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医院,薄荷被送进了急诊室,安娜搀扶着宋轻语等在外面,白合拉着一羽坐在长椅上愣然的发着呆。湛一凡则是一脸阴霾的一直靠着急救室门口的墙,低着的头谁也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但是他浑身所散发的冰冷和阴鸷却让谁也不敢靠近,谁也不敢上前和他说哪怕一个字。
安娜浑身发着抖,这一刻她多么希望医生能救好少夫人的眼睛,能挽救她亲手犯下的罪孽,多么希望医生出来告诉他们少夫人的眼睛并无大碍?
“安娜……”宋轻语感觉到了安娜的不安,也只以为安娜和自己一样是在担心薄荷,便轻轻的握住安娜的手无声的安慰。安娜虽然也担心薄荷,但是更多的却是害怕,她害怕自己的罪行被发现,担心薄荷的眼睛真的因为自己而瞎了,担心自己所做的一切已经没有退路。
不久之后,医生走了出来,身后是跟着躺在病床上被护士被推出来的薄荷。
“医生,我女儿怎么样?”白合急忙的跑过去,担忧的看了眼病床上的薄荷问。
医生取下口罩公式化的才道:“湛夫人请放心,湛少夫人的眼睛突发状况,这虽然是我们的预料之外的,但现在我已经控制了她的疼痛感,至少她现在不会感觉有任何的异样。刚刚我替她上了药之后又重新替她重新上了药,三个小时后按照原计划我们会替病人拆纱布,只是……因为这突发状况,她眼睛能看见的可能只有一层了,这还要请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原本的五层,变成了如今的一层。这是何其的打击?白合身形一晃,宋轻语立即扶住她:“合啊,你别担心,这……这一定不是真的……”
白合拉着宋轻语的胳膊,就像抓到了一根浮木,害怕的对着自己目前唯一能依靠的人说着心里的害怕:“轻语,医生说……说我荷儿的眼睛……”看向昏睡在病床上的薄荷,白合的心痛的已经快没知觉了。上天为什么这么残忍?要让她女儿经受这一切,为什么?是因为她如今脱离了一切的灾难吗?所以才将这一切降临也许原本该降临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降临在了她女儿的身上?原本,那么多的希望,原本荷儿是好不容易坚强,可是为什么到了这最后一天却又突发了意外的状况!?
“这还没拆纱布,你怎么就先吓唬你自己呢?那不是还有……”一层这两个字宋轻语怎么也说不出来,白合明白宋轻语的害怕,她又何尝不是?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如果可以……我愿意把我的眼睛给她……”轻轻的在地上蹲下来,她唯一的骨血,怎么能瞎?她有美好的婚姻,有大好的前途,自己这辈子所有没有体验过的幸福快乐,她的女儿都该拥有的,这一切不该终止在她的双眼上。
“合啊,你别这样……事情还没有真正的结果呢……”宋轻语看见白合已经先崩溃的蹲在地上泪流满面,自己心里也是万分的难过,看着好友这样就已经湿了眼眶。她何尝不疼爱薄荷呢?就像疼爱亲生女儿一样的疼着,这个突发的状况的确是打乱了他们所有人的心,本都是抱着满满的信心,都以为薄荷能重见光明,但现在医生却说希望渺茫?
白合几乎崩溃,抱着宋轻语的胳膊蹲在地上痛哭流泪,整个人都陷入绝望的悲戚中。她甚至把薄荷所经受的一切苦难都归咎于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身上,而宋轻语除了劝她之外也完全失了方寸。上天怎么如此残忍?
安娜看着这一切只是痛悔万分,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究竟做了什么?湛家对她恩重如山,她虽然是个英国人,但也知道有恩必报这个道理,她对湛家做牛做马都是应该的。可现在她将湛家扰得一团乱,她把湛家的少夫人害的双眼复明的机会渺茫,她让湛夫人和白夫人如此痛苦……安娜知道,至此自己都将跌入地狱悬崖,从此不复翻身,罪孽深重。
最冷静的一人,只怕只有湛一凡了。
当白合崩溃的痛哭,宋轻语也失了冷静时,只有他轻步的走到病床边低头先看了眼薄荷苍白的脸,见她眉间已经没有了因为痛苦而紧皱的痕迹时,弯腰低头在她额头上只轻轻的落下一吻。那一吻似蝴蝶,似轻雨,温柔而又细腻,让一旁的两个护士只为这个吻便都已感动。
然后,和护士们一起推着她向病房而去,就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医生说的任何话。
相比崩溃的白合和无措的宋轻语,或是在那里默默流泪垂悔的安娜,他更像是这场意外里的一个局外人。
半小时后,薄荷缓然转醒,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
感觉到左手被人紧紧的握住,她轻轻的动了动左手,轻唤:“一凡?”
