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条小河边儿才停下脚步。
“快看看吧,里面是什么东西?”刘海柱十分迫切。
二东子掏出了一个白布包裹着的包,用手捏了捏,说出了俩字:“没钱,估计全是粮票。”
“你隔着层布都能摸出里面是粮票?”
“不信你看。”二东子开始解包了。
第十一章 盗窃犯
二东子慢慢的解开包,果然,里面花花绿绿的全是粮票,二东子好奇的捏起一张粮票说:“咦?这是什么粮票?不是全国粮票,难道是煤矿……”
二东子翻的时候,刘海柱看得真真切切。看到这些粮票,刘海柱惊得头皮都要炸了!二东子不认识这是什么粮票,刘海柱可认识!刘海柱以前在部队当汽车兵的时候经常能见到!!虽然见到过不少,但从没像今天一次性见到这么多!!
这一大堆粮票,全***是军队的粮票!!!!!!
看着目瞪口呆的刘海柱,二东子问:“怎么了,柱子?!”
“这***全是军队的粮票!!!!”刘海柱快疯了。
“啥?!”
“你仔细看看!!”刘海柱张大的嘴还没合上。
二东子仔细一看:天!!!果然全是军队用的!
刘海柱问:“咋办!现在咋办!?”刘海柱懵了。
“这粮票……没法用是吗?”
“你还想用?!”
“那……”
“就你偷的这么多军用粮票,抓住咱们估计够判个死刑的了。你这叫盗窃军用物资你懂吗?!”
“那……我……”二东子也乱了阵脚。
“你能不能给他还回去?”
“车都开那么远了,怎么还啊!?”
“怎么还?!看看你包上有地址吗?”
二东子反复翻着那个白色的包裹,翻来翻去,无论怎么翻,除了粮票就是粮票,什么地址都没有。这一堆扎手的粮票,捧在二东子和刘海柱手里,和定时炸弹完全一样。弄不好,就要了这俩人的命。
刘海柱和二东子这俩爷们儿,手里捧着个白包裹,站在河边面面相觑,足足三分钟,俩人一句话都没说。本来想顺手牵羊摸点儿钱,哪知道会摸来了这么大的一个雷?!
二东子说:“干脆,把这些粮票都扔进河里吧。神不知鬼不觉,死无对证。”
刘海柱看着这堆粮票发呆。
二东子眼巴巴的看着刘海柱,等着刘海柱拿主意。
刘海柱点着了根烟,抽了一口:“扔吧!不扔还有啥办法?”
二东子蹲在河边儿,一点一点的往河里扔这些粮票。
刘海柱的心在痛:这是军队的东西啊!自己当了那么多年兵,居然成了盗窃军用物资的罪犯!而且,弄丢这些军用物资的那个无辜的中年男人,估计很快就要站在军事法庭上了。这不是作孽是什么?!就是作孽!
后来,刘海柱干脆回过了头抽烟,根本就不忍心看那些漂向了下游的粮票。
刘海柱和二东子俩人是走到BX市的,他们不敢再乘火车。一路上,俩人一句话都没说,而且这俩人的步伐都挺沉重。刘海柱沉重是因为负罪感,以前的刘海柱的确是爱打架,但是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伤天害理而且还损害国家和军队利益的事儿?二东子没接受过军队的教育,思想境界没刘海柱高,他沉重是因为后怕,他也知道偷了这些东西的后果。这要是被抓住,肯定不是3年2年就能出来的。
深夜,点点星光中,俩人终于走回了BX市。
第十二章 煤矿场
“还有多远?”刘海柱终于张口说话了。
“最多五公里。”
“咱们到底要去哪儿?”
“大岳四工村。”
“大岳四工村是什么地方?”
