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她的蒙面当成最大的侮辱,她既不想以真面目示人,那么就应该扮演好她蒙面的角色,她们是陌生人。
维拉红了眼睛,把身子背向了门口,用袖子一点一点地擦着泪,生怕给里面的人听出些什么来。
有一个路过的老爷爷拍拍她的肩膀,“姑娘,没事的,会过去的。生老病死也就那么回事,如果你觉得少了他会跟难过,好好陪陪他,至少他现在还在,你要笑给他看啊。”
维拉摇着头,眼泪一点一点地渗进纱布里。
从顾容与所在的楼层走下来,维拉突然不想再回到自己的那个病房里,索性到花园里透透气。
散步的医患很多,可大多是成双成对的,只她一个人蹒跚地走着。
“我说你一孕妇,脚踏实地走着不好吗?为什么还要蹦呢?”一个无奈的声音传来,维拉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再轻轻地侧了身子,低下了头。这个时候虽是极能温暖她的人,她也不想见。
“我就是高兴,顾容与住院了,我多开心呐,他让阿朱那么难过。”
江洛轻嗤一声。
回回继续说,“他多坏呀,你带我去见他多影响胎教。”
回回是维拉标准的娘家人,不论是非,极其护短。
江洛听她提起小回回,脸色都柔和了,“待会儿顺便带你去产检,嗯?我听人说头三个月容易流产,你是高危人物。”
“哪高危了?我平衡能力可好了,你看,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来一段芭蕾。”
“哎哎哎哎。”
“你真是……”
“对不起!”
维拉的后背被回回结结实实地来了这么一下,真真有些哭笑不得。
江洛惊魂甫定,咬牙切齿,整个把她搂怀里,抑制住揍她的冲动,“我看出来了,你是压根不想要这个孩子吧?”
那厢正急着,这厢回回却摸着她的背问,“痛不痛?”
维拉背都僵硬了,连忙摇头。她不想让回回知道她在这,先不说她是个大喇叭,就是知道她生病了,也会难过的。
“要我赔钱不?”回回挠头,这位病患还穿着病服呢,多脆弱呀,可别给她撞出什么毛病来。
这年头自己找讹的太少,如果是平时回回赏的她也就笑纳了,现在是非常时期,维拉摇了摇头,还做了一个手势催她走。回回一个人也就罢了,可她旁边跟着江洛呢,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被认出来了。
江洛却是有些奇怪,刚刚心思都在回回身上,确保她无恙了才关注起眼前这个人来。这个单薄的背影,有些熟悉。
她的举动太不符合常理,似乎一直不想面对他们。
江洛心中隐隐有了答案,“你转过身来。”
“阿洛?”回回疑问。
江洛搂着回回腰上的手一紧,对着前面白色的身影重复了一遍,“你转过身来。”
维拉却低着头,往前方走去。
回回摇江洛的手,江洛低头看她,揉了揉回回软软的头发,“要是所有人都跟你这么简单就好了。”
维拉在楼下坐了一会儿,感觉到身子凉了,才回了自己的病房。
江洛已独自在病房前等了她许久,维拉微笑,毫不惊讶。
维拉开门进去,给他倒了一杯水。
“刚度完蜜月回来吗?”
江洛把玩着杯子,并不回答她的话,“我哥上回提起了你。”
“江磊?”
