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虽然穿衣的品味堪忧,但做事利索,回去换了套衣服,当下开始弟子排位。
「按照先前的约定,于镜,大师兄就是你了。」老头子对于镜点点头。
于镜一笑:「弟子受之有愧,却之不恭。」
此言一出,其余几人一齐磨牙,就数云簪磨得最豪迈。
「排行第二的嘛,」老头子的眼光扫过其它几人身后的人物,发觉云簪身后没人,「云簪。你带的人呢?」
云簪连忙收了牙齿,笑得神采飞扬,从衣袖里拿出那只几乎要窒息掉的可怜兔子,拎在老头面前晃来晃去,「师父,在这里!」
老头子瞪大了眼,过了一会,突然点点头,「原来如此,它不能笑也不是你的错。嗯,那你就是排行第二的吧。」
又是一阵愤愤的磨牙声,好玩极了。
排行第三的是好眉好眼,恬静美丽极似陶瓷娃娃的一个,老头子说你带的那个人这么丑,我阅人无数都吓了一跳,第三就是你吧,他羞涩一笑,没有表态。
然后是大美女云钗,老头子说,我喜欢有雀斑的人,你带的人脸上虽然没雀斑,却有好多痣,妳就排行第四吧,云钗谢过师父,嘟着嘴满脸不高兴。排行最后的是个中年大叔,老头子叫他潘孔,说到他带来的人时,老头子只是哼哼了几声。
让我看的话,他带来的那个年轻人却是很有灵气的,不知道老头子到底在靠什么准则评选。
然后老头子转过头来,看着我,「那排行第六的,就是你了。」
我,我吗?
突然想起,对啊,这是收徒仪式!
「大叔,入你的门会不会很辛苦啊?」我必须先问清楚,「有没有像是修练什么的?话先说到前面,要我修练,那是绝对不干的!」
他吃惊地瞪着我,一副深受伤害的样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哇,我该不会是冒犯了他吧!dmfq也对,怎么会有门派不用修练的啊!早知道不要来了!
不对,我根本就没有要来,是睡着了被硬拖来的。
老头子脸色白了半天,「你你你居然叫我大叔!?」
我晕,众人倒,你原来介意的是这个?
「掌门大爷?」我试探着问。
我的衣领被他鸡爪似的手抓住,他皱得橘子也似的老脸凑了上来,吓得我连退几步,老头子吼道:「叫大哥!叫我大哥!」
这老头子一定疯了!
我当即决定,「我不要入门,我要回去。」
四周落在我身上原本杀气腾腾的眼光,突然变得充满希望。无数目光探照灯一样在我和于镜之间转来转去。
老头子松开我的衣领,「你要自动放弃么?」他看向于镜,「这小子若是自动放弃,那你的大师兄位置就要换人了。」
于镜微微笑着,一点不担心的样子,「师父,可否让徒儿跟李梳单独聊几句?」
「师父,我也要和李梳聊!」其余弟子纷纷要求,「我们也要和他聊!」
老头子笑起来,似乎很满意现在的混乱,「我们平心崖一向是尊重个人选择和全面发展的。威胁弟子入门绝对是被禁止的!」
你胡说,起码我和那只兔子不是自愿上来的!
「所以单独聊不行,但是我也不能不准你们沟通,这样吧,一个一个和李梳聊,每个人仅限一句。潘孔最先,于镜最后。师父我在这里看着。」
弟子们的眼神里都流露出「你不过是要看热闹」的意思,不过老头子已经搬了椅子坐我身边,示意潘孔可以开始了。
潘孔:「修练辟谷之术的时候日日饿肚子,饿得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了!」
放弃决心一一〇%。
云钗:「修练异眼之术的时候成天见鬼,吓得你连自己到底有没有名字都不知道了!」
放弃决心一二〇%。
唐棋: 「修练移魂之术的时候魂不附体,昏得你连什么是名字都不知道了!」
放弃决心一三〇%。
云簪:「修练地听之术的时候数日不睡,困得你连什么是自己都不知道了!」
放弃决心二〇〇%!
于镜:「修练成功之后不需日日吃喝拉撒,因此长睡千日也不在话下。」
……放弃决心〇%。
事情就此敲定。
我誓死加入平心崖修习法术!
