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错了?我愣了一下,续而大笑,「原来如此。我都不知道原来我是红绿色盲。」立刻伸手去捡另一卷。
小黑伸手压住另一卷画,「你不是色盲。」
「那是色弱了?」记得好像也可以这么说。
「弱是真的,不过不是色弱,而是智弱吧。」小黑无奈地说,摇摇头。
我刚想反驳,一股巨大的吸力突然从那空白画面上传来,我头脑一恍惚,等回过神来,我竟然全身都不能动弹,我想发问,却不能言不能语。而且对面是小黑好大的一张俊脸,这是怎么回事!?
「别紧张,我只是把你收在画里了。」小黑平静地好像他只是端了杯茶给我。
收在画里?刚才那画里?
小黑大约是将画举起来了,因为我居然能俯视他了。
「你放心,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办到,我让你知道原因,而且让他亲口说,你放心吧。」说罢,他将我所在的画卷展开在桌上,准备卷起来。
不要啊,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不要误会,我并不讨厌你,甚至还有点喜欢你。你有些像……」小黑突然又说:「只可惜你是于镜选中的人。」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卷起画卷,我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可以感觉到他轻轻将我放到桌上,小黑,你到底怎么了!
我不明白,我一点都不明白。
这时候,于镜的模样,竟然在我心里异常清楚起来。想到他,我突然勇敢了一些,我从来没这么肯定过,他一定会为我而来,一定!
但是……一天、两天、三天……
过去了四、五天了,别说于镜了,这房间连只蚊子都没有进来过!
小黑把我所在的画挂在门背后,让我可以看到整个房间,这么做稍微减少了我的恐慌。
几天下来我得出个结论,被收在画里还不如做植物人一了百了哩。不能动不能说,再怎么被挂来挂去,反复折腾也只能维持最初的模样,突然愤愤不平,那些把美丽女人比作画中人的家伙,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我实在无聊,只能瞪着眼睛看小黑,他也不负我望,古怪得离谱。
真的古怪。
在外面遇到小黑的时候,他或是高深莫测或是飞扬跋扈,仿佛天上天下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心情好时还要恶整他想恶整的任何人……好吧,就是我。而现在,就像是把精装御用酒换成简装家庭版,全知全能小黑变成了家庭主妇小黑。每天仔仔细细地拿着抹布擦桌子,擦地板,将竹床上整整齐齐的薄被叠了又叠,将搁在床上的黑色丝绦顺了又顺。桌上的笔墨纸砚,他小心翼翼地擦拭,然后原封不动放回桌上,连角度都没有任何不同。这些杂事,他做得一丝不苟。如果我能开口我一定问他的专业是不是家政学?
除此之外,小黑每日都是坐在那窗前的竹椅上发呆,哪儿也不去。夜里更奇怪,虽然房间里有床,但小黑从来不睡。夜夜是坐在床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冰冷的床身边缘。等我睡了一觉睁开眼,他还是那么默默坐着,简直如同不舍离开。迟钝如我,也发觉那种过度呵护的样子,似乎透露着某种至深的情绪。
当有一次夜间醒来,看见房间为月光注满,小黑站在窗前,轻轻亲吻那黑色的丝绦,才明白过来那折磨着他的情绪是什么。
原来如此。
我摇头叹息。
从来都潇洒的小黑竟是恋物癖。
第七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小黑突然对着我说:「先说点什么吧,否则你该闷死了。」
你才知道啊!
