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系列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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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霉系列1~4- 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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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开始吧。 
   
  复杂循环的言咒从刑修嘴角流出,就如同泉水从山坳里淌出,河流在平原上奔腾一般自然,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 
  世间依赖的阴阳道文,能规正一切的阴阳道文,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言咒,再明白不过的道理。 
  从刑修口中吟诵而出的,是日月东升的天空,是夏日煦煦阳光,是冬季皑皑白雪,是绝不失约的季候风。 
  他吟诵着北部冰原上的白狼,在酷寒中繁衍生息,吟诵着南方海岛外的渔民,渔网上亮晶晶的水珠,吟诵着高山草垫,柔软的冒着气泡的沼泽,吟诵着河谷深潭,碧绿之下幽幽摇动的水草,吟诵着沙漠滚烫热气,以及沙粒之下那些小小的生命,吟诵着奔腾入海的江河,吟诵着刮过沙漠的狂风,吟诵着戈壁上的暴风雨,吟诵着撕裂天空的闪电。 
  四季万物,无所遗漏。 
  这就是阴阳道文,记录着的是,世间一切事物在最美丽时刻的光芒。 
  异变带来的腥臭和丑恶,都将在这场吟诵中消亡。 
  刑修吟诵的,是正确的规律,是美丽的世界。就算架构在牺牲之上,不,正因为架构在牺牲之上,正因为无辜的魂魄正在被洗魂取字,它才更为美丽,更为耀眼。 
  刑修拥抱着季腾,在吟诵中,感觉他在自己的怀抱中慢慢薄弱,那淡淡的魂魄的味道飘散开来。 
  他很清楚,季腾的魂魄正在碎裂,一点一点,随着他口中的吟诵走向结束而慢慢裂开,记忆和感情开始流散。 
  一直蹲坐在边上的蜚惊慌失措地跑上前来,用牙拽住季腾的衣服,用力想要把他拖出来,但是不行,拥抱太紧密,根本无法拉动。它转而前蹄跪地,向着刑修拜倒,嗷嗷地叫,用头顶着刑修,似乎是在恳求。 
  刑修却像是死去了一般,任它哀叫恳求,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他口中的吟诵不会停止,无法停止,不能停止。 
   
  季腾紧紧抱着刑修,一直在对他说话,好像魂魄经历着的巨大痛苦,他完全不以为意。然而声音毕竟逐渐低微,刑修慢慢感觉不到季腾的拥抱,轻了淡了散去了,和他的魂魄一起。 
  随着最后的吟诵从刑修的唇角溢出,魂魄的碎片飞散而去,充斥着整个空间。 
  伴随着灵魂碎散的,是蜚那声贯穿羽门的凄凉长嚎,刑修无法说的,它说了。 
   
  阴阳道文完整,闪亮的字符从刑修手中飞散出去,瞬间增殖直到贯穿天地万物,大到高耸群山,低凹峡道,密林海洋,小到一石一花一草,凡是跟刑修吟诵过的内容相符的,保留了下来,而违背天地之理的部分,覆盖大地的阴霾之气,扰乱四季的逆流,流窜地底的黑气,依次被排斥净化。 
  天地异变纠正,洗魂取字结束。 
  完成了。 
  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除了这失了心的身体,和空荡荡的阴阳道。 
  刑修怔怔地立在羽门中,包围他的是闪亮的魂魄碎片,色彩缤纷的记忆和情感。他不想动弹,这些魂魄碎片和记忆粉末就是全部季腾,被它们包围的时候,似乎季腾还在这里,还拥抱着他。 
  恍惚中季腾最后的声音在盘旋:“再见。” 
  他说再见。 
  是的,再见。 
   
  然而刑修没能有所回应,他失去了可以回应的对象。他只知道自己怀抱落空,曾经在怀抱里的那个人,从此不再。他的位置,只剩下一个闪亮的符号,阴阳道文的一个字符,停留在他怀里,孤零零的,跟刑修一样。这是洗字而出的阴阳道文字,最合季腾魂魄的那一个字。 
  当时间经过良久,刑修终于低头去看的时候,他认出了这个字。 
  原来这就是最合你魂魄的字。 
  原来如此。 
  一个修字。 
   
