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没有个人隐私的种族啊!
季腾跟钩星解释了一下是李判官让自己送酒来,钩星对为什么倒大霉的李判官要送自己酒感到不解,“我们钩星都爱喝酒,判官是知道,不过为何他要送我?嗯,兴许是我族参与了解救他的行为,所以感谢吧。”钩星打着酒嗝,快乐地上下跳窜。
看它心情不错的样子,季腾小心地问:“唔,绮罗玄黄是什么样的处刑地啊?从没来过。”
“重刑者的悭罪之地。”
季腾装模作样叹了口气:“真想看看啊。”
钩星的眼珠子兴奋地转动着,“看看是可以,不过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不要怪我啊。”
季腾大喜,忙问,“你是看门人,但是门在哪里呢?”环顾四周,仍然是漆黑一片,鬼魂号泣声始终不断,但引路的灯火确实到此就断掉,路到了尽头,门却没有。
钩星似乎在笑,它的表情很是诡异。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季腾突然有了种想拔腿就逃的冲动,这个时候,钩星突然鸟喙大张,迎头一口,季腾只看见面前猩红一片,整个被钩星吞了下去,浓烈的酒味让他恶心,失了知觉。
第七章
季腾醒来的时候,觉得昏沉沉黏糊糊,似乎身处某种极湿热之地。他张开眼来,也看得不甚清楚,四周雾气蒸腾。躺了一会,季腾才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忙撑起身体,这才发现自己站在大片赤红的土地上。一阵一阵湿热的雾气,不断从前方涌来,很是不舒服。他转过身去,身后是巨大的暗黑峭壁,一眼望不到顶儿,壁上无数小点儿,白色居多,间杂彩色,密密麻麻,直涌向了视不能及的遥远山顶。
山壁绝顶,无法攀爬。季腾只好回身,顶着湿热的雾气步步向前。
走了半刻,地面上出现一处巨大的裂缝,把地面整个划开。而湿热无比的雾气,正是从那里面一阵阵向外冒,季腾凑上去想看看,可裂缝里不竭的蒸汽实在烫人,他靠不近去,只听了听声响,裂缝下汩汩之声不断,就像下面有一大锅滚开沸水,不断把滚烫的蒸汽从那裂缝喷出来。
裂缝并不大,但是因为那可怕的热蒸汽,季腾没法越过去,被困在这一侧,而蒸腾的雾气,让他也看不起那边有些什么,只是隐约觉得,那边似乎什么也没有。
正在迟疑的时候,地面之下突然发出惊天的轰鸣,沸腾的水声愈演愈烈,似乎就要喷射而出,季腾总算反应快,掉头就往回跑,刚跑了几步,就听见身后哗啦一声巨响,听似大量的水从狭窄之处翻涌而出。
季腾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上一眼,这一眼看来,把他活生生吓呆在原地。
从缝隙处爆裂而出的水铺天盖地,掀起数十丈的巨浪,带着微微的红色,像要吞噬他一般奔腾而来!只是那么一瞥,就已经发现那如高墙般竖起的水壁并不平整,其下无数鬼脸隐隐可见,在水表之下扭曲纠结。
被这样的水冲倒,淹死事小,被撕扯吃掉就太不值了!
可是就他两条小短腿,就算连滚带爬,哪里跑得过激流横冲?
眼见着水壁如墙崩城陷般铺天压下,季腾吓得腰酸背痛腿筋抽之,陡然耳畔风声急响,有什么东西紧紧勒住腰背,身体顿时腾空而起,季腾身体僵直,死死盯着下方,一片沸腾的微红汪洋。
直到温柔的女声响起来:“如何•;”
季腾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处境,施援手的自然是那只硕大的钩星,自己被利爪当腰勒住,从微红水面的倒影看来,钩星以一个典型的老鹰捕小鸡的姿势,扑捉了他。
激流继续猛冲向前,很快撞击峭壁发出震天巨响,高热的蒸汽水浪顺着石壁迅速攀上,瞬间就看不起石壁的本来面目,只留得云遮雾绕的些许青黑。
那奔腾的沸水撞击峭壁只是瞬间,仿佛绝顶高手一击不中飘然而去,那微红的沸水并未做片刻的停留,即时褪去,汹涌的水波几乎转瞬即逝,就好像那地面上的巨大裂缝之下,有人在吮吸一般,赤红的地表很快显露出来,衬托那扭曲的黑色裂缝有如大地在狞笑。
季腾还没完全从那可怕的一幕中挣脱出来,只觉得来得太快去得更快,神经还未反应就都已结束:“这是怎么,怎么一回事?”
