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便离死亡远了一步。
“白凝,苏妈妈要见你,你快过来。”玉花在床头喊着白凝,白凝没应声,贪婪吸了吸窗外新鲜空气,转了身大步往苏妈妈床头去,几日没来瞧苏妈妈,苏妈妈竟然瘦了这么多,白凝忍着痛笑握着苏妈妈手,“苏妈妈,外间日头好大,我今天还在晒冬日里要穿衣服呢,您是不是也该起来把衣物晒了,等到了冬天…天气冷了…您就可以…就可以随手拿来穿。”白凝说到后头时不时哽咽着,一句话讲得艰难。
苏妈妈没回她话,只把手指头往外摆了摆,示意玉花等人退出去,玉花会意,领着其他人去到了外头,又把门带上,只留白凝守在里头。
“丫头…”苏妈妈声音很弱,却是很用力在讲,白凝忙握紧她手,“我在这里呢。”
“苏妈妈…对不起你!”苏妈妈眼角渗着泪,想起几十年前事,苏妈妈也是悔不当初。
白凝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也哭着道:“我都知道,苏妈妈不要自责,我不怪你,我现在也挺好,真挺好!”
苏妈妈缓缓摇头,断断续续说:“你不好…如果没有我,你会…你会有个…很好家…你不会沦落到做下人…储素堂…不会败落,以你聪慧,你会是…储素堂人人敬仰当家姑娘。”
白凝说不是,说没有遇见苏妈妈,她不会那么用心学刺绣,同样不会做什么当家姑娘,说她也不稀罕那东西。
苏妈妈却没再理会她,只不停说着她往事,数着她罪过,说她不该爱上自己姐夫,说她不该在姐夫酒里下了药,说她不该嫉妒沈琉幸福将两个小孩卖给了人贩子,她说她后来也后悔了,可是再去追时候人贩子已经没了踪影,怎样也找不到了,她还说她一辈子不敢回苏州,可却想念那个地方,所以她姓了苏……
苏妈妈带着泪迷茫看着头顶上纱帐,一句一句讲着她忏悔,白凝静静听着,最后苏妈妈手上忽然来了力,抓紧了白凝手,叫白凝告诉沈琉,她想回去。
白凝吸吸鼻子,嘴里渗进一滴泪液,好咸好咸,苏妈妈见她点了头便笑着去了,果然,人都是哭着来到这个世上,最后笑着离去。
白凝浑浑噩噩从苏妈妈屋里出来时钟离也等在门口,见了白凝神情便知道苏妈妈去了,玉花香巧等人知道了都呜呜进去哭了起来,只有白凝痴痴一步一步往院门去,钟离想进去看看苏妈妈,可刚跨进门槛便听得院落中啪一声响,忙回了头箭一般冲去将晕倒在地上白凝扶起。
白凝求钟离跟柳氏说,不要将苏妈妈土葬,改为火葬,说苏妈妈遗愿是想要回到苏州老家去,沈琉是苏妈妈亲姐姐,会来接苏妈妈回去,钟离知道这事甚是震惊,白凝叫他别跟外人说,说苏妈妈生前没声张就是不想别人知道,钟离答应了,又跟柳氏说了白凝请求,柳氏也点了头,只是说火葬不能在府里进行,钟离便选了埋葬佟氏那片荒野。
焚烧苏妈妈遗体那天前来悼念人不多,苏妈妈生前一直以严厉出名,得罪人也不少,所以来送她人只有南院几个丫头外加牛管家钟离及其他几个与苏妈妈一道进府做事老妈妈和管事。
苏妈妈往日里说过要白凝替她送终,虽是玩笑话,可白凝后来一直都记着,这次便披了孝在火堆前一直跪着,直到苏妈妈尸身全都化作一堆炭灰。白凝披孝虽不合礼节,但众人都知道苏妈妈孤身一人,没有任何子嗣,便也没谁说什么。
捧着骨灰坛,白凝呆痴了许久,众人都离去了白凝还在那荒野上立着,钟离过来抱了抱她,白凝倒是没有拒绝,或许是忘了拒绝,白凝只感觉他手放在自己背上时有种温暖包围着她。
松开白凝,钟离问打算如何安排苏妈妈骨灰,白凝不知,只道先回府在说,这段时间她不想苏妈妈留在野外,钟离点头,没多说什么。
后等到天黑时,白凝偷偷带着苏妈妈骨灰坛来了南院,白凝想先把苏妈妈骨灰埋在这里,等沈琉来赎自己时候再挖出来带到苏州去下葬,可南院丫头们却是不同意,说埋在南院可怕得很,叫她另选个地方,白凝没法,怕坚持下去惹恼了她们,把这事告诉柳氏就不好了,便又捧着苏妈妈骨灰往回走,想钟冉院子里绝对是不行,人多容易被发现,便只得先委屈下苏妈妈,就暂且在府里找个僻静地方,正蹲下准备在选好地方挖坑时钟离从后头敲了敲她肩,白凝被吓得七魂去了三魂,扑倒在地上,差点打翻苏妈妈骨灰坛。