“我在。”湛一凡立即倾过身来,温热的气息洒在薄荷的脸上,“宝宝,你怎么样?”
薄荷摇了摇头:“眼睛不痛了。我……是怎么了?”脸上因为之前眼睛的疼痛也写满了疑惑。
“宝宝没事,”湛一凡轻轻的拍了拍薄荷胳膊,就像安慰一个孩子似的态度,“只是出了一些意外。等会儿医生来拆纱布,你要相信,你是能看见的。嗯?”
薄荷点了点头:“嗯。”握住湛一凡的手却明显的加大了力度,“我突然很害怕。”
湛一凡轻笑:“害怕什么?傻瓜。”
薄荷也笑:“是啊,挺傻的。能不能看见,不就马上知道了吗?”很轻松似的在玩笑,但是谁都看得出来其实她真的很紧张。白合捂着唇转过身去,她也害怕,比薄荷更千倍的害怕。现在只期待那十分之一的机会能降落在她的身上,上天能开眼看看她的女儿究竟是个多好的孩子,能不要如此残忍。
宋轻语陪着白合坐在沙发里,也是满脸担忧的看着薄荷和湛一凡的方向,如果说之前他们还都充满自信能治好薄荷,但是经过今天早上的意外之后,谁还敢信誓旦旦的相信她一定能重见光明?安娜也是忧心忡忡的看着这一切,面色已如死灰一般的难堪。
医生带着护士前来给薄荷拆除纱布。薄荷还不知道自己在被推出急救室时医生说过的那番话,所以除了她自己的紧张之外对于能否重见光明这样的时还是比较有自信的,虽然也比较忐忑,但是这些天的良好心态已经让她对自己的眼睛重见光明充满了自信。纱布一圈一圈又一圈的从头上落下,一团团的白纱布落在被子上,她的眼睛终于渐渐的重现于众人视线之中。
依旧是那么的美,只是眼皮微微有些发红。
湛一凡伸手,手指轻轻的碰了碰薄荷微热的眼皮,薄荷抓住他的手指:“一凡。”似乎有些不解他的动作,却也害怕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双重的矛盾让她只有抓住湛一凡的手才安心,紧紧闭着的眼睛,睫毛在轻轻的颤动。
湛一凡伸出双手紧紧的反握住薄荷的手轻声安慰:“我在这里,别害怕。”
薄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浓密的睫毛,慢慢的眨着还紧闭的眼睛,缓然的,轻悠的终于眯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慢慢的睁开眼睛,如果太急,光亮很有可能会刺激到你的瞳孔。”医生在一旁提醒,薄荷也听话,睁眼的速度很慢,众人也都窒息的看着她缓然睁眼的这一幕。白合咬着唇连呼吸都停止了似的,只看着薄荷睁眼的这一瞬,同样紧张的还有宋轻语,所有的期盼都在这一刻倾注,而湛一凡则坐在床边,握住薄荷的手,誓要做她睁眼所看到的第一人似的执著。
眨了眨,当阳光注入她瞳孔的那一瞬,薄荷的眼泪顺着眼眶落下,在苍白的脸颊上划过一道泪痕。
白合微微的吸了一口气,宋轻语皱着眉只看着薄荷的眼睛,就连湛一凡都紧张的死死捏着薄荷的双手,安娜更是窒息两呼吸也不敢。
薄荷的眼泪越流越凶,目光并未轻转,而是恍然的落在前方。声音在这一刻也变得沙哑,医生似乎明白了什么,伸出五指在薄荷的眼前晃了晃,冷静的问:“湛少夫人,您看的见吗?”
薄荷咬唇,绝望的眼泪越加凶猛,似乎所有的自信和期望都在这一刻倒塌,剩下的依然只有那无尽的,无声的黑暗。
摇头,还是摇头,被湛一凡握住的双手用力挣脱,捂着自己的眼睛,捂着自己落下的眼泪终于痛哭出声:“我瞎了……我真的瞎了……我的眼睛看不见,看不见了……一凡!我真的变成了瞎子!”
