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容与说,奶奶我懂,只是这个春节,孙儿不孝,不能陪您守岁了。
维拉说,回回,不好意思,这个春节要叨扰了。
回回脸红,不好意思了。
74 给自己一个暖冬
广州的冬天跟北京的春末初夏很像,很暖和。
回安经常找顾容与去打球,回来的时候总是大汗淋漓的。
南方过年鲜少包饺子,回妈妈教维拉包粽子、煲汤。广东人似乎对汤特别执着,可以花上一天时间来熬一锅汤。
维拉手脚很麻利,回妈妈乐得做菜的时候都叫上她,时不时再拿她跟回回对比一番,看着在客厅四处找吃的的回回不停摇头,说是太纵了,没教好,时时都得操心。
“回妈妈您太谦虚了,回回被您教得很好,大智若愚的,上学期期末的时候她拿了第一名呢,可牛了。”
回妈妈摇摇头,“读书好有什么用,人缘差得一塌糊涂,她从小到大就没少家长找上门来,都好久了才得了你这么个朋友。回回说话直,但是她没有坏心思,你多包容她。”
维拉点头,笑着说,“回妈妈你多心了,我很喜欢回回,没有人能比她更真了。”
维拉探头出去看回回,这厮又摔了东西被爷爷打头呢。
看着看着,笑容就凝固了。
回妈妈顺着维拉的眼睛看过去,笑道,“他们爷俩就是这样,不用管他们。别看她爷爷打她打的最厉害,可平时最疼回回的也是他。”
“回爷爷退休了吗?”
“早些年就退了,平时也没啥爱好,就喜欢管着回回。回回去上学了,家里就没人跟他斗嘴了,每日唉声叹气的。”
“这样的方式挺特别的,怪不得有这么一个特别的回回。”
回妈妈笑,“让你见笑了,我听说你们北方人很讲究辈分,对自己的长辈很尊重,过年了都要磕好几个头呢。”
维拉低头片鱼,笑笑,没有接茬儿。
回妈妈想了想,知道自己说了傻话。孩子大过年的跑了他们家,肯定是跟家里出了什么矛盾了。上次她问回回是怎么回事,无奈那孩子依旧懵懵懂懂,一副不解世事的样子,嗯嗯啊啊半天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不由得暗自摇摇头,想着下次说话注意些,大过年的,别触了孩子逆鳞。
傍晚的时候,回安和顾容与才回来。所幸南方人晚饭吃得晚,也不至于失礼。
顾妈妈海晴知道了两人会来广州过年,但是权衡之下回了B市的家,毕竟家里两个老人过年,太寒酸了些。临走的时候特特找了维拉,拉着姑娘的手,很抱歉很抱歉。
“我跟你妈妈相处过一段日子,就觉得世界上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她把她的笑容留给了你,维拉,你笑起来,很像她。”
维拉听了,有些心酸,却还是挤出一个笑,“是这样吗?”
“不是,她的笑容里透着恬静、自然和从容,跟之前的维拉很像。”海晴摸摸她的头,“我不好说些什么,那时候我最常对她说的一句话就是抱歉,可我从没听见她说过抱怨。很多时候聊着聊着,话题就到了你和子慕身上。她说小孩子的心最敏感了,她笑多了,你们感受到了她的那份心意,也会开开心心的。”
“可是阿姨,我还是很难过。”
“我想安慰你,却连自己都骗不了。这些年我时常会想起她安慰我的话,我没有她那么豁达,我的丈夫在人生中最美丽的时候撒手西去,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难过,我恨不得就随了他去。可是我不能啊,我还有公公婆婆和容与,我得强大起来保护他们。那时候我就在想,以后我见到他爸爸的时候会说什么,我很想告诉他我过得很好。可是到了现在,我发现我连自己都骗不了了。我受了很多的苦,有一些我甚至不敢再去回想。那是一些无边无际的彷徨无孤独,毫无希望的生活和没有穷尽的苦难,我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海晴看着窗外蔚蓝的天空,眼睛很亮很亮。她站得笔挺,是一个军人的样子,可总归骨子里还是一个女人的。
维拉看到那样孤寂的背影,才惊悉眼前的人,她遭遇的不幸,她承受的痛苦,从来从来都不会比她少。同病更易相怜,维拉抱着她,像抱着自己的母亲,很委屈很委屈。
海晴帮孩子擦着眼泪,“他爸爸走的前些年,我的情绪很容易失控,而现在沉静了却愈发怀念那些年。有眼泪好好流未尝不好,哭够了,接下来的日子就好过了。”
“我总是耿耿于怀他们的死,我总觉得,如果他们还在的话,很多事情就不会这样了,外公会比现在的爷爷还要风光,妈妈可能还跟爸爸在一起……”
“可世事总是充满变数的,你外公去了大西南也未尝不好。”海晴打断她,“他那样的身份,未必熬得过文|革。再怎么说,你外婆在大西南陪了他一辈子,他们的遗憾会少很多。”
维拉低头没说话,海晴看不到她的表情,“我这样告诉你的目的,就是想让你别再钻牛角尖了。换了个角度想想,虽然我们不能怎么办,但是他为了他的信仰死去,于他们,我们更应该存在一份敬意。”
“信仰?”