“你做什么?大半夜想吓死人?”白凝一气之下也没顾及什么礼节不礼节。
钟离将手指往嘴前一放,嘘了声示意她小声点,又道他是来接苏妈妈,暂且把苏妈妈骨灰放他西厢去,那边人少,不会有事,白凝想那里倒是个好去处便跟了他去西厢。
钟离决定把苏妈妈骨灰坛埋在他小厨房里,厨房里本是安放了地板,钟离硬是拿了工具来把当中几块地板砖给撬了起来,又拿小锄头在地下土层里挖了个坑,白凝在一旁帮忙,问他为什么要选这里,钟离一边小心翼翼将苏妈妈骨灰坛放到里头,一边说道:“冬天就要来了,外头冷,这里是厨房,我时常会在这里生生火,而且就算不生火这里也比外头暖和,苏妈妈待在这里就不怕冷了,还能经常看到我呢。”
白凝蹲在一旁,心里涌起些许感动,抿了嘴望着低头做事钟离淡笑,想过阵子沈琉应是要来赎自己了,去了苏州,从此以后应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吧,白凝想想竟觉舍不得了,其实他真是个好男孩,除了他这少爷身份,可这又并不是他错。
“看着我做什么?我这么英俊,要收钱,一眼一两银子。”钟离抬了头逗着白凝笑,白凝轻横了他一眼,“又来,你就不能正经一点?”
钟离道:“我哪里不正经了?好了,把那块砖递给我。”钟离指了指白凝身后被他撬出来地板砖,白凝回身搬来递给他,钟离很快便把这厨房地板恢复了原样,只有些泥土留在外头,白凝便拿撮箕将其扫到了外头。
“我……”钟离送她出西厢时候白凝欲言又止,想告诉他她可能过阵子会走,却又想钟离这脾性,告诉了他不知道他会搞出个什么事来,想了想还是不说了。
“你什么?”钟离在一旁问,夜色很浓,夜色中白凝脸更美,看得钟离一阵心动。
“没什么,我是想说谢谢,谢谢二少爷收留了苏妈妈。”白凝淡淡笑着,眼眸如星。
“没事。”
白凝点头,“那我回去了,二少爷也回里头吧。”
“要不要我送你,这天这么黑,你能走吗?”
白凝笑:“到处都掌了灯,哪里不能走,二少爷送我被人瞧见了才不能走了呢。”白凝说罢转了身。
苏妈妈离去没有影响到府里头任何人,除了白凝,所有一切都还在继续。南院新来妈妈据说比苏妈妈和蔼得多,先前丫头与最新招进来丫头们都与她很是亲近,白凝知道了只是淡笑,后没过多久便听说新进来没两天两个丫头被撵出去了,接着香巧也因第一次去柳氏屋里回话,结果不知怎么冲撞了柳氏被拉出去打了板子也撵了出去,华云最是可怜,走了自己曾经走过老路,无缘无故被人陷害剪烂了柳氏新做外袍,结果也被扔出了府,后柳氏实在看不过南院如此乌烟瘴气,将那新调过去妈妈换了,可是几次三番,却怎样也找不到合适人,至后来柳氏没法,干脆把南院撤了,南院众丫头该做事都并到其他部门去,丫头们也都遣遣,调调,不过两个月,南院便成了杂物专用房。
再说钟离婚事,果真如白凝当初料想那样,柳氏给他看了好些个姑娘画像,起初钟离说不要就不要,柳氏只笑着依他,后来次数多了钟离便不好意思再拒绝,柳氏见他有所松动便越发紧逼,钟离没法,只得先定了几个姑娘,说自己再好好考虑考虑,看究竟选哪个好,柳氏便依了他,只叫他腊八之前一定要选定,腊八之后都是好日子,她要把订婚宴办了。
不知如何是好时钟离终于决定向白凝彻彻底底表白,只要白凝愿意,他可以马上带着她离开。
趁着白凝来祭奠苏妈妈机会,钟离拿了那日他画那副花下美人图,蹲下至白凝面前摊开。
白凝正蹲在地上收拾酒碗水果之类,见面前横了副画不知是何意思,只细细瞧了瞧那画面,道:“好熟悉场景。”
钟离将画一收,起了身道:“那是自然,这里头画是我们在大伯府上赏桃花时景。你不记得了?”
