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尿素肥”虽然经常出入梅家院子,也被默认了他和梅丙干的关系,但她给梅家带来的纠纷和不时的争吵,却又让梅婆婆和梅丙子非常厌恶,也从来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看。梅家人一方面恨梅丙干的不肖,另一方面又恨“尿素肥”的无耻。现在看见她在打梅背碑,梅婆婆冲上去就和她拚命一样乱打。梅丙子也气不过,照着她的脸就是一拳。两个小子也不闲着,梅背风打她的背,梅小风咬她的手,咬得她哇哇大叫,赶紧挣脱了逃出屋子。
这一边,梅丙干和林秀芝也打开了。这两年来,他二人互相对骂过,仇视过,也在忍无可忍的时候摔过碗筷,砸过桌椅,还一人提一把刀,对着另一人恶狠狠地说:“信不信我今天杀死你?”
他们说了很多次,也冲动了很多次,却从来没有那一次发生过危险的有效接触,有几次被梅婆婆和梅丙子拦住了,有几次却不知什么原因停了下来。
现在,梅丙干把干瘦的林秀芝按在桌子上,一只手压着她的胸,一只手打她的脸。只几下,林秀芝的脸就被打肿了。胡由萍赶忙拉开梅丙干,让他打不着林秀芝。自从梅尚天死后,这两妯娌因为梅婆婆搬家的事产生了矛盾,明里争过,暗里也斗过,但在梅丙干和林秀芝吵架的时候,胡由萍却是每次都站在中间,旁无责贷地当起了和事佬。
林秀芝见梅丙干被她嫂子拉开了,也从桌子上爬起来。她不甘心在自己的家里被丈夫和情敌轮番打骂,不顾脸上的肿痛,对着梅丙干就是乱抓。梅丙干甩开胡由萍,伸出双手,死死卡住林秀芝的脖子,把她紧紧地按在桌子上。只一会,林秀芝就两眼翻白,浑身无力了。但求生的欲望又使她不由自主地挥舞着双手,对着梅丙干乱打。打了梅丙干几下,也没有迫使他松手。忽然,她的右手碰到了插在桌上的匕首,反手把它拔起来,使劲朝梅丙干的头上砍去。梅丙干头一偏,锋利的匕首砍在他的颈动脉上,一股鲜血喷洒出来,溅得周围的人满身是血,梅背碑更是被溅了一脸。他睁着恐惧的眼睛,看着他的父亲慢慢地、软软地倒下。
梅丙子急忙抢过去,抱起倒在地上的梅丙干,焦急地叫着他的名字,一边喊一边撕他的衣服,撕成布条来捆扎他的伤口。无奈匕首砍在颈动脉上,裹了好几层布,血还一个劲地朝外涌。他只好让梅婆婆来按住伤口,同时吩咐梅背风和梅小风去叫人,他自己和胡由萍准备担架,立即往镇医院送去。
第三章 家毁人亡(5)
第三章 家毁人亡
五
梅背风和梅小风,拔腿就往外走,刚走到堂屋门口,看见外面火光冲天,急得大喊:“糟了,糟了,材房烧起来了。”
左邻右舍都知道,梅家院子最怕火,一旦失火,那修建了几百年的木墙、木椽、木梯、木楼板就是干了几百年的干柴,一旦没有急时扑灭,就有烧毁全院的危险。
梅丙子一听失了火,急了,两步窜到门口,刚到门口,就感到外面热浪袭面,材房上方浓烟滚滚,材房里面烈火熊熊,火苗正从材房里窜了出来,随时会爬上东偏房,朝正房这面漫延。如果这时不能立即切断火源,大火就会烧毁梅家院子,让整座几百年的老屋化为灰烬。
屋外是面临灭顶之灾的祖传老院,屋内是面色苍白、鲜血直流的孪胞弟弟,先救哪一面倒让梅丙子犯了难。他只是愣了那么一瞬,就立即作出了决定,他让梅婆婆和梅背碑把奄奄一息的梅丙干背出来,再把林秀芝扶到屋外的树荫下。他一边大喊着让胡由萍母子救火,一边用盆子端着水就往火上淋。附近院子的邻居看见失了火,也拿着盆、提着桶跑来,一会就自觉排成长队,把一盆盆一桶桶的水递到房上,再由离火最近的人淋在火苗上。
虽是大家齐心协力、不辞辛劳地努力,无奈天气太热,木墙太干,火势太猛,不一会东偏房就完全着火,根本无法扑灭。大家又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先前的工作,用水阻止火势漫延;一路在离东偏房略远的位置,用斧头砍断屋椽和木墙,把着火的房子和没有着火的房子隔开,希望能够保住一部分院子。
梅丙子一马当先,拿着斧头,踩着木梯就上了房。他刚上房,胡乱掀开几片瓦片,坐在木梁上就往木椽上砍。他砍了几下,就听见一声巨响,他和他手中的斧子,连着周围的一大片瓦和几根腐烂的木梁,一同掉了下去。
大家急忙跑进去,看见他正躺在地上呻呤,几根木梁和瓦片压在腿上,地上流了很多鲜血。大家赶快搬开木梁和瓦片,把他抬到匆匆忙忙赶来、还没有来不及放下药箱的医生面前,医生看后,一面包扎伤口一面对他说:“你的腿已瘸了,下半生只能扶着拐杖走路。”
医生说完,提着药箱就往堂屋走去。他看见梅婆婆正坐在门槛上哭泣,嘴里不停地喊着:“我的儿啊!我的房子啊!”