  刑修想要微笑,然而嘴角刚刚扬起,就有什么东西,从他脸颊上滑下,穿过那闪亮的字符,溅落在地上,小小的痕迹。 
  开天辟地以来,刑修落泪。 
   
  又记: 
  第二日,阳光普照,数日阴霾一扫而空。远处山坡上一行三人眺望着季家,然后翩然离去。 
  季钧从床上醒来,他觉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不过抬眼看看,四周一切平稳,和过去没有不 
  同。唯一的不同,就是弟弟季腾不见了。管家说他出去后就没回来。 
  他打算等季腾回来,要好好教训他一顿,居然把那么恶心的东西放在盒子里给他。 
  然后终他一生,季腾没有再出现。 
  那曾经困扰他的大盗,也没有再出现。 
  他的人生平稳而安全,只是偶尔想起他弟弟和那个大盗。 
  季钧长寿健康,九十离世。 
  儿孙满堂。 
   
   
  《正文完》 
     
     
   
  后记(彻底完结) 
   
  闪亮的阴阳道文,在刑修身侧盘旋。 
  需要寄托,需要一个载体,它们才能合拢沉睡,否则这巨大的法力往复运转,只会一次又一次清洗世间,人世无法前进。 
  然而寻魂魄寄字容易,然而人心性不定,朝三暮四之事多矣。 
  譬如总司刑沐司理,初任总司刑时,又何尝有谋反之念。只是人心往复,难以预计,而爱恨执念,又是本性使然,纵是今日不生,谁知千百年后情形?终是酿成大祸。 
  以人之魂魄为寄,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了。 
   
  刑修早有计较,也安排周全,然而到了这一步,却突然犹豫起来。毕竟,季腾曾是如此疼爱于它,而它也是今天唯一的目击者,仿佛是这个故事曾经存在的证据一般。 
  这突发的不忍,让他迟迟没有动静。 
  蜚发出了询问的声音,它断断续续的低嚎,只有在刑修的耳朵里才变成了语言:“君上,我已经准备好了。” 
  刑修抬眼看它,沉默了数秒,终于开口:“虽然这法子是我所提,你若是不愿,我必不会强迫你。” 
  蜚以头触地,缓缓道来:“君上,我世世为蜚,只为预告异变天灾;世间本无处容我,所幸得君上和季腾援手,苟全性命。我本祸兽,无法全于人世,唯有长留阴阳道。既然如此,这魂魄和肉身何足惜哉?请以我魂魄为阴阳道文寄托,以我身体为季腾魂魄承载,我自愿身魂分裂,并无反悔。” 
  季腾微微颔首,蜚虽为兽类,却明事理通人情,应该能成为一个很好的总司刑吧。 
  是的,这是刑修思考再三得出的最好方法。 
  阴阳道文,不可再寄于善变的人魂之内;兽魂强韧,而本性坚定,或者是更好的选择。 
  正在身边的蜚,成为了首选。 
   
  原因有二。 
  其一,魂魄洗字,殊为痛苦,总司刑之叛归根结底就源于此。 
  而蜚就不同了。 
  它为祸兽异端,罪在其魂而不在其身。它的魂魄与世间万事万物都阴阳相冲,因而所到之处水竭草枯,无法相容于世,然而却正方便寄放象征万事万物的阴阳道文。可以想像,以往魂魄寄文,就像用丝绢容墨,要颜色尽出,不分丝洗字不可。然而以此不相容之载体寄文,就如同用油纸盛墨,虽然包裹,但绝不相容,若有需要,倾倒而出即可。甚至不需要经受魂魄洗字之苦,即可往复寄文,岂不上上之选? 
   
  其二,总司刑之叛,也因其法术修为高深,为祸更深。然而蜚的兽魂根骨蒙昧,难有高深法术修为,而且它在人间无法存活,只能在阴阳道保全性命。就算逃往人间,它遇水则涸遇草木皆枯,也难以隐藏行踪,用来寄存阴阳道文最稳妥不过。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一旦它生魂被取出寄文,要兽身何用? 
  而这兽身,就连与万事万物都相冲的兽魂都可以暂时容纳,可见其包容性之强。那么,用来作为破碎魂魄的再生容器,不是更好么? 
   
