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那年,他被欠高利贷的父母当做货品抵押了出去,接下来的几个月,他随着人贩子坐着火车,几乎横穿了大半个中国。每晚入眠,都伴随着轰隆轰隆的铁轨声和刺耳的汽笛声,天不亮时便会自然醒来,望着窗外天边的朝阳撕破浓重绝望的黑夜,他心底的麻木、绝望和恐慌才会稍稍平复些许。
他被卖到了一家做建材批发的市井家庭里面,养母是个身材高大粗壮的女人,生活的重压在她的手心里留下了一层厚厚的茧,当她重重的抚摸他的脸蛋儿时,会留下粗糙微痛的触感。养父是个瘦小猥琐的中年男人,终日沉迷于买醉和赌博,很少在家,夜不归宿是常有的事,天亮时东倒西歪的回来,基本上倒头就睡。家里还有三个姐姐,都已经是上学的年龄,因为养父重男轻女,他们花了两万块钱将他买了下来,又给他起了个新名字,叫陈家康。
可惜,这个名字依然没有叫很久。
在新家生活了四个月,他在听到别人叫“陈家康”这三个字时,依然会恍惚的忘记对方正在叫的其实是自己。
有一天傍晚,养母在店里忙碌,大姐还没放学,二姐在店里帮忙,三姐只比他大几个月,正在家里踩着小板凳做饭,而他,则坐在沙发上给三姐削苹果。
一年的颠沛流离,让他早早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撒娇讨好,学会了怎么讨三个姐姐欢心,怎么让养母关爱自己更多一些,怎么让养父醉酒时的拳脚不落在他的身上。
吱呀一声门响,紧接着是跌跌撞撞的凌乱脚步。
三姐稚嫩的嗓子发出惊恐的尖叫,他的手本能的一抖,刀尖在手指上划出一条细细的口子,血珠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他顾不得钻心的疼,寻着声跑过去,见到的,却是让他万般恐惧无措的可怕场景。
养父正把年仅五岁的三姐死死的压在床上,一边狞笑,一边撕扯着她的衣服,三姐无望的痛苦和尖叫着,像一只绝望的濒死的动物。
四岁的陈家康并不知道养父在干什么,但心地莫名窜起的那股邪火儿却让他眼前一黑。已经不是失去理智这么简单了,四岁的孩童哪里有什么理智可言,他所有的认知,都只是竭尽所能的保护那个爱自己,而自己也爱的人,无论手段如何,后果如何。
陈家康的手里是那把方才还在削苹果的水果刀,寒光一闪,窄而亮的刀面映出他恐慌和愤怒交织变换的双眼。
下一秒钟,陈家康便把刀刺了出去。
刀自养父的侧腰部,直直的没入他的皮肉。那种钝钝又蓦地落空的过程,陈家康这辈子都忘不掉。
他满手都是血,眼前一直是养父濒死前那双写满惊恐和愤怒的双眸。
他一直跑,一直跑,跑到疲倦,力竭,双腿明明灌了铅,却仍像机器人一般麻木的重复着动作。
过马路时,心慌意乱的他来不及左右顾盼,被一辆黑色的轿车撞倒在地。眼前是明晃晃的太阳,身子的每一寸骨骼都叫嚣着疼痛。最后,他眼前一黑,就这么失去了知觉。
…
他的第三个名字,叫钟源。因为那个撞伤他,又救了他的男人,叫钟行止。
钟行止为他找来最好的医生,治好了他的伤,带他去了自己的家里,办理好合法的收养手续,给了他新的身份,让他住进了最富丽堂皇的豪宅里面。在那里,重获新生的他吃穿用度各个方面都是过去连做梦都不敢梦到的高档。
当他每晚噩梦连连的时候,钟行止还会紧紧的把他搂在怀里,床头柜上点着一盏温暖的小灯,他用低沉磁性的嗓音不厌其烦的讲着古今中外的童话故事,用宽厚温柔的大手一下一下轻轻的抚摸着他瘦削的脊背,哄他入眠。
拥有过三个名字的他,第一次爱上了他的新身份。他告诉自己,从今天开始,他就叫钟源,他就是钟行止的儿子,过往的一切,都只是浮光掠影的一场噩梦。
仅此而已。
当时的钟源还不知道,这一切,原来只是口蜜腹剑的陷阱。世界上本就没有白吃的午餐,没有莫名其妙的关心,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当一个人肯不惜一切代价的对你好时,也必定意味着,他想要的回报,只有你能给得起。
小学阶段的钟源,变得有些膨胀。