“荷儿!”白合崩溃痛哭出声,这一刻可真谓是伤心欲绝的痛苦,她的女儿变成这个模样,她这个做妈妈的怎么能不心如刀割?
“天啦……”宋轻语也掩着自己的唇,眼泪同样再也忍不住的落下,上天怎么能如此对待他们?
安娜脸色煞白的跪在了地上,真正噬心的感觉竟然是如此的痛。少夫人瞎了……少夫人看不见,少夫人看不见了,她真的看不见了!这一切都是自己害的,她亲自给少夫人的粥下了药,她是凶手,她是罪犯!安娜看着自己的手,天啦,她究竟做了什么?
“一切都是黑的,全是黑色的……我看不见,我真的看不见……”她知道,他们不会关着的灯,现在更不可能是夜晚,她甚至能感觉到窗外的阳光落在身上的温度,但是她的眼神就是没有焦点,一切在她眼中都只是黑暗。这一切,还不足以倒塌她的世界么?这一切,还不足以让整个湛家重新陷入冰窖般的世界么?
湛一凡用力的将薄荷抱入怀里,背对着众人,没人看的见他现在究竟是个怎样的表情。可是从他那坚定的拥抱姿势却也看得出他这一刻的执拗和落寞伤心。他的心必定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还要难过,可他是薄荷最坚定的港湾,所以即便步不发一言,他也必须用力的抱着她,用自己最坚实的怀抱拥着她,让她即便崩塌也能靠着他。
“湛一凡……我瞎了……我真的瞎了……”薄荷低声的哭着呐喊,声音都变得嘶哑。白合附在宋轻语肩头,这一刻她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再多的坚强,落在薄荷的事情上似乎都变得不堪一击,她这个做母亲的宁愿那一切的磨难是落在自己的身上。
“宝宝……”湛一凡的哽咽更是让人心碎,宋轻语看不下去了,捂着唇起身便冲了出去。
医生摇了摇头叹息,一副他们已经尽力了的表情,目前看来要再做个检查是不太可能的事,还不如先给他们一个接受这一切的清静空间。转身医生领着护士也退了出去,白合擦了擦眼泪想说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也全部咽了下去,转身也跟着走了出去。也许是信任湛一凡比他们任何一个人更能安慰薄荷的心,所以一切话到了嘴边都变成了无力的徒劳,还不如给他们一个安静。
安娜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其实她的腿很软,眼泪不比薄荷流的少。但是哭又有什么用?她已经明白,现在哭也没有任何用,她必须坚强。木已成舟,她的双手已经沾染了罪孽,而她当前必须救出自己的父母。至于少夫人,是她安娜对不起她,她这辈子做牛做马都会赎罪,但赎罪之前她要做一件事,为自己……更为少夫人!
安娜决绝的抹掉脸上的眼泪也退出房间,在她合上房门的最后那一霎那,病床上正相拥相偎的那对身影,那双原本泪眼朦胧的眸子随着最后那一细合上的门缝,眼底精光凌厉,神采乍闪。
“喂?你要我做的事已经做成功了,你可以放了我的父母了吗?对,刚刚拆了纱布……少夫人看不见你满意了吗……是,我是贱人!我是世界上最贱的贱人……你可以放了我父母和弟弟吗……希望你能做到,晚上,我能见你一面吗?呵……难道,利用完我,就连看我一眼也不愿意了?好……我去找你……”
挂了电话,安娜顺着墙角坐在地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要父母安全,她还怕什么呢?她安娜已经做了这辈子所做过的最坏的事,失去了良心,失去了做人的资格,她还有什么事是不敢做的?
哭够了的薄荷在众人眼中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虽然让人伤心绝望,但是除了接受,她还有什么可做呢?
医生给她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看着病房里已经各自恢复了平静看起来都已经接受了事实的众人道:“和我到办公室去一趟吧。”
“不用了医生,”薄荷轻轻的叹了口气,“就在这里说吧。我有权利知道一切关于我的情况。”那双从前无比美丽的大眼此刻只无神的看着眼前空无的一切,毫无焦点,让人心酸至极。
沉着脸的湛一凡朝着医生缓然的点了点头,似乎也同意薄荷的这句话。
医生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如实的道:“湛少夫人……你的眼睛从今往后都没有可能再看得见了。”
薄荷身形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