小黑坐在椅子上,偏着头看我,「我名字是典墨,平心崖门下李梳的弟子,于镜的师侄,你记住了。」
典墨,不是那个老道说的什么人么?世界真小。
李梳,好熟悉,就是他说过的那个倒霉被劈到的家伙吧。
「那次失去师父之后,我万念俱灰,在这里待了大约十七年。」
小黑和他师父感情可真好,得知我师父不思羽化的消息,徒儿我才难过了十七天不到吧。不过这不一样,我师父可是羽化登仙,也算是功德圆满。他师父是被雷劈,他多难过几天可以理解,不过十七年,也太离谱了吧。
「一个月前,掌门于镜突然来访。他要我帮忙一件小事,以我对于镜的了解,他找上你就绝不可能有好事,但是他提出的条件让我不能抗拒。」
「我从头说好了,于镜每日灵魂离体往返平心崖和你住的地方,极耗功力,他来往半年有多,理论上该陷入千年沉睡,这是真的。」小黑看出我的疑问,继续说:「可是,于镜又说发生这事情之前,他偶然发现了一种可以平添功力,也可化妖魔为人形的药丹,足以弥补他损失的功体。他说他有两个目的,第一,让你死心塌地跟他在一起。第二,暂时解决云钗的纠缠,所以有个一石二鸟的打算。他假装要长睡千年,云钗对他死心塌地,只要确信必然会跟随他长睡。只不过要瞒过云钗让她相信,于镜必然要短时间内陷入休眠,他担心这个时间内你会不会按他设计好的步骤行进,也担心你会无意发现给你的药丹是假货,因为我是平心崖里最擅长化身的一个,他要我化作动物身来引导你完成他的剧本。」
我背上冷汗长流。
「云钗喜欢在闹市出没,她的居所在靖山中的古井,于镜就打发你往这边来,我则一开始就化身为驴跟着你,对不对?」小黑似乎想起我和他的初见,不自觉地笑了一下,「一切很顺利,你对云钗起疑,我带着你来到她的居处,你如我所愿给我吃丹药,而我则恢复本体,你相信了丹药是真货,一切都很顺利。可是,我在脱掉你的衣物时,发现了这个。」
小黑拿出那块红色的宝玉,「这个,是李梳喜欢的饰物,他从不离身,如果当初他受了天罚,怎么可能留下这个?这东西是于镜交给你,而他并未先告知我,更加可疑。我突然意识到十七年前那场无人不知的天罚可能有内幕,而于镜为什么给我这个提示,我更加不明白,考虑到也许这东西是赝品,所以暂时按下一切,继续按计划进行。」
「后来就很简单了,我们进去的时候,云钗已经确认于镜的长睡而跟随长眠,我给你服下混有安眠药和催长头发指甲的药水。然后和于镜交换,一切顺利。你以为过了千年,就算于镜带你回的地方是平心崖,你也没有半点怀疑。从此你的世界里只有于镜一人,这就是于镜想要的。而我,这段时日证实了这确实是李梳的东西!为什么会如此,普天之下,只有于镜可以解释。而我很清楚,于镜等的就是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是不会告诉我实情的,想要依靠他的帮助,他绝对会用一丝希望把我耍得筋疲力尽,然后漫不经心地灭绝所有希望。」
对,这我相信。
小黑沉默了一会,「我本也不想伤害你,李梳之后,再没人叫过我小黑,但是你一口就叫出这个名字,吓了我一跳,心乱如麻几乎以为你就是他的转世。」小黑的口吻突然变了,变得温柔起来,似乎沉浸在什么愉快的回忆里,「李梳他很懒,他养什么都取名叫小黑。」
这句话有如五雷轰顶!
李梳,于镜的师弟。
不思,于镜的师弟。
李梳,很懒。
不思,很懒。
李梳,养什么都取名小黑。
不思,养什么都取名小黑。
突然想起,难怪那红色宝玉那么眼熟,师父不是时时藏在身上,偶然一次给他冲澡的时候看到过!
一切线索都指向一个方向。
天啊!
如果于镜的师弟不是都靠复制出来的话,那么他们就是同一人了!
小黑还在那边说:「于镜故意给你那块宝玉,一定是想暗示我什么,然后一个人看我的笑话。哼,如果我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我让他亲手毁了他爱的人。」他的眼神阴兀,我背心一寒,他是认真的。
不用那么麻烦!我在画里拼命想用眼神给他传达这个意思,你犯不着招惹于镜,我就可以告诉你实情!可惜小黑完全沉浸在他的预想报复计划里,根本没甩我一眼。
阳光洒在地板上,一片闪亮。
沉默良久,小黑突然低头一笑,「你终于来了。」
伴随着咯吱一声,我看见墙壁离我越来越近,别忘了我是被挂在门背后的,终于我被关入门背后和墙壁之间那个狭小的缝隙。
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响起,「典墨,久等,我来带他回家了。」
于镜镜镜镜镜镜镜镜镜镜镜镜镜镜镜镜镜镜镜!