□岁的小朋友,眼观鼻鼻观心,已经早早被社会风气浸染,从父母那里学会了阿谀奉承,或者狗眼看人低。小王子一般的钟源,拥有最精致美好的长相,最华丽昂贵的衣服,最新潮高端的玩具,就连每天中午的便当盒,也是最丰富营养令人眼花缭乱的。偏偏,他并不女气或者狂妄,不仅学业出众,体育文艺也样样拔尖,运动会时在跑道上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奔,文艺汇演中穿着白色的小西装坐在钢琴前面演奏。那一瞬间,整个大厅仿佛都顿时变得黑暗和安静下来,只有一束窄窄却明亮的光,明晃晃的打在他的头上,将他笼罩成全场扫尽阴霾的太阳。
钟源享受着老师的夸赞,同学的追逐,表面上看上去依然平和而谦逊,其实一颗骄傲的心早已经飞到了天上。
他曾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卑微最可怜的人,命运待他不公,别人一出生就拥有可以为他们付出一切的父母,而他,却早早被他们卖掉抵债,随后颠沛流离。好在,上帝为他关上了一扇门,又打开了一盏窗,他遇到了钟行止,命运和生活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说,童年的他是生活在地狱里面,那么此时,他真的觉得自己已经被这个男人带上了天堂,并且拥有资本,去俯视芸芸众生。
钟源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自己没有妈妈。
10岁那年,他跟着钟行止去参加一个商业晚宴。年少的他,已经能明显的感觉到钟行止出现时,所有的名媛淑女们的目光是怎样灼灼又强壮淡定的落在钟行止的身上。
他着一身黑色的小西装,身高只至钟行止的胸前,举止神情已经被刻意训练成了彬彬有礼的绅士模样,唯有眉目间不时闪过的零星调皮,还带着些孩子的印记。
他压低声音,道:“爸爸,这里有好多好看的阿姨喜欢你。”
钟行止轻抿了一口香槟,眉目间平坦疏朗,目不斜视,淡淡一笑,“你也就跟我说说这样的话罢了,到了她们面前,要叫姐姐,否则,别人会不高兴。”
钟源有些不屑的松了松肩,他根本不在乎别人高兴还是不高兴,他知道,爸爸也是一样。
那天晚上,钟行止浅酌至微醺,目光深沉迷离,带着星星点点的火星,仿佛不知什么时候蹦溅到枯草干枝上,便会瞬间燎原。
黑色的林肯加长车,缓缓的穿过夜色,宽敞的后座上,钟行止大半个身体都倚靠在钟源的身上,钟源已然感到吃力,却仍强撑着一动不动,用自己的肩膀和手臂,撑住父亲滚烫的身躯。
他的手指,修长而灵活,骨节笔直,每一片指甲都修剪成光洁完美的弧度。钟源侧着头,可以看到钟行止的手不重不轻的搂在自己的肩上,时而轻弹,时而抚摸,一股麻酥酥的电流沿着肩膀和手臂,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
钟行止一直闭着眼睛,睫毛乌黑浓密,像一柄缓缓展开的折扇。钟源愣愣的望着他犹如冠玉般清俊英朗的面孔,恍惚间竟有些失神。这时,钟行止的眼睛突然睁开,深不见底的瞳仁仿佛蕴含着万千的情绪,一瞬间是波澜壮阔的无比充沛的感情,一瞬间又仿佛只是望不到底欲壑难填的黑洞。
他的唇落下来的时候,钟源的大脑还是处于“当机”的状态。年仅十岁的少年,连情|欲是什么都还不了解,更不要说还是发生在男人和男人之间了。钟行止的唇和手的动作越来越大,陌生的情潮冲击着钟源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寸皮肤,每一块骨骼……加长车里渐渐升腾起滚烫的热气和令人沸腾的呻|吟,他很疼,可那种疼里,又夹杂着一种令他感到羞耻的快乐。那个被他一刀捅死的养父压住三姐粗喘抽|动的情形,原本已经被他刻意的抚平和淡忘,可就在登上顶峰前的那一瞬,却突然又一次闯入他的脑海当中。
车子缓缓停在钟家大宅门前,钟源和钟行止的身体还纠缠在一起,被汗水紧紧贴合。年幼的身体雪白清瘦,落满殷红的印记,美得令人心惊。
