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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顾菀更衣妆点完毕出来前殿的时候,何妃几人已等了近半个时辰。看到坐在上位的她,何妃眼底竟似有泪意漫出,随后领着另外二人行礼道:“参见熙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她那一瞬间的异样并没有被顾菀遗漏;故而心里越发诧异。
不过顾菀脸上并未表露出来,只微微笑道:“不必多礼。”见她们回到座上坐定,又对玉竹吩咐另换上茶水点心。
“贵妃姐姐好福气,一进宫就得了皇上欢心;我等姐妹可还未曾见过皇上一面呢。”一向耐不住性子的于琳抢先道。
此话半点遮掩都没有,顾菀心中有点不喜,但也只是没有理会,端着茶盏轻抿了一口。
“于美人慎言!皇上与贵妃之事岂容得你肆意言及?!若是没有学好宫规,不若让本宫禀明皇上,为你请为教习嬷嬷?”反而是何冶音忽的怒斥道。
于琳不满道:“何妃姐姐这是作甚?我又不是为了自个儿而已,再说也不是说什么犯忌讳之事……”
“于妹妹,莫说了吧,妄议圣上是触犯宫规大忌的。”徐敏坐在一旁怯懦地拉了拉于琳的袖子,紧张地看看顾菀又看看何妃和于琳,害怕之色溢于言表。
“……那也不必你假惺惺地提醒!”于琳闻言也知自己是犯了宫规,但还是犟着脸,狠狠一把甩开徐敏拉着她袖子的手。
徐敏不知是不是没来及反应收回手,被这么一甩撞到了一旁的桌角,当即红肿了一片,痛呼出声。
顾菀心里对她们之间的龌蹉虽有些厌烦,可也不能对此视而不见,于是就让宫人去取了药给她用上。
“既无事,你们都回去罢。往后也不需来请安,本宫这儿没那些个规矩。”实在是不耐烦与她们玩心眼,再加之昨夜那事,顾菀便直接下了逐客令道。
徐敏听到这话,本吓得有些惨白的脸立刻就露出了放松之色,立即行礼告辞了。于琳倒是还不愿走,但是被何妃冷眼一扫,只能满脸不服气不情愿地行礼谢恩告辞。
三人离开不过一刻钟,顾菀正在内殿练字静心,突然听琼枝通禀说,何妃又回转到了前殿候着,说是想要见她一面。
想起那两个奇怪的眼神,顾菀放下笔,理了理衣衫,由琼枝陪着去了前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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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何妃离去后,顾菀脑子里一直浮现出她含着泪解释“你与我一个故人长得有些相似,故而情绪激动了些”的情景,想了许久,还是没有提笔给阿兄写信询问此事。
眼下情形复杂,不管何冶音说的那人是不是阿兄,此时都实在不适合让阿兄知道,免得掺和进来之后事情更复杂。
这夜,顾菀正翻着徐成送来的前朝杂闻录,时不时地抿口茶,玉竹在一边候着;忽然,琼枝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声音带着点气恼道:
“娘娘,那于美人实在太放肆了些!”
“怎么了?”顾菀头也没抬,淡淡问道。
“方才皇上要来昭阳宫,那于美人竟装作摔倒,拦在了圣驾前边。好在皇上没有理会她,直接命人拖开,只让人去请太医给她看伤;还说若是并无大碍就送去清宁宫学学规矩,往后也不必出来了。”
琼枝说到这,脸上不由带了笑道:“皇上一心念着都是娘娘,怎么会被她装模作样就骗了去!”
听得琼枝提到熙承帝,顾菀翻书的动作顿了一顿;又做若无其事道:“皇上如何都是皇上的事,本宫早先就说过了,不许妄议,这是最后一次,往后莫要随便再犯。”
声音里不带半丝波澜,听得刚要进殿的人心中忽的发紧,眼神愈发复杂。
“皇上!”“参见皇上——”这时,玉竹先发现了殿外的熙承帝,忙跪下行礼,见他站在那浑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冷肃气息,心里为主子担忧了一把。
顾菀闻声向外走了几步,就看到熙承帝站在殿外,神色莫名。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她只能沉默以对。
女子单薄的身影在灯下显得愈发纤细,让他莫名地心疼;可在这之后,他眼底仍旧流露出些微迷惑。他很确定自己没有中什么秘药,可是为何从五年前,他记忆中就好似存在着顾菀?