“他们像巨人一样为了祖国死去,为的是祖国啊,无论是我还是他们穷其一生也要保卫的祖国啊。我这些年回想的最多的,就是当年跟他在部队时并肩作战的日子。那些日子被夕阳晕染得特别美,跟心爱的人怀揣着同一个信仰,日子虽然难一点,但是也过得眉飞色舞的。”
海晴低头,看到的就是孩子迷茫的眼睛,“我知道你能明白的,给自己一点时间,没关系。不过要尽快,你爷爷……可能熬不过这次了。你的时间还很多,可他却没多少时间了。维拉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别让自己后悔。”
维拉牵着她的手,很难过很难过,“我可不可以叫你妈妈?”太久太久……没有人对她像一个母亲一样说话了。
海晴愣了愣,之后就笑了,她笑得很美,一把搂过维拉,说,“好,你叫,妈妈听着。”
“妈妈妈妈妈妈……”
顾容与在门外,挨着墙,看天,呼吸很重很重。
海晴把家里的钥匙留给了他们之后就走了,说年初六再回来,这段时间让他们好好照顾自己,别什么事情都往坏处想。
过年总住人家家里不大好,回回家亲戚多,几乎每日客房都会满,维拉和顾容与权衡之下还是住到了海晴那里,得了空就去回回家串门。
屋子平时只得海晴一个人住,平时也没什么人来,屋子不是很大,只得六七十坪,一厅两房,其中还有一个是书房。这也是他们之前来的时候没住那里的原因。
维拉脸红,觉得没有让人儿子住书房的道理,在书房里搭了一个小床,准备入住。刚搭好回回就过来了,星星眼看她,说是要带他们去吃遍广州,还说到了广州才知道自己以前吃的真不是东西。
维拉看孩子有些心虚,拧她,“你想吃什么就直说,我们给你付钱。”那厮在家的时候是没人给她发零用钱的,她平时也没什么储蓄,以前犯了馋都只得在自家冰箱抠抠,可是今年不一样了啊!她家有钱的阿朱来了,哈哈哈哈。
维拉看顾容与,他笑着摇摇头,“我有同学在广州的,他们知道我来了说要聚聚,你们去吧。”
顾容与出去的时候给维拉递了一张银行卡,回回花钱没个节制,维拉出来得急,很多东西都放家里没带,只得却之不恭。
“密码是你的生日。”
他刚出去没多久,就给她发了短信,她看着短信,笑得温暖。
然后看了看在客厅抠葡萄的回回,可不可支的样子,指挥着她把柜子里的被子都拿出来晒,放了一段日子,上面还有樟脑的气味。
或许是天公作美,他们出去的当天下了一场雨,温度从二十六度骤降到十度。
下雨的时候,维拉和回回在喝下午茶。外面开始飘雨,维拉想起家里有被子没收,赶忙站了起来,才没跑几步,转念一想,又淡定地坐了回去。
回回嘴里堵了一个烧麦,含糊不清地说,“阿朱你这是干什么,卡带了吗?”