“先去安全的地方。”钩星紧抓住季腾,快速拔升高度,径直向来看来没有尽头的峭壁之巅飞去。
因为钩星贴壁而飞,等到距离足够近,季腾注意到了山壁上那些颜色点儿似乎是立体的,但钩星速度极快,他还来不及细看就被带着钻入云层,不大功夫,似乎已经飞越了那峭壁,平稳的飞行持续了一阵,钩星突然俯冲而下,松开爪子,季腾猝不及防,直挺挺跌落下地。
没有剧烈的撞击和疼痛,身体之下反而是柔软的感觉,季腾睁开眼来,发现自己就像落入了棉花堆里,并无半点不适。这才发现钩星掷下自己的这块土地与别处不同,极其柔软,像是专门为了投掷人下来而造的。
他爬起来,发现四周都是支起的青竹架,闪亮的丝段一块一块架在上面,不远处是一大排竹屋,门口放在大小不一的缸子,一道清亮的溪流从门前蜿蜒而过,看上去,和人间的织造作坊没什么不同。
钩星盘旋一阵,突然缩小身体停留在季腾肩上:“走啊,你不是想要看一看?”
季腾本就怕钩星打发自己回去,这么一说自然窃喜,忙不迭地往那竹屋跑去,顺便问道:“你刚刚把我吞下去——?”
“这里可是重刑罪人的悭罪之处,你以为很容易进来?”钩星叽叽喳喳地在耳边唠叨开来,“绮罗玄黄的入口就在钩星的喉口之间,罪人也是一样,被我吞噬才能进来。”
“那——你怎么进入自己的喉咙的?”
“唉,你真是死脑筋,当然是让同族把我吞下去了!”
“哦,”季腾终于问了那个他早就想问的问题,“要怎么出去?该不是从——”
钩星没有立刻回答,季腾等了许久,忍不住看它的时候,发现钩星的表情有够奇怪,似乎在笑,发现季腾在看它,才干咳两声:“我们这些看门人和掌刑者,当然是各有各的出入办法了。”
这话的言下之意,该不是换了季腾的话,此地是有来无去?
但不知为何,季腾心里并没太多恐惧,反正一会功夫差点死个两三次的事情,他都已经习惯了。出不出得去,再说吧。
这么想着,他已经到竹屋之前,溪流上浮着一些坯绸,似乎正在清洗,而屋内织造之声不绝。
难道重罪者都被罚到这里当织工?兄长也在其中吗?
季腾想着,趴在竹窗上看去,发现一系列织造的成品,精巧的缎、绫、纱、罗、锦、绡、绢、绸,你叫得出名的,都细细排列在架上,散放着,看得出来是才完工。还有一些看不出是什么的精工织物,闪耀金属的光芒,放在另一边。
整齐排列的织机发出不间歇声响,坯绸正不断被纺织出来,而缂丝机上,绘好样的丝绸正在被缂织上繁复的花样,已经可以看出那是散落的无数花瓣。精湛绝伦的技艺配上光亮润泽的丝织,慢慢雕琢出具肌理质感的作品,浑然天成。
但有很关键的一点,在这忙碌的织造作坊内,季腾可是一个人,呃,一只鬼都没有看到。
那些织机缂丝机,都自顾自地运行,既不见鬼吏,也不见罪人。
“如何?”钩星在耳边嘀咕,“这些织物,都是人间最巧的技艺所造啊!”
“什么意思?明明没有人啊?”
“仔细看看。”钩星噗啦着翅膀,“看地上。”
季腾仔细一看,发现虽然住屋内空无一人,但是地面的影子,却是忙碌非常,看得出有数十人的影子在奔走,捧着各色织物;每台纺车之前,都有着殚精竭虑的织工影像,而缂丝机前,也有着低伏着身影,即便是影子,也是非常聚精会神,不敢有丝毫懈怠的影子。
“是罪人?”季腾犹豫着问道,他觉得这些影子不像是罪人,那熟练的手法,非专业人士肯定做不到。当然,他也不敢完全排除神通广大的阴阳道,把暴躁的兄长改造成了纺织女工的可能。
钩星嗤了一声:“怎么可能,这些是影子,都是人间最巧手的工匠的影子。他们都还活着,阴阳道只是在工匠们休息的夜间,将他们的影子请入阴阳道织造坊工作而已。”
“工匠的影子都可以织造?”