钟行止吻干钟源眼角滚落的泪水,轻轻的舔舐着他干涩的唇瓣。
“爸爸爱你,只爱你。”这沙哑的声音,明明是那样的熟悉,却因为添了那几分欲望的炽热沙哑,而又令钟源感到无比的陌生。
三姐当时绝望的尖叫在他的心底和耳畔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他放任钟行止每日在他的身体上肆意挞伐驰骋,可心底的恨意却累积得越来越高。
钟源知道,自己离不开钟行止,他的名字,他的生活,他的身份,他的一切,统统是拜这个男人所赐。如果没有他的出现,如果那个盛夏的午后他没有冒失的跑过那个路口,几乎丧命在他的车轮下面,那么,他或许早已被活生生的饿死在某个阴暗的巷子里,或许会被警察关进监狱,或许会被人贩子再次拐卖到另一个家庭。可无论是哪一种“或许”,一定都比不上现在。
此时此刻,他的生活,真真是应了张爱玲的那句话,“生活是一袭华美的袍,里面爬满了虱子。”
有华美的袍,总比在大街上裸奔要强得多,不是吗?钟源冷笑。
………
钟行止是在钟源十三岁那年离开的,这个给过他爱,保护,温暖,以及伤害和折磨的男人,死于肺癌晚期。从发现到离开,上帝只留下了堪堪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他走时,已经被病魔摧折掉了所有的生气和骄傲,完全没有半分昔日淡定自若的样子。
钟行止全部的遗产,都留给了钟源一人,公司70%的股份和经营权,落在了钟源一个人的手上。
董事会那些跃跃欲试的人,自然不把钟源放在眼里,他们为了逼钟源放权,竟然将钟行止和钟源父子间的不伦消息散步了出去,一时之间,排山倒海的鄙夷,都袭向了他。
除了钱,钟源已经一无所有。声名尽毁的他,再也无法在这座城市生活下去。
他将股份全部抛售卖出,换成了最实打实的美金,然后远远的离开了那座生活了七年的城市。
去G市,是钟源对着地图扔飞镖所扔中的结果。他买了一张机票,只背了一个不大的书包,孑然一身的人,自然了无牵挂,直到走前,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可以带走的东西,是那么的少。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学了,今天忙里偷闲的写一章。
钟源的番外下一章结束,应该是虐,然后是时经纬和迟颜的婚后,这个一定会甜。
正是因为钟源经历过这样的过去,所以在他和迟颜相遇之后,两个人才会一起做出那样的事情。
当时把隋唐母亲留下的那本日记发到网上,看上去很激进,其实是因为他以前有过同样的遭遇。。。。
☆、番外:钟源(下)
钟源交了一大笔赞助费,得以进入G市升学率最高的育荣私立中学就读。正值十二三岁的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有很多人的行为乖张叛逆,而沉默内敛的钟源在他们当中自然显得格外扎眼,这也为他吸引了众多爱慕欣羡或者嫉妒憎恶的目光。
刘超凡在育荣中学算是一霸,他人高马大,肌肉发达,身后又总是跟着一群小喽啰,自然而然的更觉得耀武扬威,甚至连走路都恨不得横着来走。而在“泡妞”方面,刘超凡对着台湾的言情小说自学成才了一套“威逼利诱”的手段,整日幻想自己是里面的高富帅男主,用起来却真的是无往不利,甚少踢到“铁板”。那时,或许大家都没有弄懂“爱情”是什么,更多的是荷尔蒙的释放,以及让他产生的那一种征服和占有的欲望。
刘超凡的新目标是班里一个颇有“神仙姐姐”气质的女班长赵珂,平日里喜欢穿白色的连衣裙子,长发乌黑柔顺,披散下来直至腰际。刘超凡把赵珂堵在放学的路上,把那一套痞痞的样子和自以为深情的说辞复制粘贴过来,没想到,赵珂的眼睛里竟闪过一丝厌恶的情绪。
“刘超凡,我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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