林秀芝守在梅丙干旁边,披着散发的,手里拿着匕首,不让大家靠近。她看见医生来了,就求医生赶快医治梅丙干。她见医生用手探了探梅丙干的鼻息,又用听诊器听了听梅丙干的心跳,又掰着梅丙干的眼皮看了看,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时,火已烧到堂屋了。大家都劝林秀芝,快把梅丙干的尸体搬出来。医生也伸出手,准备把梅丙干的尸体抱出去,但被林秀芝一把推开了。她坚决地说:“他活我就活,他死我也死。”
然后,她又对梅丙子说:“他大伯,看在梅丙干是你亲弟弟的份上,梅背碑就拜托给你了。梅背碑命苦,都是我和他爸爸造的孽啊。” 。。
第三章 家毁人亡(6)
第三章 家毁人亡
六
说完,对着梅丙子和梅婆婆及众人跪下,庄重严肃地嗑了三个头。做完这一切后,站起来整了整衣服,理了理头发,然后坐在地上,把梅丙干抱在怀里。烧毁了的屋子垮下来,又燃起了熊熊大火,一下子把他们紧紧地包裹在里面。
梅婆婆疯了似地叫喊:“儿啊!我的房子!”接着就冲进了火海。
梅背碑也大喊:“妈……”
他边喊边朝火海冲去。站在他旁边的医生一直注意着他的动静,见他心智失去了控制,一下抓住他,不让他逃脱。旁边的人也赶紧抱住他,并把他强制带离火海较远的地方。只有梅婆婆,扶着她的两个人没有想到她会在悲痛中爆发出那么大的力来,一下子甩开她们的手,悲壮地冲进了火海。
现在,火势已经大到无法控制了。人们都停下来,远远在站着看热闹。大家都在谈论起火的原因,也在猜测梅丙干的死因。有人说是“尿素肥”放的火,有人说是林秀芝放的火,也有的人还推出了其它的、不切实际的人选。后来,有个小伙子说,他虽然离得远,但亲眼看见“尿素肥”进了柴房,不一会就看见一股浓烟从材房冒出来,再就是“尿素肥”披头散发,慌慌张张、躲躲闪闪地离开梅家院子。他还在别人不相信的时候,拍着胸膛,把死去了若干年的老祖先请出来替他诅咒发誓。
正在大家幸灾乐祸,感慨叹息,庆幸悲剧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一阵大风吹来,把燃得正旺的火苗,吹向梅家大院后山被热气烤焦了的森林。那一片森林,都焦渴似火,遇水则润,遇火则焦。只一会时间,森林里窜起的火苗,就盖过了院里的大火。
人们先前站立的地方,已经热得无法立足了,就一步步地挤着往后退。一个年逾八旬的老翁说:“我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还没有看见过烧这么大的火。三十几年前,解放的时候,山那边的王保长放火烧山,烧了几百亩山坡。我没有亲眼看见,可能只有那次的火有这么大。”
旁边一个老汉说:“当时山烧起来了,火扑不灭,山里的房子烧了好几座,人也被围在里面,烧死了好多人,真是造孽啊……”
这个老汉的话象提醒了什么似的,他旁边一个老汉象大梦初醒似地说:“房子,我的房子,我离得不远的房子就被这片森林包裹着。我的妈呀,我还只顾着看热闹。”
他的话一下子就提醒了大家,大家一哄而散,呼儿唤女,赶媳喝婿,急匆匆地赶回去准备自家的防火工具。
偌大的火灾面前,只留下胡由萍坐在地上,呼天抢地地哭得死去活来。她一会儿哭“我的房子啊!”一会又哭“我的婆婆啊、弟弟啊、弟媳妇啊!”
