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夏侯春穆见她毫无反应,只得长长地叹了口气,灰色的身影再次隐入回廊之中,口中宣着的佛号随着他走远而慢慢淡去。
秦思思反复想着夏侯春穆说的话,咬紧了下唇。
酒气熏人,浑然欲醉。
第二十五章 阿弥陀佛
秦思思扶着头疼欲裂的脑袋,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间,顿时觉得太阳好刺眼啊!
而且……某人的念经声好吵啊!秦思思瞪了一眼在角落里盘膝闭目的夏侯春穆,旋即又想到他昨夜说的那个什么如露如电,顿时双颊绯红。
“喂,女人,你怎么才起来?”萧润坐在厅堂内等了一上午早就不耐烦了,要不是谈沧羽拉着他下棋,说不定他早就飙到秦思思的房间把她从床上拖下来了。
“嗯嗯……宿醉……”秦思思光看到谈沧羽的侧脸,就不由自主地手足无措,喏喏地说道。在夏侯春穆走了后,她昨夜倒是没有再喝一口,但是却抱着那个酒瓶子几乎失眠了一整晚。
“宿醉?”谈沧羽放下手中的棋子,突然想到他昨夜心烦意乱地回房,居然忘记了拿酒瓶。
秦思思见他开始着意回想,赶紧摆摆手转移话题,“咦?你们居然在下跳棋?真是……”他们两人在这里,摆得一副聚精会神拼杀的样子,她还以为是在下围棋呢!没想到居然是在下只有小孩子才玩的跳棋……
“跳棋怎么了?”萧润立刻反驳道,“虽然有些人说跳棋是一点都不切实际的东西,两军厮杀怎么可能一子不弃?但是相比围棋的残酷,我还是觉得跳棋会让人思考最优取胜方案,因为这是建立在两军都不舍弃一子的情况下。”
秦思思自然不会错过谈沧羽脸上的赞同,当然可想而知萧润的这番话是被谁教的。
原来如此,原来他的政治态度是如此的理想化,也难怪被驱逐出政治核心。
秦思思虽然并没有接触过所谓的宫斗党争,但是在现代看过的电视剧小说数不胜数,无一不说明如果存有妇人之仁,当落得万劫不复的地步。
就像他们现在这样的情况。雅公主都已经死了,谁还能说保证一子不弃呢?
但是秦思思并没有出声反驳,因为她知道,若是贸然提起这话,必然会引起巨大的争吵。毕竟雅公主是他们两人的逆鳞,她除非是想自找不愉快。她低下头,发现在跳棋盒内印着“皇家幼儿园”的字样。
怪不得,原来是那个长乐女皇推广的东西。看来谈沧羽信仰的政治理念,也都是由长乐女皇提出的那种仁者之道。可是这点根本行不通,否则大周朝怎么又会落到如此地步?
诸家世族权力在握,皇室式微。
秦思思忽然想到,她原来对谈沧羽的判断都全盘错误了。原来以为他是个心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可是在近几天的相处,她居然发现他不是这样的。
心里又松了口气,又完全地揪起来了。
如果谈沧羽的心不够狠的话,是根本完全斗不过幽妃那伙人的。
“师傅,该你下了。”萧润半晌没见对手下棋,不解地抬起头,却发现谈沧羽正在看着某处发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萧润看到秦思思正低着头皱眉沉思,从这个角度看去,她这副恬静的模样,真是极似他的皇姐。
但是……但是她那头枯草一般的头发,根本不会让他认错啊!为什么他的师傅却看得如此的入神,连他唤他都毫无反应?
萧润张了张唇,却并没有发出声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但又不确定。
“阿弥陀佛,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夏侯春穆念经的声音忽然间清晰了起来,让屋子里另外的三个人同时一呆。
秦思思本来思考正经事的脑袋一僵,晃过夏侯春穆昨天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佛经,顿时满脸通红。
而注视着秦思思的谈沧羽,看到她脸红的样子,更加发愣。
来回看着这两人奇怪的表情,萧润忽然间若有所悟。他淡淡地把棋盘上的棋子弄乱,叹气道:“还是不下了。师傅,不是说要出门购置衣服吗?我们走吧。”
谈沧羽点点头,朝夏侯春穆说道:“夏侯公子也和我们同去吧,明日独孤家的诗会,去参加一下也好。”
夏侯春穆点点头,他虽然沉迷佛经,但是这些世家礼数,他还是遵守的。毕竟在未出家之前,他还是夏侯家的人。
“小和尚,你成天念阿弥陀佛,是什么意思啊?”秦思思瞪了眼神神叨叨的夏侯春穆,不爽地把方巾绑到头上。反正她又不在乎仪表,随便收拾一下就能出门见人。
夏侯春穆完全没发现秦思思是在找茬,一本正经地合掌说道:“阿弥陀佛,是别名无量光佛,在极乐世界中的甘露王,密号为清静。他是西方极乐世界的教主,与观音菩萨、大势至菩萨合称‘西方三圣’。释迦牟尼佛在讲阿弥陀经的时候说得极好。彼佛光明无量,照十方国,无所障碍,彼佛寿命,及其人民,无量无边,故名阿弥陀。”
秦思思耐心地听他讲完,跟着大家往竹园外走去。她特意缀在后面,跟在夏侯春穆的身旁,很是诚恳地问道:“那你天天念叨人家佛主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呢?”