白凝也起了身,说想起来了,又说要再看一眼,钟离便将那画都打开了给她瞧,道:“仔细看了,这个美人是你,但是却是我画,所以,看一眼一两银子。”
白凝噗嗤笑了,“二少爷什么时候这么想钱了,看你一眼要一两银子,看我自己一眼也要一两银子,你要这么多钱干嘛?”
钟离将下巴一昂,道:“能干嘛?我将来也是要养家糊口!”
白凝又噗嗤笑着,“行,你就把全天下钱都挣去吧,这是一首诗吗?你写?”白凝指指画卷左上角几行字,都是这个年代是字体,还有点狂草味,白凝不认识。
钟离右手握拳挡在嘴前轻咳了声,垂了垂头,又抬眼望着白凝,道:“不是,是我写信给乡下先生,他给我寄来一首诗,据说也不是他写。”
白凝哦了声,想这诗是那老先生给,又不是老先生写,那十有八九也是抄袭了大诗人们,便笑道:“这么来之不易诗,二少爷念来听听,定是极好。”
钟离这时却羞红了脸,清了清嗓子,道:“你保证一定要听我念完,而且一定要听我解释完这首诗。”
白凝没多注意钟离表情,只垂着视线拿手触摸着他手里那副画,点头嗯了声,钟离便道:“这首诗是这样写: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先生说这首诗是最能打动女子,我便提在这里了。”
白凝本是专心欣赏着画,听他念起这首诗,触在画卷上手顿时僵住,又猛收了回来,转了身不去面对钟离。
钟离皱了眉,“你说过要听完我解释。”
白凝没出声,心想钟离今日怕是要跟自己来真了,又听得钟离在后头道:“这首诗是讲……”
钟离没说完,白凝便回了身笑对着钟离道:“这首诗是什么意思我明白呢,经历过无比深广沧海之人,别处水便再难以吸引他;除了云蒸霞蔚巫山之云,别处云都黯然失色,信步经过绝色“花丛”,也都懒于顾视,诗人会这样,一半是因为修行在身,一半是因为心中有她。对不对,二少爷?”白凝说完笑望着钟离,这样翻译自己说出来可与他说出来意义大不相同,她说出来不过是单纯解释了一番,若钟离说出来便成了对她告白了。
钟离愣愣望着她,“你…你怎么知道?你又没念过书?”
白凝笑:“老先生可以知道,我为什么不能知道?再说没念过书就不能听别人说吗?”
钟离低头失望哦了声,又抬头道:“那你……”
白凝却忽然惊道:“哎呀糟糕,屋子里还煮着茶在那里呢,流砂方才去了夫人屋里回话,其他丫头们平时又不随意进里头,可别出了什么事才好,我先回去了,二少爷这画画得挺好。”白凝说罢便提着食盒走了,待出了西厢,白凝长长输出一口气,好险呀好险!
钟离的痛
作者有话要说:
浮尘也觉得白凝对钟离实在太过了,所以,现在开始,让白凝慢慢的补偿他~^_^
眼看着天气一天冷过一天,腊八也越来越近,钟离那日拿画卷表白失败后便又想了好些法子,奈何白凝却是再也没有往西厢来祭拜过苏妈妈,而自己每次鼓起勇气去钟冉院子里找白凝时白凝每次要么是不在,要么便是在蹲茅房,要不就是病了不想见人,总之钟离明显感觉到白凝是在躲着自己,后来仔细一想,白凝不是傻子,那日自己念诗动机白凝怎么会不知道,愚蠢只是自己。
烦闷不堪时候生母李氏不合时宜找到了西厢,李氏来本意原是好,今日李氏身边只跟了贞帘,钟离让她们在起居屋里坐了,自己却跑到了书房去画画,李氏便也跟到了书房,笑道:“那些个女孩子离儿可选定了?”
钟离听到这话便是烦闷,淡淡回道:“还没有,二姨娘就不用操这个心了,自有母亲在那里操办。”
李氏听了面上一白,却也没说什么,片刻后又道:“二姨娘给你带了些银子和珠宝来,迟早要和女方家长见面,你得置办几身新衣服,私下里也得给女方家里送点礼,二姨娘不是正室,不能给你去打理什么,只得干着急,这些银子与珠宝你便拿去自己打点打点。”李氏说罢给贞帘使了个眼色,贞帘四下里望了望,从肥大袖筒里掏出了个不大不小包袱,放钟离桌案角上,又慢慢打开。
钟离摸着毛笔手顿了顿,嘴角挂上一抹冷笑,静静盯了那包裹里东西片刻,“二姨娘可真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