梅丙子瘸着腿坐在石头上,满脸愁苦,禁不住老泪纵横。虽然没有象他老婆一样大声哭喊,却也时不时伸手抹抹眼泪,不知如何面对从今以后的日子。
梅背风和梅小风在一旁干号,看不出有特别悲伤,也看不出有特别伤心。也许是年龄太小,他们感觉不到这场灾难将会对他们产生什么样的深远影响,只是看见妈妈在哭,爸爸的老泪在流,于是也跟着伤心起来。
只有梅背碑,被医生打了一支安定,正安安静静地睡着……
这场大火,整整烧了七天七夜,烧了上万亩森林,五十几座院子,三个村社,造成八百多人无家可归。后来,一部分人在政府的支持下重整家园,一部分人流离失所,漂泊四海。
大家都认定“尿素肥”是纵火犯,但她逃得不知去向,也没有办法惩治她。大家还一致认同,梅家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虽然该受惩罚的已经死了,活着的同样属于受害者,但因为都姓梅,也就免不了人们在背后的指指点点。
梅丙子一家受不了这个罪,也不愿听人们的闲言碎语,就带着全家远走他乡,四处乞讨、打工为生。
后来的很多年,人们都在谈论这场大火,也在谈论梅家的去向。但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在那儿,到底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是生还是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四章 逢冤入狱(1)
第四章 逢冤入狱
一
我们生存的这个世间,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场所?是恶多善少,还是善多恶少?是欢乐多于痛苦,还是痛苦多于欢乐?从古至今,还从未有人对它进行过详细而全面的阐释。
经历了无数次悲痛欲绝的打击,遭遇了无数次莫名其妙的磨难,梅背碑对这个问题的思考更频繁了。艰苦的现实生活,残酷的生存压力,又使他的思维断断续续,观念杂乱无章,象散落一地的珍珠,虽然光彩夺目,却又缺乏次序,缺乏规律,缺乏一根把它们串起来的丝线。
过了几年,梅背碑兄弟长大一些了,就被人介绍到建筑工地上做苦工。每天挖沟、挖土,挑砖、挑沙,抬钢筋、搬水泥,什么地方需要人,他们就到什么地方去。
闲下来的时候,就和工地上看门的百里师老头聊聊天,听他讲些古今轶事,谈些人间冤曲。可以看得出,这看门的百里老头是一个饱经风霜,学识渊博的民间隐士。梅背碑也从百里老头这儿,学到了丰富的历史和社会知识,开启了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得到了别人不知道的民间素材,学会了用这些素材推理出不同凡响的结论。
这天上午,梅背碑正准备起床,他看见工棚外还是白茫茫的迷雾笼罩大地,冬雨也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顺着工棚滴下来的雨点,象一个伤心的小孩,永远都有流不完的眼泪。他还是准备到看门的百里老头那儿,听他再讲一些别人不想听的故事和知识。
突然,邻棚的赵二娃子推门进来,顾不上擦去头发上的雨水,对大伙说:“包工头跑了,还拐了我们一年的工钱。”
听了这句话,玩牌的停止了玩牌,睡觉的翻身起了床,都瞪着疑惑的眼睛盯着他。梅背风漫不经心地说:“赵二娃子,你娃经常乱开玩笑,你这句话,会把大家吓死的哦!”
当赵二娃子诅咒发誓地说,这事千真万确,骗了就全家死绝,自己是龟儿王八蛋还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时候,大家相信了,不安和恐惧却更深了。
梅背碑也赶紧起床,跟着大伙,顾不上打伞、戴斗笠,就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急急地去找他们的班长,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七八个班长正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们从财务部证实,包工头前天就领了大伙的工钱走了,具体到哪儿去了,他们也不知道。还说包工头不属于财务部,他们没权考勤他,也不属于他们公司,总经理也管他不着。工程做完了,也验收合格,公司应该给他一百多万,就给了他,至于他有没有发给做工的人,那是包工头的事,与公司无关,公司也管不着。
还有公司那穿西装,打领带,随时都夹着个大公文包的律师说,公司是遵纪守法的先进模范企业,应该拿出来的钱,绝不赖大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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