老头子拉拉杂杂说了一阵后,众人散会。
我在门口拉住云簪,「那个,我是被卖到老寡妇家做长工的。她知不知道我来这里了,会不会上山来要人?」
于镜正好站在身后,他点点头说,「你入门的事情我也没怎么出力,这个就交我处理吧。」
我叮嘱他:「我现在在这里的事情,你一定要好好保密,不然她一定会闹到这里来的。」
于镜叫我放心,走了。
待他走得无人影,云簪回过头来。
云簪说:「于镜说放心,就是叫你『放弃一切,安心去死』的意思。」
他的妹妹云钗听到了,大为反对,说:「于镜的放心就是『放过与否,端看我心』的意思。」
这对兄妹起了争执,拽着对方的衣领互不相让,吵得不可开交。
正在这时候,一个不明物体从天而降,正中两人凑在一起的脑门,打得两人头昏脑花。
我看他们暂时没精力管别的事情,径自去捡起来一看,是本书,封面四个大字《说文解字》,下面一行小字。「师门不幸,文盲一对。好好研读,尚有可为。师兄于镜赠。」
我想了想,为了不惹火上身,还是把这书放下,偷偷溜了。
不知于镜是怎么处理的,总之我过得很安稳,老寡妇从没来过。
后来我才知道,于镜不但没有给我保密,反而声势浩大地给老寡妇家送信去。据说是找人敲锣打鼓地把出身老寡妇家的我,凭实力进入平心崖,入选嫡传第六弟子的消息张榜公布在我们那小镇上,还挨家挨户塞报喜传单,配发有功人士老寡妇画像一张,搞得我们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老寡妇得知后,深感家门不幸,羞愤而死。
反正呢,入门就是这么回事,平心崖别的没有,福利不错。当天就发配给我一间大屋和一大捆据说价值连城的术法书。屋子要住,但书自然是不看的。最初我觉得美中不足的是屋子里原配的那张竹床,感觉不够柔软。睡了一次以后,发觉竟然有丝丝香味透入梦里,从此舍不得换床。
而原本我担心必须早起修练的惨剧并没有发生。事实上除了每十日一次的午课,平心崖便再没有什么必须修练。如果自己不出门,那么往往一个月都见不着一个人。
唯一的问题就是由于修行未成,怎么可能不天天出门?让我尤其愤怒的是偌大的平心崖食堂,居然不外卖!
日子就这么叫人满意地进行,胡里胡涂的,大半年一晃而过。这些时日,与其说我是在平心崖上修练,不如说我在平心崖上养老来得比较贴切。
这一次的午课,我照例迟到。一进门,立刻觉得气氛不对头,该怎么说呢?这个午课室,通常都充斥着慵懒的气氛,师兄们在里面不是打瞌睡就是发呆。但今天这偌大的房间,却充满严肃的气氛,太难得了。
老头子坐在上面,表情非常严肃,我忍不住瞄了瞄下面,还好,没有穿那条南瓜裤。
靠我最近的云簪拉了我一下:「李梳,坐下。」
那边老头子看见人到齐,立刻开说, 「我夜观天象,发现西方星斗异变……」
又是那套开头,这么久了也不换个说词!好困啊,我揉揉眼睛,耳边是老头子的说话声,却听不真切。
「…… 为师算了一算,大约是七日劫难。凭你们的功力,只要不是身陷妖魔之中,断不会有所闪失。你们速速离去,七日之后,再行返回。」
七日劫难?什么东西,我眯着眼睛看看师兄们,都是一脸凝重,但就数于镜的表情不太对,那是灾难来临的表情?虽然脸色是挺沉痛的,但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分明就是狂喜!我觉得奇怪,心下揣度。
老头子说了声「散」,带头闪人了。除了我和于镜,午课室里立刻走得没人。老头子要是走慢点看到这一幕,一定很感动。上至嫡传弟子,下至厨房伙夫,对掌门的命令从来都是能拖就拖,能敷衍就敷衍,这次居然这么雷厉风行地执行了,实属罕见!