“阿弥陀佛,心有所求,所以才要日诵佛主名号一千遍。”夏侯春穆虔诚地合掌道。虽然“阿弥陀佛”还有其他的意思,现在已经变成佛家子弟见面打招呼的用语,用意是祝福对方。可是对于他来说,确实是心有所求。
“千遍?”秦思思为之咋舌,心想着夏侯小和尚果然是入魔了。怪不得这两天一直都有的“阿弥陀佛”声音,总是在耳边环绕不去。他再不停止,她都要入魔了。
除了隐藏在暗处保护他们安全的忍冬,秦思思看着走在她前面的三个男人,觉得自己前途无亮……
一个执着于完成自己爱人最后愿望的男人,一个坚持要当皇帝的男孩,还有一个要出家实际上已经走火入魔的男人……
不行,为了她以后的日子轻松一点,她最好把他们的妄想都打消掉!
呃,还是先从最简单解决的那个开始吧。
第二十六章 金簪
一行人在揽月楼的三楼解决了吃饭问题,之后问清楚了洛阳西绣坊的方向,便沿着天街缓步前行。
现在的时间大概是中午十一点左右,街上的人或行迹匆匆,或像他们一般惬意漫步。秦思思有趣地左看看右瞧瞧,但是都因为身上没有钱,只能干过眼瘾。
当她第六次放下拿起的小首饰时,谈沧羽终于忍不住道:“喜欢吗?喜欢我就买给你。”
秦思思留恋地看了一眼摊子上的金簪,这枚金簪的做工并不是特美,上面的那颗粉碧玺也不是非常的通透,但是那种古典的感觉让她很是羡慕。“不用啦,我又用不到,只是随便看看。”秦思思笑嘻嘻地摆摆手,转头喊了一句:“夏侯春穆!”
夏侯春穆回头等着她说话,可是她却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往前走去。
“切,只不过是一个镀金的簪子,还摆在摊子上卖的。她难道喜欢这种便宜货?”萧润只远远地瞄了一眼,就能看出那簪子的质地。
“千金难买心头爱。润儿,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价值来衡量的。”谈沧羽叹了口气,看到秦思思又走远了,怕她走丢,连忙跟了上去。
萧润一愣,又看了眼摊子上那枚丝毫不起眼的簪子。
秦思思浑然不晓得身后的对话,她在天街上用“之”字形向前行进,几乎每家店铺店前的摊子她都有逛到。而且令谈沧羽费解的是,她每隔一会儿就要唤下夏侯春穆的名字,而且并不是用“夏侯小和尚”的这种称呼,是非常正经地唤着他的全名。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好像是唤夏侯春穆一起去看摊子上的东西?那也不对啊,她都是看完东西才唤他的。谈沧羽看夏侯春穆也是一脸迷糊,看来也是不明所以。
他们足足花了半个时辰以上的时间,才走到天街最西边的洛阳西绣坊。
西绣坊是整个洛阳城最出名的绣坊,老板娘是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在夫君过世之后,为了养家糊口,不惜街坊诟病,抛头露面的出来开了个绣坊。而在某次宴会上,因为独孤大小姐身穿西绣坊制的一件绣裙而名声大噪。至此摇身一变成为了闻名洛阳城的绣坊,达官贵人争相定做,名气甚至远扬到长安京城。
谈沧羽站在西绣坊的大门口,看着门厅内络绎不绝的人流,还有头上那块用绣线绣出来的巨大门匾,心思不禁一阵恍惚。
雅儿有条西绣坊的“花开富贵”裙,裙角绣着红牡丹,她非常喜爱那条裙子,却被幽妃的侍女故意倒上了污水,再也洗不掉污迹了。
萧润当时气得要死,想立刻派人从洛阳西绣坊买几条裙子给雅儿,可是她却只是笑了笑,说不碍事,温言打消了萧润的念头。
但是他知道,并不是她不在意,而是她了解幽妃侍女此举是故意想挑起争端。所以只好忍而不发。
他对她说有天会带她到洛阳西绣坊来,让她亲自挑选,喜欢什么就买什么,让她挑个够。