但是他记忆里的那个顾菀,又好似不是如今的她……
第16章 朝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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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的凉风袭来,还未关上的门窗被吹得哗啦啦作响;顾菀没忍住哆嗦了一下。
“替你们主子取件狐毛披风来。”熙承帝见状,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冰凉的触感令他不由皱了皱眉,转头对玉竹二人吩咐道。
他宽厚带着薄茧的掌心炙热,很快让顾菀的手渐有了温度。待披风被拿来了,他挥退了玉竹等宫人,仔细为她披上系好。
由始至终,两人都没有开口。
熙承帝拥着她走出内殿,只让徐成一人跟着,泛舟去了昭阳宫内的湖心小筑。
许是徐成早先已安排了人来打理妥帖了,顾菀被熙承帝揽着一进湖心亭,就觉得浑身暖烘烘的,不由有困意袭来。
“我并未中秘药。”“不是对你。”他干巴巴的几句解释,虽有些没头没尾,可顾菀还是听懂了。
转头看着他,仍旧是绷着没甚变化的脸,可不自觉僵硬的身子还有揽着自己力度加大的手臂,她忽然笑了;心底还残存的那一丝惶恐担忧也随之烟消云散。
是了,是自己钻牛角尖了。剧情早已改变了那么多,出现了如此多的变数;她何必为了此事而不安?有变数,不就说明了他们景城顾家的命运也不会如上一世那般凄惨?又何必为了此事,半点风吹草动都要心中惊惶、庸人自扰?
至少目前看来,熙承帝待自己还是相当纵容的;她不该为了前世的遭遇还有知晓的剧情,而将自己困守在原地。
想通了这点,顾菀心情甚好地从他的怀中站起身,在他略显失望懊恼的眼神中,第一次主动把自己的手放到了他不禁半握着的掌心上。
“你把人都叫走了,可我眼下饿了,要怎么办?”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惊喜,顾菀忽的升起逗弄他的恶趣味,便低下头语带不满道。
熙承帝愣了一下,认真地看了看她,随后黑亮的眸里掠过笑意和了然,却什么都没说,转头对外边道:
“徐成,摆膳罢。”他知道顾菀还没用膳,来之前就吩咐了徐成去准备了;只是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亲近之意。
“是,皇上!”听到徐成尖细的嗓音,顾菀才想到徐成那么个人精,估计早就备好了晚膳等物,只等着他们传唤而已。
但她还真没想过,这可能是熙承帝的吩咐。
虽说是想看他露出不同的神态,可顾菀也确实是饿了。
于是晚膳送上来的时候,她看到送来的菜色都是自己所喜的,吃得愈发开心。
专心用膳的她没再理会一旁的熙承帝,直到徐成略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之后,顾菀才发觉自己好似忽略了什么。
她为掩饰心虚,故作自若地看了桌案上的菜肴,然后夹了两玉箸自己最喜欢的芦笋鸡,放到熙承帝面前的碟子里。
“咳咳咳!”她刚把菜放到碟子里,站在一边的徐成总管咳得更厉害了。
顾菀满脸茫然地转头看向他,又看了看提起玉箸夹着芦笋鸡入口的熙承帝,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不用理会,他嗓子有点毛病。”熙承帝慢慢咽下口中的那片芦笋,又端起茶盏饮了口茶,淡淡道。
徐成连忙把头埋得更低,尽力降低存在感。
“噢,那徐总管该用点梨子水,也许管用。”顾菀信了他的话,也没多想,又夹了个滑溜贝球放到他的碟子里。
熙承帝浓眉微挑,不悦地扫了装蘑菇的徐成一眼。
随后顾菀又夹了几次,熙承帝都很干脆地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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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罢膳,二人在湖心小筑中坐着歇了一会,而后泛舟回去,慢慢散步回内殿里屋。到了被火盆子烘得很暖和的里屋,顾菀已是困得不行,一坐到软榻上就靠着引枕眯上了眼。
她本想着眯上一会就去洗漱的,可是没想到这一会就睡沉了。
熙承帝刚交代了徐成几人去准备洗漱一应用具,转头一看,就发现她就那么半靠着睡着了;便放轻了步子走到软榻边,将人抱去床上安置。
帮她脱了外袍鞋子,他就坐在床边,看着睡着的人儿,眼里透出柔和的光,英挺俊秀的脸上,薄唇微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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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玉竹说,那夜熙承帝待到了二更天方回宣政殿处理政务,此前都在内殿陪着她。顾菀闻言脸上一热,回想起两人相处的每一幕,心中既是欢喜又有点羞惭。
好似一直都是他在努力地对自己好,而自己却没什么回应的表现呢。如此想着,顾菀便决定做样东西送予熙承帝。
正思索着做什么好,她突然听到琼枝喘着粗气跑了进来:“娘娘,皇上方才在大殿突然晕倒了!”