“老魏的地方。”
可能很多人对于“工村”没有什么概念,所谓工村就是在大型煤矿上由煤炭工人的各个家庭组成的城市中的村落。为了方便起见,矿上会给这些散落在煤矿四周的煤炭工人编成各个工村。每一个工村大概8000—12000人。刘海柱要去的地方,就是四工村。
这个城市本来是一片荒地,在中国历史上连一笔都没曾留下过。它之所成为城市就是因为清朝末年时发现了煤矿,所以才涌入了大量从山东、河北逃荒过来的劳工。没有煤矿,就没有这座城市,就算到了今天,这座拥有近百万人口的城市,也很难找出一个完全和煤矿无关的人,即使现在这座城市已经被定义成为“资源枯竭型城市”,但是煤矿的烙印仍无处不在。
1982年,这座城市不但不是一个资源枯竭型城市,而且还是在计划经济体制下的一个煤炭重镇,国家对这煤矿极高的重视程度也使这座城市严重畸形发展:这个城市有两套教育机构、两套民政系统、两套公检法、两套卫生医疗机构、两套……所有你能想象得到的机构,在这个城市里都有两套。一套归政府管,一套归煤矿管。可能有人会问,难道这城市还有两个市长不成?!对,的确没有。两个市长不至于,但是矿长在矿上的权力也基本等同于市长。如此臃肿复杂的机构必将使行政成本大量增加,这也给在90年代给这座城市带来了致命的打击,一蹶不振,至今仍未恢复70、80年代的辉煌。
这个煤矿,简直就是城中之城,是个独立王国!在这个独立王国里,又分布着一个又一个以“工村”命名的城邦。这每个城邦里,又有着各种各样的传奇。因为,从晚清到奉系军阀、从奉系军阀到伪满、再从伪满到新中国。过去近百年间,各种动乱各种战争各种不同的统治者,工村里的每个家庭都可以写出几部大部头的血泪史。
工村里的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没根的人。他们本来也有根,但他们的根或许在山东,他们的根或许在河北。在这个城市里,他们都没有根,多数都是独门独户。
就这些没根矿工们,你能知道他们在来这里之前是什么人?你知道那看似厚道的老张在解放前曾是个杀了邻村一家七口后逃过来的吗?你知道那唯唯诺诺的老周曾经是东北最大的土匪的马弁吗?你知道那个慈祥善良的老刘太太在解放前在哈尔滨当过8年娼妓吗?你知道60年代饥荒时跑来的山东张家那两兄弟犯过什么案子吗?
以上这些,都没人会知道,也没人愿意知道。因为他们本人或者是父母就是这么逃过来的,有什么资格去研究人家?在90年代中期这座城市的经济崩溃以后,从这座城市中逃出去的“人才”实在是令人震惊:有名震大江南北的歌星,更有分布在全国各地驻唱的歌手。有犯下惊天大案的诈骗犯,也有在广东、北京等地当打手的小流氓……总之,他们就像是父辈一样,继续的飘,继续的没根……成功的只是极少数,更多的人,就是飘着、活着,而已。
第十三章 干爹可以想像,这个矿上,究竟有多鱼龙混杂。刘海柱他们要去的大岳四工村,自然也不会例外。越是这样的地方,越是适合刘海柱这样亡命天涯的人生存。
终于,刘海柱和二东子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了大岳四工村。
星光下,刘海柱见到了大岳四工村那密密麻麻纵横交错棚户区。刘海柱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是今天见到了如此高密度的房子,仍是忍不住惊叹。“操!这里面,住了多少人?!”
“小1万吧!”
“你能找到老魏的家吗?”
“能。”
“你已经10多年没来了,还能找得到?”
“和10多年前相比,没什么变化。”
“这么多小胡同,你能找到?”
“能。”
“咱们是不是等到天亮,人家老魏起床时再去啊?再一个小时天就亮了。”
“老魏要是知道咱们来了在外面等着不进去,会生气的。”
“……”
“他就这个脾气,走吧!”
借着星光,二东子领着刘海柱像是走迷宫一样,七拐八拐,穿过了无数小胡同,终于走到了一家门前。刘海柱真佩服二东子,就二东子这记忆力,刘海柱是绝对没有。过了10几年了再走这迷宫,居然像是进了自己家一样。
“咣,咣,咣。”二东子敲门。
“谁呀?!”
房间里传出来振聋发聩的一声暴喝,要不是刘海柱的胆子特别大,肯定得被这一嗓子吼得吓破了胆。
“我呀,二东子,魏叔,开门。”
“……等着!”嗓门依旧大,底气依然足。
两分钟过后,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门开了。
出现在刘海柱面前的是一个老头,就这老头的外形来说,或许远没二东子的师傅那样震撼,但是,刘海柱对这老头第一眼的印象居然莫名其妙的比见到二东子的师傅时的印象更深。
首先,这个老头的嗓门底气如此之足,那么肯定是个虎背熊腰的老头吧?!可这老头偏偏又枯又瘦,北人南像。其次,听这老头喊话的霸道劲儿,觉得这人必然是个满脸横肉之辈。可这老头却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当然,给刘海柱留下最深刻印象的还是这老头的眼神,那种眼神,是仿佛视所有人为无物的眼神。这种眼神,刘海柱在接下去的几十年的人生中,再也没见到过。
“就你们俩吗?”老头问。现在老头这声音起码比刚才小了50分贝。
“对。”
“进来!”老头就这么斩钉截铁。老头披着件人民服,看样子似乎有点冷。
老头要是不问:“就你们俩吗?”这句话,刘海柱还真以为这老头根本就没看见他,因为每个人面对面看到一个陌生人时或多或少都有点表情,可这老魏却连一点表情都没有,似乎完全无视刘海柱的存在。
刘海柱心有点慌:难道,干爹就是让我来投奔他吗?