维拉嗯了一声,抓头发,夹了一片牛巴,不敢看回回。
回回看外面,欣喜,“下雨了啊,快给我爷爷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们回不去吃饭了哈哈哈哈。”然后摸出一份地图,告诉维拉上哪躲雨最好,只是地名听着有些怪,都能给吃的搭上那么些关系。
两人都穿得挺少,风吹过来的时候凉飕飕的,吃完晚饭维拉就提议回家。回回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什么她好不容易才出来一次,非得吃了宵夜才愿意回去。
维拉无奈,只得跟她多逛了商场,给大家都买了一件外套。回回看衣服的时候蔫蔫的,完全跟吃东西时候的不是一个表情。维拉摇摇头,还真不像个女孩子呢。
在维拉把一件衣服给试衣间的回回塞的时候,接到了顾容与的电话。
“在哪?”
“时代广场。”
那边一阵欢呼,“叫过来,快叫,就在我们这一片。”
“如果有空的话,带上回回一起过来吧,我们在钱柜。”
回回探了个脑袋出来,“有人叫我们去吃东西吗?”
维拉无奈地看了一眼回回,说好的,我们待会儿就过去。
回回激灵了,把身上试的那件扒拉下来,递出来,“我就要这件了。”
回回拎着衣服快快乐乐地往外走的时候,被维拉扯住了领子,“先跟我去男装区。”她没有忘记,今天顾容与出去的时候穿的是衬衫。
顾容与的衣服并不好买,南方人个子不比北方人,所以当维拉终于找到一件看起来挺顺眼的XXXL的夹克时,回回已经快生气了。
维拉摸她脑袋,给了一块糖。听她含着糖一路叨叨过去,在见到食物的时候戛然而止。
她们刚刚推门进去,里面的男生齐刷刷站起来,“嫂子!”
维拉吓了好一跳,然后脸红了,被簇拥着坐到了顾容与身边。而回回早就主动地坐在了食物最密集的地方。
“哥,给我们介绍介绍呗。”众男看着顾容与,坏笑。
顾容与挑眉,“该干啥干啥去,还介绍什么,手机和枕头底都让你们翻遍了。”
维拉笑着看顾容与,“怎么都叫你哥?他们都比你小吗?”
“不是,打架没打过我罢了。”
一男生嚷嚷了,“容与哥都照着特种兵的标准练,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对啊,嫂子,您都跟他跟到我们学校了,还跟去特种兵营不?”
“我看好你噢嫂子,让花木兰和孟姜女颤抖吧。貌似我们国家就只出过李贞一个女中将,嫂子您任重道远啊。”
顾容与嗤笑得把他们都打发了,维拉却想起了去当特种兵的可能性。
与其没有尽头的等待,不如奋起直追。
维拉扭头看顾容与,神色暖洋洋的,“刚刚给你买了一件衣服,变天了,你穿上吧,别着凉了。”
“嗯。”顾容与接过来试了试,很合身。
众人又起哄了,“真让人看着眼红,来吧,合唱一曲,兄弟都点好了。”递话筒,“《广岛之恋》。”
“别,你们安的什么心啊,换一首。”另一人皱眉了,“情侣唱这歌不吉利,会分手的。”
那人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嫂子,我不知道这茬儿,现在就给您换。”
维拉制止了,接过话筒,把一个递到了顾容与手里。
她认真地看着他,眼睛很亮很亮,“对于命运,我更相信事在人为。”
话筒在顾容与手里辗转了好几圈,他才牵扯出一个笑容,“好。”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维拉把顾容与推到浴室去洗澡,自己则去看看那床可怜的被子,心里不停地同海晴忏悔,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被子早就被好心人放到了阴凉处,不至于湿透,但是还是潮了。
维拉抱着被子回到家的时候,顾容与刚刚洗好澡出来,头发还很湿,他一边擦头发一边问,“怎么了?”
“今天出去的时候晒了被子,没想到下午就下了大雨,现在全潮了。”
顾容与的手一顿,“家里没被子了?”
维拉指了指床上,“只得那个是干的。”然后有些心虚,“我先去洗澡。”
在里面磨蹭了近半个小时,才默默地走了出来,看着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的顾容与,他朝她微微一笑,“你去睡床吧,我在沙发上对付一晚,明天再去买被子。”
维拉不说话,脸色挺冷淡,转身躺在了床的一边,门敞着,像一个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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