验血只是查血小板数量谁会主动给你查会不会怀孕啊,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在仔细检查一下。”
苏夕冉回到家就直奔卫生间,五分钟之后他已经坐在马桶上对这试纸上的“中队长”发呆,两条红线明显而清晰,他甚至觉得那颜色在一点点加深,刺得人眼睛生疼。
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天旋地转几近眩晕,时间已经不早,苏夕冉没有丝毫睡意,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犹如一只无措的小兽,吧收拾好的行李打开一间间重新放回衣橱里,他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试图换回一点点思维的能力,可是只是徒劳。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惊慌,从前再大的事情他都可以冷静,即便是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她亦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作出决定,而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和衣躺在大床上,想就这样睡下去吧,不要醒来,就这样睡到岁月尽头地牢天荒,寂静的夜里,她连空调也忘了开,可是并不觉得热,自己的心跳声音清晰可闻,慌乱而急促,手指轻轻放在小腹上,在这里有另外一个生命,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另外一个心跳,和他心心相通,血脉相连,心中某一处忽然变得很软很软,有种未明的情绪如水一般倾泻出来,一个念头渐渐坚定。
第二天的胃口依然好的可观,可是还没等她出门就全数吐了出来,胃中酸涩,心中却有一点点甜蜜的喜悦泛上来。
调养早早来接她去医院,苏夕冉心情好得出奇,一路上都在小声地哼歌,童颜却皱着眉闻,“怎么?想好了?”
他点头,“我想好了,但是还要听听医生的意见,”为了不被记者听到风声,调养带她去的事一间私人的产科诊所,病人不多,很是安静。
预约事一位中年女医生,笑容可掬,眉目淡然,常规的检查后,他的话却让苏夕冉的心遽然冰冷,“苏小姐,我们一般不建议患有tp的孕妇继续妊娠,妊娠期会造成血小板的进一步下降,将来生产的时候也许会因为大出血而出现生命危险,我的意见是建议您终止妊娠,你还年轻,过几年血小板数量正常的时候依然可以怀孕。”
早晨的甜蜜和喜悦荡然无存,她咬着嘴唇问,“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医生想了想,“如果你想要这个孩子,最好征求一下血液科医生的意见,但是您这样的情况继续怀孕实在事太危险了。”
苏夕冉带着绝望的心情来到先前的医院,得到的回答却给了一些些希望,“最近一次的检查结果血小板数量已经上升到55,而且你的情况也算是稳定,没有其他并发症,如果您坚持,我觉得可以继续怀孕,只是要定期过来检查,我们需要同妇产科一起检测tp的发展。”
听到这样的话,他差点当场流泪,连声对医生说着感谢,从医院出来后童颜却面色严峻,“真的把孩子生下来,刚才医生的还说让你做好心理准备呢,生着这种麻烦的病,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苏夕冉却说,“我昨晚就想好了,如果医生说可以,我拼了命也要把孩子生下来,这是我的孩子,我不能轻易放弃。”
他一脸坚定,眼神里带着异常闪耀的光芒,这样的决定,几乎事每一个母亲都会做出的,时常觉得血液事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所以他对童颜说,“我想留下这个孩子,因为我想即便有天我离开这个世界,孩子会替我好好活下去,体会这个世界,感受这个人间。”
童颜半响没有说话,过了很久终于开口,“这件事还是要告诉周峪珲,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他沉默点了点头,自己从来不准备像言情小说的女主角那样独自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他希望自己可以给这个小孩最好的一切,无论事健康的身体还是完整的家庭,况且,他也有知道的权利。”
打电话的时候, 苏夕冉颇有忐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在电话里说,也不知道要用怎么样的语言怎么样的口气来说这两个月以来发生的事。
电话这次倒是通了,只是响了很久都没有接,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终于有人接起,却是一个很是甜美的女声,声音里有浓浓的倦意,听得出哈欠的痕迹,仿佛事神志并不清明,有点慵懒的性感,语气却不怎么好,“你最好有重要的事情,现在事德国时间早上8点,我才睡了两个小时!”
他顿时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发出声音,“我找周峪珲。”
那女声依旧是气急败坏,“他?真见鬼!他现在应该是在洗澡,你要不要过一会再打过来?”
苏夕冉只觉得血液正在一点点冷却下来,声音里带着不多见紧绷,甚至还掩饰地笑了笑,“谢谢,不用了。”放下电话,静静在窗前立了很久,电话被她仅仅握在手里,怕是时间太长,手指渐渐麻木起来,电话忽然变得沉重起来,仿佛握不住。
胃中有股酸涩一点点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