我和于镜的距离,就只有那个门板!
「这么久了才来,你可真能忍耐呢。」小黑低声笑着,「明明就已经按捺不住到偷偷往他的茶里放药的地步了,还可以来得这么悠闲?」
药!?我想起我最近身体不适,老是发热,老是追随着于镜的一举一动,本来嘛,我虽然成人模样,但本质还是只小狐,哪那么快发情啊!原来是因为于镜给我下药!小人!
「没办法,师门明训不得对幼童和幼仔出手。我虽贵为掌门,却不得违反。不过训律并没有说幼童和幼仔不得对我出手吧?」
小黑恍然,「对了,师门第一训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且凡是训律之间互相违背,一概以下从上。」
于镜立刻跟上一句,「所以只要他对我出手一次,就解决了。」
我的妈呀!幸好我没有色迷心窍,铸下大错!
「好主意!不愧是掌门!」小黑笑起来,「但你就不怕他被别人抓走吃掉?」
「哪里,能抹掉我留在他脖子上的印记,普天之下除了你不作第二人想。」于镜的声音依然平稳如初。
我想起我和小黑相遇时突然扭到,他给我揉脖子的举动!原来他是蓄意的!本来也奇怪,哪里有狐狸把脖子扭到的道理,这个也是小人!
「既然是你,师门训律照应起作用,那他自然没有危险。更何况,明明有人比我更急着见面,我又何必急于一时。」于镜的声音突然变得非常愉快,「再说晚点来也算给他个教训,以后万万不可跟着别人跑。」
于镜,你!
「其实我也没那么急,都十七年了,你再来晚点也没事,反正那小狐狸哭啊哭啊的也就习惯了。」小黑的声音也变得愉快了。
小黑,你!
不想再听这两只针锋相对了。房间内明里的是两大美男在阳光下侃侃而谈,赏心悦目,暗地里是怒涛翻涌,两大祸害现场较劲。
我突然想到,这两只为什么不是一对?如此必然天下太平,真是老天不长眼!
我回过神来刚好听到于镜的话,「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把他完整无缺要回来!」
听闻此言我在门后叹息。
……于镜,其实真的不需要你上刀山下火海……
只要你有顺手回头关门的好习惯,我们就怀念不如相见了!
第六章
我瞪着黄竹构建的墙壁,叹息着我不幸的命运。
而那边本该激烈争执的两个人却还是该死的不愠不火。
于镜笑声温润,赞叹小黑一个人把这房间打扫得真干净,看来上任主人就算活着也还是不回来的好,回来也就剩自惭形秽剖腹谢罪的份。
小黑音调迷人,说虽然于镜没有经验,以他的天赋等找上千年也了无音讯后,恐怕更是家事全面手,连狐狸毛都会从地板缝里一根根挑出来。
如果不是我可以体会到这房间里暗潮汹涌,怕是会以为他们俩在把酒言欢。
其实我隐约还是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我就讨厌这种习惯,说话全部拐弯抹角,心思更是百转千回,跟他们打交道真的很伤脑细胞。
于镜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会明目张胆反对我说的话做的事,我说什么他总是点头,害我一直有我是老大的错觉,误会他好对付了。结果,他不反对的原因是因为我一直跟着他的想法在做,不知不觉中他就已经把我其他的选择全部堵死,只留一陷阱给我跳。想想看,若不是被小黑带走,再这么喝药,我还不兽性大发,从此万劫不复?
但小黑也不是什么善类!打从一开始就跟我大唱反调,拳打脚踢绝不客气,我还以为那是他的真性情,想着虽然暴躁点但还算坦诚相待,我们可说是朋友。结果事实真相说明他完全是有计划地接近我,发现端倪也不露声色。就算我顺顺利利上了他的当,他还扁我不手软,骗我不心虚,什么人啊!
这就是我相交最深的两个人。
一想到这点,我就禁不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