“他跟你们的队长一直有联系。”
维拉点头,并不接话。
“他告诉我说,有一段时间,顾容与几乎觉得自己变成了杀人的工具,尽管他一直不承认,大家都觉得他得了很严重的心里疾病。”
维拉点点头,“干那一行,难免的。”
“我以为你们会结婚比我们早。”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嘛。”
“这些事情不是避而不谈就不存在的,你是不是想一直用这种虐人虐己的方式来标榜你们爱情的伟大。”
“我现在是苏子慕。”而你说的,是祝维拉的爱情,如果只有一个圆满,那断不会是爱情。
他早已是自己的一部分,所以心会疼,但是不会于心不安。
“你真固执。”
“嗯,如果我不固执,我跟他的缘分早就尽了。”
俩夫妻,一边娴静地聊着,另一边却是鸡飞狗跳。
回回正好逮上人不在的时候,顾容与素来跟她说不上话,看着她头疼无比,他一装睡回回就按他伤口,把人疼得睁开眼后继续念叨。
小护士进来看过几次,心疼得直抽抽。给回回提了几句意见就被赶了出来,要不是顾容与也点头了,绝对跟她死磕。
回回跟他没什么正经地好聊,就跟他扯《河东狮吼》,“陈继常抛弃糟糠,好色下流,一无是处,这种人准没好下场。”说着还瞪了他好几眼。
这样浅薄的含沙射影顾容与当然听得出来,也不接茬儿,保持沉默蛮有风度地看她。
他知道回回是给他找难受来了,这些日子维拉跟他一样不好过。
顾容与跟回回不在一个频道上,交流起来有些困难,话题除了维拉一个也找不出来。
可维拉给他那样的暗示,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几近万念俱灰。
最近这几日多是迷惘和混乱,以前的日子恍如隔世。他经常会想现在这样到底是为什么?命运把顾容与折腾得筋疲力尽,不带任何商量余地地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推入深渊。
他的心凉了,为他捂心的人给他贴冰块儿。
顾容与第一次看不到未来。
对着回回,他开始长时间的沉默,回回啰啰嗦嗦地说了很多话,大多是数落他的,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回回想一巴掌推醒他,可又想起前不久看的那小说,男主角车祸没死,居然真他妈的被女主一巴掌推死了,堪称史上最离奇死法。她下手不知轻重,也怕把顾容与给推死了,那时候阿朱也彻底不用活了。
江洛来把人领走的时候回回已经贫了很久,正坐一边喝顾容与的燕窝。
江洛瞪了一眼家里没脸没皮的婆娘,她现在脾气很大,一说她就炸毛,都被惯娇气了。
顾容与见他来了,笑道,“你还是快把她领走吧,她在这喋喋不休很久了。”
“还不忙着走。”江洛拍拍回回的头,“乖,先别喝了,你去问问医生怎么说,回头再告诉我。”
回回头还埋在碗里,“你问他不就行了。”
“你不是常说他狡猾吗,怎么会告诉我们实情呢?”
回回放下碗,剜了一眼顾容与,才施施然朝外边走去。
刚刚关好门,脑袋就贴到了门上,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们想支开她。
“我刚刚在楼下遇到她了。”
“天呐,她居然把护士服给改小了一号!你都没看见,跟苍井空似的。”
“她是泌尿科的吧?这主意一准是宋医生出的,病人崩开线,药还是得找他开。”
“别说,好像还真去隆了。”
旁边的二百五声音太杂,回回听不清楚,暗骂了一声,贴得更近了。
“她穿着病服……”
“硅胶的吧?”
“镯子?”
“在韩国做的?”
“曲奕?他这人你也不是不知道……”
“什么时候让我摸摸,一摸一个准。”
“你还是再找他来问问清楚……”
“姑娘。”一只手拍她肩膀。
回回拨开,“别吵我。”她已经很火大了,这几个臭娘们一直在唧唧歪歪唧唧歪歪,害得她话都只听了一半。
“姑娘,你再不起来我可要敲门了。”
回回站直身子,怒瞪了小护士一眼就走了。至少她现在知道阿朱在这了,得赶紧找她去。
毕竟是高干病房,怕是有了不法分子入侵,护士把回回听墙角的那事儿跟顾容与他们说了。
江洛轻笑道,“没关系,随她吧。”他从来就没指望回回老老实实地去找医生。
回回的确去找医生了,可她怎么问,人都不肯告诉她维拉在哪儿。医院本来就不可随意透露病人的信息,何况高干病区的多数人身份敏感。
回回闷闷不乐地回到病房后,江洛跟顾容与已经聊得差不多了,后者神色明朗,与之前判若两人。
“阿洛,谢谢你。”
江洛搂过黑脸门神回回,“去做产检,嗯?待会儿就带你去看她。”
顾容与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感觉空落落的心又回来了。
本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只是在那样的时刻,气急攻了心。
他开了手机,找到在最近联系人那一栏上的曲奕,电话打了过去。询问不到一分钟,早已是神采飞扬。
她从来从来,都未曾抛弃过他。
105 惩罚
唐朵朵告诉维拉,医生说过几天就可以办出院手续,维拉低头想了想,说再等等,她好久没有这么悠闲的日子了。
而且,好不容易才离他那么近。
回回来了,跟她嚎过好一阵子,把她比作那杜十娘孟姜女甚至秦香莲,最后江洛以孕妇的情绪不能过于波动的缘由把人带走了。
维拉按了按眉脚,她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这样的时光太难得。
外婆说过她的性子像她,明明是一颗极度渴望水养的小草,偏生要在大漠里开出花来。维拉说外婆,你怎么知道那颗草不是水仙,水仙能开花。外婆揪她鼻子,水仙比小草要娇气,那样的环境,怎么可能开出花来?
