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何筒醒过来,曾影小心地把他扶到榻上,「门主,小心身体。」
何筒咳了一声,「这妖毒,好厉害。」他扫了我一眼,「我记得,当时你和我共伤,连人形都维持不了,你怎么?」
曾影解释了一番,我如何吸取妖毒,助了门主,又弥补了自身功体的不足。我心里惶惶的,不知道何筒会不会发现蹊跷。
幸好何筒似乎伤得不轻,没多问,只是看了一眼地上残留的鳞粉,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毓珠的鳞?谁去取的?曾影!」他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
曾影低着头,「是我让他取的。」
何筒一个耳光就打在曾影的脸上,「好啊,你也真敢!难道你不知道——」
「门主,弟子一切都以你的安危为先。」曾影一张脸立时肿了起来,他还是谦恭地低着头,没有半点不满的情绪。
我搞不懂何筒在发什么脾气,人家为了救你啊!等我注意力回到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讨论要如何改善伤势的问题。
「需要外来的法力,才能弥补自身缺省,进行疗伤。」
我就听到了这一句,光这一句,也让我头皮发麻,直觉这事非得跟我有点关系。
果然,何筒回过头来,看着我,「你,既然可以吸取妖毒补充自己,也可以吸取法力吧?」
这事赖是赖不过去,我点头承认。
「那么,理论上说,反过来也行吧?」他靠近我的脸,亮晶晶的眼珠子盯着我,我必须承认,这脸正常的时候,还是挺漂亮。所以我看得有点呆,不小心就点头了。
他居然笑了笑,这下子美人味更重了,「那,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我正在花痴泛滥,头脑一片混乱,不小心就点了头。不过,当我化回面人原形(要吸取法力必须回复原形才可以),潜伏在黑漆漆的地下走道等待李梳送上门的时候,我的神智总算从刚刚一幕美人含笑里恢复了。
娘咧,我刚刚到底是答应了什么?好像是要吸取李梳的法力,然后交给何筒助他疗伤来着。
对付李梳,那不就铁定要跟小黑卯上了?而且就小黑对李梳的企图,要是伤害到李梳一根头发,我的小命啊~
一想到这个,我只觉得浑身冷汗如雨下,死定,死定,死定定!
我总觉得对小黑这种人耍心眼,不是谁都能成功的。事实上,我的预感非常正确。
我的想法是,对于何筒的要求,我意思意思就好了。所以在地下迷宫里,我虽然勾住李梳的双脚,但并没有吸食法力。原因太简单了,就算现在吃下去,要不了一会儿多的都得吐出来,我省得折腾自己的消化道。
当小黑悠闲的声音从地道拐角处传来的时候,条件反射下我连滚带爬地逃了。何筒和小黑的较量,胜败没什么悬念,我清楚,所以退到安全范围外。
不过小黑老是看着我,那眼神如刀,在我的身体上戳啊戳,好似恨不得把我剁成面块。
呃,这才想起,我忘了把李梳放下,现在还裹着他。连忙不着痕迹地放开李梳,外带谄媚地帮他拍去肩膀上的面灰。可惜李梳专心看着那边的动静,完全没理会我的示好。
总而言之,那边何筒和小黑夹枪带棒,这边我和李梳闲来看戏。最后,李梳说要带我走。
离开人妖,我乐意。当然还是多多少少表现一下不甘和不舍,免得何筒记恨。我哧溜一声溜到何筒身后,死活不动。直到何筒摆摆手,我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李梳走了。
出了闭峰门,小黑看看李梳,又瞥了一眼我,似乎笑了笑。
那一笑的风情啊,只有木鱼脑袋的李梳看不到,还碎碎念着在闭峰门受到的礼遇。我心里无比欢喜,小黑啊,就让我追随你到天涯海角吧!
由于小黑不急着赶路,李梳总是无所谓的态度,导致我们一路寻着人迹罕至的地方游玩。我不是不能逃,而是不敢逃,也舍不得逃。我就跟着他们两个,看着小黑的殷勤关怀,猜着李梳对此习以为常的态度,想着通过何筒异眼看到的事实真相是多么残忍。
不过,当看见那熟悉的山崖时,我还是悲痛了,小黑啊,我是愿意追随你到天涯海角,但是,却不愿意追随到平心崖这个伤心地啊~
一脚迈入平心崖正厅时候,突见李梳倒抽了一口气,退了一步,连小黑的脚步也微妙地起了变化。
见了鬼了?