这并不是哄她开心,而是真的想带她离开那个吃人的宫殿。只是她说她不能走,她说她不能留下萧润一个人在宫中。当她终于在那晚对他说她想带着润儿逃出宫时,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不行,他就带着他们隐居山林。
可是……
“师傅、师傅?”萧润不解地唤着,他的师傅最近真的有些不对劲。
“唔,你怎么不去试衣服?”谈沧羽深吸了一口气,把握紧的双拳小心地背负在身后。
“我的好办,尺码都记得,进去随便挑一件就好了。倒是那女人,马上就冲进去女宾那边试衣服了。”萧润嘴角有些挂不住笑容了,那女人呼啸着冲进去的样子,还真是让他恨不得不认识她。
“你去试试吧。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说不定现在就又长高了。”谈沧羽笑着把他推进绣坊的门口,立刻就有人迎了上来,把他们带到一间独立的房间内。这房间并不算大,但是有一个屏风把房间分成一大一小两部分。宽敞的地方摆放着奢华的贵妃椅,墙壁周围挂着名人的字画,墙角有着熏香炉,正袅袅地散发着清淡的香气。
西绣坊并不似一般的绣坊那样,把衣服都挂在外面任人挑选,而是由专人接待,领到专有的试衣房间,递上最近一季流行的画册,让人静心挑选。如果看中的衣服有合适的尺码,就会送到屋内,在屏风后试衣。
谈沧羽和夏侯春穆的身材都不会有变化,随便选了两件衣服后,就看着萧润站在那里让人量着身上各处尺寸。绣坊还呈上一壶热茶和两盘小点心,贴心细致的服务让即使不常逛街的谈沧羽都不免露出舒服的笑意,这西绣坊果然是做惯了富人的生意。以前都是绣庄的人上门为家里人定做衣服,偶尔尝试下这样的服务也不错。
他不是没有逃难的自觉,实际上只要出得关中,基本上萧润的性命就没有危险了。幽妃的手虽然伸得长,但是还没长到能影响关中外的势力。尽管独孤家那边并没有明确的表示,但是谈沧羽可以肯定,独孤家肯定知道了他们来了洛阳。
谈沧羽拿起茶杯,正要低头去喝,此时正好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女子。一袭滚着金色丝线的红色缎袍包裹着窈窕的身段,裙身上用金丝绣着大叶芙蓉,袖口用金银丝交缠绣成的曼陀罗花纹。缀有同色系飘带的褂衣,下身为绫罗缎袴裙,腰缠博带。如瀑的长发分成几股,在耳边各编了一小段辫子弯曲成环,在脑后结成一个芙蓉髻,其余的长发自然的垂在胸前,越发显得她娇小玲珑惹人怜爱。而那经过妆点的眉目如画,更是让屋内的三个男人看得一呆。
“砰!”谈沧羽的茶杯掉在了地上,幸亏地上铺着兔毛地毯,名贵的瓷器并没有弄碎。
萧润把到唇边的话语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若不是谈沧羽率先失态,那他的那声“皇姐”肯定就要唤出口了。
夏侯春穆默默合掌暗宣佛号。之前是秦思思并未装扮自己,现在见到,真的是太相似了,他不得不承认这点。
“嘻,好看不?”秦思思抚着长发,迎着他们专注的目光,顿时觉得脸颊火烫。这个西绣坊的服务态度真好,她一直随身带着雅公主的长发,以前在长安的时候,都是有婢女帮她整理。现在只剩她一人,根本就不会戴,只好一直系着方巾。绣坊的绣女主动帮她梳妆打扮,而且见怪不怪地帮她把长发整理成型,还告诉她其实很多有钱人家的小姐太太,都是用假发的。
绣坊的人走过去把谈沧羽脚边的杯子捡起,更换新的杯具和清洗地毯上的茶渍。
谈沧羽像是被惊醒了一般,不由自主地走到秦思思的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默默地插在她的头发上。
秦思思伸手摸了摸,入手冰凉,不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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