第十四章 军人姿势
老魏的家似乎有点破,两间房子,一间是卧室,另一间好像储藏室。剧烈咳嗽的老魏示意让刘海柱和二东子坐下。刘海柱认真看了下这个房间,这房间里一张大炕,炕上有一只八仙桌。炕对面有两只大柜子,两只大柜子旁边一个大衣柜,大衣柜旁边横着摆着一个缝纫机。除此之外,整个房间里空空荡荡,啥也没有。
在这个不怒自威的老头面前,刘海柱有些慌,二东子也有点紧张。老魏不说话,不紧不慢的提起暖瓶,不紧不慢的捏了一大把红茶,又不紧不慢的泡了一大茶缸。刘海柱和二东子看着老魏泡茶叶,一句话也不敢说。
直到老魏把这一系列的事做完,才头不抬眼不睁的问了句:“你们俩犯了什么事儿了?”
“魏叔,我没犯事儿,是柱子犯了点事儿,小事儿。”
“哦,小事,多小的小事啊?”
“无非就是把一个干部给打了,想来你这避避风头。”
“恩,你师傅呢?”
二东子递过了那张已经揉得乱七八糟的草纸,递给了老魏。老魏不紧不慢,从柜子上拿出老花镜,把这100多个字看了3、4遍。看完以后,掏出了一个汽油打火机,把这信烧了。
“你叫啥?”老魏问刘海柱。
“刘海柱。”
“当过兵吗?”
“当过,这个……你怎么知道?”
“你看你坐那姿势。”
刘海柱这才发现,在这个老魏面前,自己居然以标准的军人坐姿来等着老魏发问。这老魏头那双目空一切的眼睛,跟二东子师父那双浑浊的眼睛一样,揉不进半点沙子。
“你会干什么啊?”老魏抽了口旱烟,又开始剧烈咳嗽了。
“我……会开车,会修车,也会修自行车……”
“恩,不错,来我这里,总得会点东西,这样才能有个营生。”
“……”刘海柱总算听到了一句表扬,但却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你们俩都困了吧?!睡!”
老魏说出的话,听起来没丝毫辩驳的余地,就是命令。两套被褥往床上简单一摊,“啪”的一声拉了灯绳熄了灯。
步行了10几个小时,刘海柱和二东子俩人都困了,很快就沉沉睡去。或许,在梦里,这俩人都不约而同的梦见了那个中年军人,都不约而同的梦见了那一大包军用粮票。
刘海柱和二东子是被窗外的吵闹声弄醒的,此时应该已临近中午。刘海柱坐起来,透过窗子往外一看,门外两个头破血流的小伙子和一个看似是母亲模样的人在跟老魏说话。两个小伙子声音倒不大,但这妈妈却是特别激动。
“老魏,这事儿你管不管?老吕家那四个儿子就是牲口!成天在我们家门口指桑骂槐,我家俩儿子出去理论几句,就给打成这样。这事儿,你管不管。”
“走!”老魏说,眼睛里依然是目光一切的感觉。
“去哪儿?!”
“老吕家!”
老魏拄着拐棍,慢慢悠悠的走了出去。母子三人也跟了出去。
刘海柱问:“老魏是这个工村的治保主任?”
“应该不是……”
“以前是公安干警?”
“以前他是煤矿掘进组的工人。”
1“因为他讲道理。”
第十五章 辣椒
没过几天,刘海柱就知道了。这个老魏,是大岳四工村的最高法官、最高检查长,他负责所有的邻里纠纷,他做出的决断,就是终审判决。他手里的那根铁拐棍,就是整个大岳四工村的一万人都公认的私刑,老魏头只要扬起了手中这根铁拐棍,没人敢躲,更没人敢还手。谁要是对老魏头不敬,那就是跟整个工村过不去。这个工村里很多20几岁的小伙子,就是在老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