“你平日干什么,你的影子不也在干什么?你能做的,你的影子都可以做。”钩星不屑地别嘴,又不怀好意地笑笑,”当然,你的影子例外,我估计你的影子都未见得敢,嘿嘿,那个。”
季腾知道它在笑自己的自X;连忙转移话题:“阴阳道可真能找免费劳工。”
钩星奇了,“哪里是免费,工匠的影子在这里工作,算是替生魂积攒人品。将来他们死了之后,可以用此时的人品来抵消一部分他们的罪孽,阴阳道也解决了人手不足的问题,这不是双方都有好处么?而且,这东西还只能靠影子来织,活人或是元魂碰都不能碰。”
“那,罪人呢?事情都是工匠做了,罪人在干什么呢?如何悭罪呢?”
钩星笑了:“你没有看到么?就在眼前啊!”
眼前?眼前除了繁忙的织造,哪里有什么其他?
钩星似乎发觉季腾的疑惑,终于又说:“你来的时候,不是看到那匹山了,你没注意上面的有什么?”
季腾一想,那山上好像是有些彩色的斑点。
钩星点点头,“对了,就是那个。”它侧侧头,似乎听到了什么响动,说,“哦,真巧,来了一只,你自己看吧。”
话音刚落,上空突然投下一个巨大的阴影,季腾仰面看去,发现又一只巨大的钩星,向自己刚刚跌落的那块柔软的地方里扔下了什么红色的东西,然后迅速翱翔而去。
几个影子快速前往,把那东西抬了过来。季腾发现,那玩意很像人间的蚕茧,只不过它更巨大,而且是鲜艳如血的红色,“难道——”
那山上所看的彩色斑点,原来就是一个一个的彩色蚕茧不成?
“对啦!”钩星在季腾肩膀上蹦跶,“每个进入绮罗玄黄的罪人,都会被喂一颗丝种,丝种入口即长,很快就封住嘴。然后把成千上万有类似罪状的罪人元魂纠结在一起,形成蛋状,放到来时的那匹山上去,你也看到了,那山上到处都是不同颜色的点儿,每个点儿都数千罪魂的纠结之处。每隔一刻,地下就会喷出高热的沸水,蒸汽顺流冲上山壁,罪人被沸水如此反复蒸煮的过程中,他们那想发也发不出的惨叫就被丝种吸收,成为丝的来源。那些惨叫代表着他们的罪孽,慢慢被抽丝而出,缠绕身体,形成茧的模样,直到将他们的罪孽抽净,余下干净的元魂,才能再次转生。”
那么,刚刚扔下的那个红色蚕茧,是不是代表着有无数受尽了折磨的元魂,终于偿清了此生罪孽,可以转生了?
季腾想着,不由多看了那红茧几眼。
“如此鲜红的丝倒很罕见。”钩星又说。
“什么意思?”
“来到绮罗玄黄的罪人,起码是身负命债。根据生前所犯罪孽的不同,罪人会被抽出不同的丝。白色,代表误杀;黄色代表仇杀;红色代表虐杀,诸如此类。”钩星看了看那鲜红的丝色,“这些人生前必定是犯下相当恐怖的虐杀吧,才会有如此明亮的红色。”
那鲜艳如血的丝,竟然代表着如此深重的罪孽?!季腾刚伸手想摸,钩星在他手背上狠狠啄了一口,“这东西不是你可以碰的!”
什么意思?
“这是罪丝,是罪孽的具体化。普通的元魂若是碰触的话,会受到污染,甚至心性大变!对你们是很危险的。”
按照钩星的说法,这些罪孽所化的丝,会污染清白的元魂,就算只是一缕,若流落人间,就算是最清白无暇的人,只要一碰,绝对会被造就成杀人魔王。
“你们历史上,还少了那些本来十分英明贤能,但突然变得暴戾嗜杀的例子么?”钩星补充,“阴阳道虽然严密监管,但难免没有一点遗漏啊。”
季腾不解了:“这样说来,碰都不能碰,那织造成精美的丝绢,不是白花功夫?!而且,人间永远都有罪人,他们都会死,那么,岂不是这些罪丝会一直累积下去,越来越多,那必然构成更大的麻烦不是吗?”
“所以,阴阳道肯定有解决的办法啊。”说到这里,钩星的两眼直发光,季腾立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它激动起来,噼里啪啦地说开了,“之所以要找人间最巧手工匠的影子来织造,那当然是因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