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跪不起》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长跪不起- 第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大姨摸着他的头说:“你长大了不怪罪大姨,大姨就心满意足了。” 

  在艰难困苦中,郭明达悄悄地长大了,虽没那么高大伟岸,却也仪表堂堂,坚强而沉默的像一座大山……后来他以优异的大学成绩,并以根红苗正为由,被选送到苏联莫斯科医学院进修。 

  ………… 

  青马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跟前,它用柔软的嘴唇碰一碰主人的脸颊,把主人从沉思当中唤醒。难解心头愁怨的郭明达,猛地一下就抱住了青马的脑袋。 

  就像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一样,在经历了最初的磨合之后,如今青马成了郭明达朝夕相处的朋友,你说怪不怪,他现在觉得马身上的汗,都有一股独特的气味。闲来无事的时候,他会爬在料槽边上,看着青马“喀嘣喀嘣”地嚼苞谷粒,如同陶醉在一首美妙的小夜曲里。

第一章(18)
太阳还没有出来,草甸子上雾气沼沼的,高低起伏的群山,形成一条条若隐若现的曲线,就像一幅水墨画。几只受了惊吓的山雀,扑楞楞地从草窠子里飞起来。 

  大青马远远地看到主人,就咴咴地打起响鼻,上下摆动着脑袋,向主人点头致意。青马今年整四岁,正值年轻力壮的好时候,它性情温顺,通体铁青,唯在额头正中有一绺儿菱型的白毛,如同一颗流星。它不擅奔跑,但走起路来却又快又稳当,嗒嗒嗒地一溜风似的,就像坐在小车里一样舒坦。 

  牧场的叶场长来过医院好几趟,他围着马厩转来绕去,可碍于桑斯拜的面子,他始终没好意思开口。好歹也是一场之长,万一被这矬子一口回绝了,那该是多没面子的一件事呀。郭明达看得出来,瞅着青马的时侯,叶场长的眼神贼亮贼亮的 。他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就悄悄对桑斯拜说:“不就是一匹马么,让叶场长骑得了。” 

  “什么得了得了的,你在说什么?”桑斯拜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可没郭明达那么大方。 

  郭明达在马背上抚几下,俯下身解开马绊,套上笼头,轻轻地说:“伙计,吃饱了吗?今天可要走远路呀。”马儿似乎明白了主人的意思,蠕动着柔软的嘴唇,在主人的身上亲昵的蹭几下。 

  太阳刚爬上山坡,郭明达就和阿丽亚就上了路。柔和的阳光洒在身上暖哄哄的。绿草茵茵的地面上,蒸腾着七彩的雾蔼。 

  有日子没出远门了,青马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撒了欢儿似的飞奔,长长的鬃毛在风中飘逸,煞是威风。 

  阿丽亚骑着自家的白马,或许是年岁大了,老马总也跟不上青马的步点,所以,郭明达不得不时不时地勒一下马缰,以便于阿丽亚并而行。姑娘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上身穿了件淡篮的呢子大衣,脖子上围了条镶着金线的披肩,齐膝的皮靴擦得铮亮铮亮,她属于那种耐看的女人,乍一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可看得时间长了,越瞅你心里就越觉得喜兴,尤其是那一对浅浅的酒窝,一笑起来让人心醉。 

  在经历了那次深夜接生后,阿丽亚彻底改变了看法,她认为这个姓郭的,既然能在危急关头献血救母子,足见其是个值得信赖之人。 

  日子长了,两人渐渐熟络起来,姑娘整天师傅长师傅短地跟在后面,屁颠屁颠地满世界跑,快乐的像一只云雀。 

  每回外出巡诊,都得住在牧民的帐篷里,牧民们没那么多讲究,再说想将就你也没那个条件,要有个前后跨院,或者别墅什么的,来了客人不就好说了不是。 

  夜深人静,并肩而卧,郭明达能清晰地听见阿丽亚匀匀的鼻息,嗅到她身上那股特有的体香,每到此时,郭明达就眯眯登登一夜睡不踏实,有好几回,他就觉得浑身燥热难当,梦醒时分,就发觉粘乎乎地尿了一裆。 

  阿斯哈尔捎几回信来,邀郭明达去家里做客。这阵子,忙里忙外一直不得空闲,今天趁着巡诊,他想顺便去看望一下古努尔和孩子。 

  一架装满杂货的旱爬犁,从远处吱吱扭扭地滑过来,拉爬犁的老牛喘着粗气,一步三晃地倒着步子,爬犁上躺着的人显然是多喝了几口,他扯着破锣嗓子干嚎着: 

  美丽的姑娘千千万呀 

  只有你最操蛋 

  你是天上飞得黑老鸹呀 

  你是地下爬得癞哈蟆 

  哎呀呀,我的宝贝呀…… 

  爬犁说话就到了跟前,郭明达高声说: “喂,亚森老板,葡萄酸不酸哪?” 