顾菀的心噔时坠了下去,许久才强作镇定地站起身,颤抖着声音道:“怎么回事?皇上为何会突然晕倒?”
“奴婢也不知,只是出去取宫外消息的时候,经过大殿听到出来的大臣们在议论争执,便赶紧回来向娘娘您禀报。”
听得琼枝此番回答,顾菀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那个念头让她顿时冷静下来,沉着心分析了几遍;仍是觉得以眼下形势,他们不会那么快动手;心稍微安了些。
可是未能亲眼确定自己的猜测,她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如今景城顾家、她与熙承帝的安危荣辱都紧紧系在了一起,更何况,他们很可能是彼此要相伴一世的人。
原本她想要去太极殿看一看,可是想到那个猜测,又担忧会坏了熙承帝的布置,只能作罢。
“娘娘,可要去太极殿求见皇上?”琼枝见自家主子脸色不好,忍不住提议道。
“现下未可。玉竹——”顾菀想到了后宫还有另外几人,忙叫来玉竹吩咐道,“传本宫口谕,各宫都闭门,宫人均不得出外;严禁宫中众人乱传是非、造谣生事;若是不听本宫口谕者,或是出了何事,各宫主子都以妄议圣上、纵容宫人、御下不严之罪处,按宫规严惩!”
玉竹也知事情不寻常,神情严肃地应了声,忙带着几个宫人去各宫传话了。
想着自己目下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顾菀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否能帮上他一点忙;但是越是前朝将有变故的时候,后宫就更不能乱。这一点她很清楚。
至于前朝……不知阿兄如今怎样?此次之事,他会如何做……顾菀想着,几次欲提笔写信去询问;可又觉得信送出宫并不妥当,若是被人截下了,也许会影响到大局。最终,她也没有落笔。
就这般担忧了将近半个早晨,临近午时用膳之时,徐成忽然来了昭阳宫;说是皇上传她去太极殿伴驾用膳。
听得这话,又见徐成神情与以往一般无二,顾菀心中半是疑惑半是放心。毕竟身为熙承帝身边得用的老人,徐成此刻眼底不见惊慌,就足以说明熙承帝无事,至少情况不严重。但是……熙承帝只让徐成过来传话,又不太似他一贯的行事。
坐在凤撵上,她一边琢摸着,一边往太极殿而去;徐成和琼枝在一旁跟着她,留秋嬷嬷在昭阳殿宫守着。
到了太极殿,顾菀没在前殿见着人,心就有点提起来,立刻直奔内殿而去。
一进内殿,她就看到了熙承帝身着月色长袍,正坐在书案前看着折子。他眸如点墨,里头依旧神采不减;虽面色有点苍白,精神却还不错。
见他果真无事,顾菀的心也就踏实了;相对无言了一会,她忽然不知道要问什么。
“过来。”熙承帝声音略有点低哑地对她招手道。
她依言走到他旁边坐下,仔细地打量了他几眼,方开口道:“可有让御医来看过?今日,究竟是怎的一回事?”
熙承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徐成一眼。
徐成会意,弓着身子退了出去,并掩上了门。
“我无事,莫要担忧。”他说着把手中的折子递给她,“此事是我安排的;你阿兄也知晓。”
顾菀犹疑地接过折子,一见字迹便知道这是阿兄递上来的奏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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