  刑修不想让季腾转世,他太清楚了,一旦转世,魂魄重生入某个家庭,季腾将和以往一样,和某些人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留下永远的感情烙印。 
  刑修不愿意这样。季腾心中有他大哥,有其他一些人,他可以容忍,因为这正是季腾之所以为季腾。然而若是送出去让他再和新的一些人建立起关系,他不愿意。 
  然而破碎的魂魄若不转生,终是不合天地之理。 
  只有在人世受自然之气的熏染,破碎的魂魄才能正确弥合,回复到最初的模样,变得完整健康。就像初生的羔羊,若是抱在怀里,它只会畸形成长,只有放入草原,才能正常地长大。 
  因此他又不能不让季腾转生。 
  然而,转生有很多方法,他作为阴阳道之君,这点权限还是有的。季腾不一定非得转生为人,也可以转生为兽,转生为神啊! 
  季腾之死,是为阴阳道而死,他的功劳,按照阴阳道的律法,给个山神绰绰有余。那么,刑修的打算就是,将季腾的魂魄碎片纳入失去魂魄的兽身,再送为偏远之处的山神,不与人世有所联系,孤单随意地成长,直到那些魂魄的碎片在天然之气的熏蒸之下,完全融合了,健全了,那么,他就可以将季腾接回来,放弃他的兽身,回复本来。 
   
  刑修将手放在蜚的头顶,感觉它微微地发抖。 
  “你害怕?” 
  蜚站定了,摇摇头。 
  好吧,那便身魂分离,你再不是蜚,而是阴阳道的总司刑,纵然身无法力,有我为你打算,你必将成为我最得力的助手,阴阳道最完美的总司刑。 
  去吧,蜚,我将有漫长的时间不再出现,你就代替我,执掌阴阳道! 
   
  数个时辰之后,藏身九渊万门之内的阴阳道刑官鬼吏被召唤出来。贯穿阴阳道的呼声,这是只有君上才能做到的事情。所有人不敢怠慢,即刻前往阴阳道论罪厅,等待呼声中所说的新任总司刑。 
  他们静候片刻,空间突然扭曲,能在阴阳道打开空间,除了君上更无他人,众人立刻拜倒,恭侯新任总司刑。然而心里都有个念头萦绕不去,为何要用空间传送的法子让新任总司刑出现?难道总司刑之前待的地方是个完全封闭,连魂魄都无法出入的空间? 
  他们等来的是个瘦削苍白的年轻人。他单薄的身体毫无法力的痕迹,在阴阳道的重臣酷吏围绕之下,平静安稳地出现大厅之中。 
  总司刑,这毫无疑问是新任的总司刑。 
  他脸上一晃而过的奇异符号就是最强的明证。 
  没有人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上任总司刑去了哪里,这任总司刑又是谁人,背后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都向新任的总司刑行礼,猜测着他苍白的面容下,是怎么样一个人。 
  阴阳道历任总司刑都身居高位,只手遮天,然而这一位,却瘦弱安详,眼中隐隐的悲哀和眷恋,看着身边同时出现的一头牛兽。 
  新任总司刑的第一个命令,就是送他身边这头牛兽往人间某处为山神。据称这牛兽乃枉死之人托生,对阴阳道有功,因此赐予些微法力,去人间某偏远之地为山神。并着统管神吏的司刑寻通灵之兽辅助他为神,若有所需有所难之处,即刻回禀总司刑。新任总司刑特别强调,让他去偏远无人之处为神,山林秀美之地为佳。 
  被点名之人自然应了,送牛兽去人间。 
  此事之外,新任总司刑说了一句,“其余一切照旧”,便遣散了众人。 
  是的,一切照旧。 
  就连阴阳道的君上也照旧不见人影。 
  没有人知道君上在哪里,也没有人问。紧闭的九渊之门也许是一个可能。对阴阳道来说这不算什么,君上闭门不出也不是稀罕事。 
  然而,实际上,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不再见得到他。 
   
  因为阴阳道的刑修并不在九渊之中,更不在混沌中沉睡,他还停留在封闭的羽门内,从这里,用空间传送将牛兽和总司刑送到了论罪厅。 
  因为羽门是万万不能打开的。 
  羽门若是打开,这些纷繁的记忆和情感就会飞散而去,从此永世难寻。 
  然而如果这道门不打开,它们就会一直以碎末的形式存在,直到谁将门打开让它们散去,或者,谁以巨大的耐心和决心,将它们一一拼凑起来。 
  刑修站在那些丰富的颜色和光彩中间,那些碎片,每一个都是他珍惜的记忆。闭上眼睛,他好像听到了季腾的声音和呼吸,伸出手去,季腾的情感流过他的手心,一直流到他魂魄深处。有那么一刻,刑修几乎软弱地觉得,其实,也许他可以永远待在这里,那么季腾就一直陪伴着他。 
  摇摇头,甩掉这短暂无聊的想法。 
  他是阴阳道的刑修,他要的不是在这些无法成长的记忆中得到慰藉,他要的是完完整整的季腾。 
  他做的决定,就算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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