我好奇地探出头去。
没有鬼。正厅当中只是坐着位俊美的公子,悠闲地喝茶,眉眼却很是熟悉。
正要对着美色意淫一下,突然想起,这个是仇人啊,这个就是把我拔掉的仇人啊!毁了我狗尾草真身的,不是他是谁?
我正愤愤地想着,回过神来,正好看见那据说是掌门的公子和小黑一起对着我笑,各有各的风流之态。照理说我应该对两个美人起了心思,但不知为何,我的手却抖了起来,然后全身都开始筛。
我想是因为这两人刚好站在一起,他们的交集,产生了无比邪恶的气场,而处于气场中心的正好是我!
他们热烈地讨论着要如何处理我体内的一魂。那快乐的态度,好像当下就要从我身上抽魂一般。
幸好李梳一句可怜打断他们的讨论,于大掌门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们一行人要出去的样子。于是我被扔到平心崖大厅后面的小隔间里,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监禁了。
进门前我发觉这房间有股奇异的法术波动,稍微犹豫了下。身后于镜轻轻一推,我立刻顺势扑倒在地上,回首泪眼状,「你要干什么?」
当然了,被这样俊美的人监禁,实在忍不住有点蠢蠢欲动,恨不得他对我做点什么再走,摸摸美人的衣角也好啊。于镜本待要走,听我这话,又顿了顿,「我要干什么都可以吗?」
我都在你的魔爪之下了,反抗又能如何?还不是只能从了你?这话不好说出口,只能用眼神意思意思。
于镜嘴角一勾,笑得好似春风拂面,「西川有食名燃面,据说那可以像灯绳一样燃烧,我一直都想试试。」
我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再不敢多看美人一眼。
于镜这才轻笑了一声,门应声关上。娘咧,就不能遇到个温柔的美人吗?
直到脚步声远去了,我才抬头扫了几眼,于镜好像没有锁门,只是把门带上而已,要逃出正是时候!
我站起来直奔门口,还差两三步的时候,空气突然震荡起来,像是触动了什么法术,然后墙上出现了一排大字,「此处隔间为平心崖密室,仅限掌门自由出入。」下面还有一排小字,「但我个人绝对鼓励你乱跑,要知道能一次体会平心崖历任掌门的私人兴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于镜。」
我拨浪鼓一样地摇头,退回了书桌那边。对于历代掌门的变态兴趣,我完全没有兴趣。无聊之下只好在这个房间里打转,这里全是书桌和书架,说这里是密室应该不错,肯定不是专门用来监禁人的。
反正也没事,我就来看看平心崖掌门的收藏。
仔细一看,书架上全部都是法术的教科书,就是名字挺奇怪的,《泣血录之雷系》、《沥血录之冰雪系》、《滴血录之火系》等等。
我随手取下一本,翻开来顿时吓一跳!整本书的字迹都是黑红色,凑上去嗅嗅,确实有久远的血腥味。原来真是呕心沥血所写?
我立时对着作者肃然起敬,了不起啊!能有这种严谨的学术态度,不惜以自身之血捍卫所著,这等胸怀,这等决心,怎能等闲视之?
我眼前似乎幻化出一个挑灯夜读的年轻人,瘦削虚弱,咳嗽连连,却还不忍释卷,散尽家财购买书籍。如此数十年如一日常年习术,终于白发苍苍之际,得以付终身所学于书卷。可怜贫困潦倒,无钱买墨,刺破手指取血书写,终于完成十卷法术书籍那日,他也如山崩地裂,倒下了。
秋风扫过,怎一个凄凉了得~
作者是谁?