我每天都去瞧着,他渴了给他浇水,寒冷了我就用罩子裹着他。除了晚上不能给他太阳,他要什么我给不起?
她给容与说过,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的呢?
或许不是太深刻的话,她想了很久都没有想起来。
维拉生病的事并没有透露给多少人知道,就连组里的导演问起,也是含糊其词。只有公司里的几位高层得闻,说要来看她,都被她婉拒了。
唐朵朵帮她推了近期一些的通告,电影的制作进入后期,也没她什么事儿,算是真正空闲了下来。
也有一些公子哥儿,通过公司的渠道找不到她,被告知她正在休假,满世界找起她来。维拉进了这个圈子,深知那些龌龊事儿,娱乐圈是一个大染缸,子慕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把初衷坚持得非常辛苦。
之前子慕有海欧的庇护,一般的人也接近不了她。可自从报里隐约地暗示他们已经分了手后,一些人开始找起她来。
她做子慕的这些年,苏家和顾家都暗中帮了不少忙,可毕竟不像海欧对子慕那般,能时时刻刻地陪在她身边。
一些人找到了她的号码便展开了攻势,如苍蝇般让人防不胜防。维拉有几个号码,私人号码里大多都是亲戚朋友,工作伙伴就只得唐朵朵一个。识趣的人还是挺多的,打工作的号大多数时候是忙音,私人号助理在威逼利诱下也不给,没过多久就放弃了。毕竟他们只是需要身边挂一个好看的人,不一定要是维拉。只是有一些个,仗着家底丰厚,家里老子也有些本事,平时没少缠她。公司高层不敢得罪,也把她的私人号码给了这些人,让她自己处理。
他们既有办法让高层告诉他们维拉的手机号码,就有本事找到这里来。
眼前的这几人根基在政界,平素跟他们家没有交集。他们不知道维拉的底,确切说是不知道子慕的低。前些年的海欧他们却是听过的,海家在军界有分量,再加上海欧在商界也创出了一些名堂,在圈子里小有名气。之前不碰她,多多少少也是看了海欧的面子。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两人分手了,海欧丢下了偌大的一个公司,至今都没也没再露面。
可这些都再也与他们无关。
维拉在公众场合给过他们难堪,他们平素不缺什么,女人没了可以再找,可是面子丢了就很难再找回来了。这个女人太不识抬举,得好好教训教训。
他们知道维拉练过格斗,因为在她手底下吃过亏。今天好容易才逮到她生病住院,这样的大好时机浪费太可惜。
维拉看到他们的时候就知道不好,刚想下床,却觉得天旋地转,身子一重,就朝床上倒去。
顾容与的脚受了些轻伤,缝了几针,未伤及骨头,走动无碍。
曲奕进来的时候顾容与正靠着床边吸烟,面前是一幅书法,上书——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字迹还有一些稚嫩,但是看得出书写的人很用心,少了一些行云流水,看来是极力克制了自己的手不要颤抖。
他的旁边还放着一个一次性杯子,里面是一些烟灰和几个烟头,看起来,抽了有一小包了。
顾容与会抽烟还就是最近一年的事,维拉离开他之后,队长看他尽日都没有一个笑容,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就让他学着抽烟。学会之后,顾容与才发现烟真的是一个好东西。他时常会抽,不上瘾,只是为了压压情绪。
顾容与听见关门,也不回头,把卷轴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