于镜还是安然地坐在他的椅子上,似乎在想什么,他的气息平稳,这决不是要逃走的人会有的表情,我决定赌一把。我坐在椅子上,等着。
过了一会,于镜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见我还没走,微笑地看着我,抬抬下巴,「师弟,你不走?」
「我要走啊,我又不会他们那么飞,我当然得一步步走出去。」我回答道,习惯地打着呵欠。
他看苦我,「你到哪儿去?」
「回房。」我简单地回答,思考着晚饭的问题,厨房的伙夫都走了,晚饭可麻烦了。
于镜站起来,「师弟,明日就是劫难,你不怕?」
「我又没有道法日行千里,就剩几个时辰,我还能跑得过妖魔了?既然没办法,不如回去睡觉,安心等死。」
他瞪着一双眼睛吃惊地看我,好似我脸上开了花似的,然后哈哈地笑起来,「老头子要是知道,定要说你心清如水,看破生死。」
「我只是没办法罢了。」我一揖。
我出门的时候,于镜从后面唤住我,我回头的时候发现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师弟,你留下来也不会死的,放心。」
虽然一直以来大家部在叮嘱我说,于镜的笑容是绝对绝对不能相信的,他越是笑得诚恳,越是有阴谋酝酿,可是那一刻我觉得他就算是有阴谋,也不是针对我。突然安心了很多,我想着或许这次将赌注压到他身上,有胜算!
走出午课房门,突然看到云钗站在面前,一声娇呼,「师弟。」
「师姐!?」我没想到还有人没走。愣了一下。
「我知道你一个人跑不掉。」她向我伸出手,白生生的一只手,「来,师姐带你走。」
我摇摇头,「不,我待在这里。」
她俏丽的眉头皱起来,「待在这里做什么?等死么?你见过妖魔没有?若是百千只,平心崖师徒连手自是无碍。但这次是妖魔道口裂开七天,你可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数万妖魔蜂拥而入,连我们都没办法的。」
我固执地摇摇头,我对于镜最后的那句话有信心,「我不走。」
她愕然地看着我,发现了我眼中的坚定,「你不走?」
我坚决地点头说:「我不走。」
云钗气得连连跺脚,「你疯了,你和于镜都疯了!你们都疯了!」
听到这句话,我居然笑了笑,云钗的话起码证实了一点,于镜真的要留下。
云钗气呼呼地走了几步,突然又掉转头来,一个白色闪闪发亮的东西飞了过来,「接着!」
我条件反射地抓了下来,是一个白玉瓶子,我晃了晃,里面有水声。
「这是我炼的药十日一梦,虽然,还没有成功,但效用已经有了。你轻轻舔一口,就可以睡个千日了。中途就算魔兽咬你,你也醒不过来。」她有些气呼呼地说:「罢了,你好自为之!」
话音一落,只见她衣襟翻飞,光影过后化作一只白色的凤蝶,在我头上绕了一圈,慢慢远去。
昔日喧闹的平心崖,如今安静地跟个坟墓差不多。
我慢慢踱着步子,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左蹭右磨,找了个很好的位置。
待我躺定了位置,就从怀里掏出那白玉的瓶子,云钗的一番好意,我不能辜负,再说万一我压错宝了,在睡眠中被咬死,总比醒着死要强吧。
我磨挲着那白玉瓶子上的红色木塞,拿得离脸近些,还可以隐约嗅到一股香味。
云钗身上的淡淡香味。
……
非礼勿闻,非礼勿想!
总之美人的好意不能辜负,喝就喝吧,我拔出塞子,一仰头就喝了个底朝天!
一、二、三
一低头吐了昏天里一地!
我的天啊!这是什么味道哇!不,已经不是可以用味道来形容的感觉了,这简直是,简直是为了唤醒死人而研究出来的东西!
我的味觉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破坏,我的神经也因太大打击而开始迟钝,我估计现在就算给我一块烧红的烙铁我也能把它当烧饼吃。我痛苦地开始怀疑云钗是不是为了激发我的求生欲望才让我喝这个的。
当心脏如同雷鸣般地跳动,头上的神经也突突地跳起,当一切稍微平息点的时候,我双眼突然一黑,昏过去了。
我的感觉似乎是深陷一片混沌,温暖的混沌,我在里面漂浮,周围是流动着的颜色和高高低低的温度,闭上眼睛就可以睡,太爽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