我连忙往前翻,这本雷系法术的著书者,是奚刀。
奚刀?怪名字。
等翻开索引一看,我才意识到奚刀这个名字一点都不怪了。
初级雷系法术的名字:「哎呀,打雷了!」
放下雷系,拿起冰雪系。
初级冰雪系法术的名字:「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
放下冰雪系,拿起火系。
初级火系法术的名字:「拿蚊香的上前一步。」
放下火系,拿起光明系。
初级光明系法术的名字:「一闪一闪亮晶晶。」
放下光明系,拿起水系。
初级水系法术的名字:「这不是嘘嘘。」
我悲伤地合上法术书目录,奚刀这个人,终身不应该涉足取名字这件事情啊。
我为平心崖弟子默哀三分钟,难怪斗法的时候,他们上去就是直接招呼,从来不喊法术的名字。对此江湖上普遍的说法有好有坏。往好里说的,说他们讲究实际,不搞喊法术名称那些么蛾子;往坏里说的,说他们缺乏道义,不给人准备一下就轰过来。
其实,真是太冤枉了,我估着平心崖弟子不是不愿喊,而是实在是没脸喊啊。
放下这本,我顺着架子上摆放的顺序一一看去,反正也没别的事情好做。所有的书都是关于法术,除了最后的一个小册子,不很起眼,黑色的纸壳,看厚度也就三四十页而已。翻开来看,里面是零零碎碎的记录,关于一个叫奚刀的人。就是法术书的作者吧?
好奇心起,我向下看去。奚刀呢,就是平心崖的初代掌门。做记录的是他的弟子,也是第二代掌门落下石。
落下石?落井下石?我估计也是奚刀给取的名。
反正没事,干脆就看吧。这记录的似乎是平心崖刚成立那段历史。
*某年某月某日,平心崖开山立派。
*同年同月同日,掌门奚刀彻夜不眠,督促弟子书写法术;时间短任务重,为能按时完成,掌门想出种种非人手段(原为「激励手段」,后划掉重写),弟子无不咬牙切齿(原为「欢欣鼓舞」);后期弟子甚至无暇磨墨,直接沾所吐之血书写,掌门伪悲实喜(原为「大悲且恸」),以泣血录、沥血录等为名。
顺便一提,这后面还有好多个签名,想是弟子们在联合作证。我仔细读来,发现其中真是人才济济啊!签名里不乏名动天下的修仙者,名门正派的创立者,传说中的入魔道者——娘咧,原来这些名人都是当时的受害者啊!
*同年同月同日+1,掌门奚刀辞别一干睡死的弟子,用鞋底在每个弟子脸上留下爱的记号,嘱唯一清醒的弟子落下石,此去危难,若是十日不回,自是无生还之理,由弟子落下石继承掌门之位。
……
*同年同月同日+9,掌门奚刀仍未回归。弟子落下石日夜难安,平心崖上下一心,为掌门祈福。
*同年同月同日+1O,哦耶~那个死人终于挂了!
第八章
史上最杰出的绑架和绑匪留言。
合上小册子,觉得好笑。
现在传说中的数位高人名士,居然多在他手下做过弟子受过鸟气?
要是换了别的门派,有这样的名人曾为弟子,早就打出大红条幅,上书「热烈祝贺本派XX级弟子XXX修仙成功/开山立派/舍身入魔」之类的。
不过放在平心崖,此等大八卦居然没有外传,还被代代掌门放在密室藏匿,真怪。不知道是那些名人觉得出身平心崖丢脸,还是平心崖觉得出了这些个名人丢脸。
呃,我强烈觉得是后者。
再看看那高人名士签名如云的册子,忍不住又想到奚刀那个初代掌门,不难想象此人当时是如何锋芒毕露,天下修行者趋之若鹜。但又世事难料,平心崖的初代掌门,纵当初如何显赫,原来仅仅做了一旬而已。从此生死未卜,吉凶难料。不,不是吉凶难料,从他说的话来看,应该是死了吧。以奚刀之能,居然也有无法逃避的劫难。
若他当日未死,这平心崖应该不会是如今的样子吧?
不,也许更糟。
我正想着,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吓得我霍得一声把那册子塞回书架,一个旋身露出十分狗腿的笑容。那扇雕花木门正慢慢打开,从那之后探出半张脸。
绝对惊艳的半脸。
我呆呆地看着,然后想了起来。
是,是那个人!那个半脸男!
他黑色湿润的眼眸看到我,突然映照了烛光般明亮,好像激动起来,一下子推开门就想进来。
我及时记起于镜给我的警告,想要阻止他,但门推开后那恐怖的右半脸实在太刺激了,我滞了一滞,待再回复神智已经来不及。这人的前脚,已经迈了进来。
我闭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