  “葡萄?哪里有葡萄?”亚森从爬犁上翻身坐起。

  阿丽亚颔首答道:“大叔,就没觉出来嘛,你唱得歌儿把人的牙都酸掉了。” 

  亚森这才明白了郭明达的意思,他从爬犁上跳下来,两眼滴溜溜地盯住阿丽亚,说:“嘿!我这是歌酸心更酸哪,啧啧……阿丽亚妹子,打扮这么漂亮,这是要去谁家相亲吧?”

  “少在这儿胡说八道。带什么稀罕东西回来了?有香胰子和雪花膏没有?”阿丽亚生怕亚森胡绉八扯,就赶紧岔开话头。 

  “唉!如今这买卖是没法做了,就这点破玩意,还是人家主任看着我这张老脸,从库房里偷偷拿出来的老底子呢。不过,你要的雪花膏倒是有。美丽的姑娘千千万呀,只有你最可爱……”

  这个亚森是个维吾尔族人,他独自一人在霍牧经营着一间杂货铺。南来北往的牧民路过此地,都会在他的铺子里逗留片刻,或趴在柜台边上,要几杯散酒解解馋,或用狐狸皮,旱獭皮、灵芝、鹿茸啥的,淘换些花布、茶叶、皮靴、盐等生活必需品。平时天各一方,见个面实在不容易,这一见面,彼此间免不了嘘寒问暖、神侃胡聊。于是,亚森的店铺自然就成了各路消息的集散地。 

  亚森的老家,在一个叫楼兰的地方,听说几百年前,那里也是个人如潮、驼如海、商铺如云的热闹去处。后来,不知什么缘故,楼兰叫风沙掩埋了,留给后人一个又一个的谜。背井离乡的亚森,听说金微山上有黄金,便随着一个驼队一路来到了北疆。 

  乌图布拉克盛产黄金,自古就有“七十二条沟,沟沟有黄金。”的盛誉。这里金子虽多,可靠淘金发财的却没几个,你道是为什么?这一来呢,金子埋在地底下,不是谁想挖就能挖到的,要是随便哪个都能挖到,那就该叫土坷拉了,这二来呢,那年月兵荒马乱的,即便你真得淘上个十两八两的,十有*也躲不过兵匪们的搜刮盘剥。 

  亚森是个例外,他肯吃苦、心眼多,天生是个做买卖的料,一对绿豆眼一眨一个鬼点子。起先,他给一个叫刘麻子的赶大车,辛辛苦苦攒下几个钱后,便一心想着进金沟发财。掏金你得会看矿脉,要不穷忙活半天,你或许连个金沫子也挖不着。你说这个亚森有多鬼,他先是花重金请了个瘫痪在床的老金客。有人嘲笑说:“你狗日的,想金子想疯了,弄个瘫子当财神供呢。”亚森一笑置之,他心里说了,哼!总有让你们傻眼的一天。老金客还真有点绝活,不管到了哪里,只要尝尝水,摸摸沙子或石头 ,就能断定这里有没有金脉。亚森抬着瘫老汉,在深山老林里转悠到第十七天上,他们来到一条山沟,老汉指指干涸的河床,一口气连说了三个“挖”字。也该着亚森发财,没出三年,他就成了当地有名的金客,出入金局局长的家就跟进自己家一样便当。买地、置房子自不在话下,别的先不说,光他老婆的手上,就戴着十个明晃晃的金溜子,一个指头上戴一个,谁让人家富得流油呢。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亚森家后来遭了土匪,老婆抢走了,金子抢走了,房子也一把火让土匪烧了。胡大保佑,他只拣下自己一条小命。后来,亚森流落到霍牧,就像一粒种子落在了地里,他再就没有挪过窝。 

  几头乳牛甩着尾巴驱赶着蚊蝇,贪婪地啃着溪边的青草。旱獭从洞穴里掏出的一堆堆新土,遍布在高高低低的山坡上。

第一章(19)
辞别了亚森,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不觉就到了中午,当马儿喘着粗气爬上了大坂时,阿丽亚突然兴奋地跳下马背,惊呼起来:“快看哪,这就是有名的蘑菇滩,跟你们北京的天安门广场差不多吧?” 

  “嗬!”郭明达闻声望过去,眼前的景色果然如天堂一般壮美,只见一片绿草如毯的开阔地上,遍地盛开着五颜六色的鲜花,一条弯弯曲曲的溪流穿行其间。在开阔地的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松林,一片苍茫之中,唯有一棵周身焦黑的枯树傲然挺立,仿佛在诉说一段悲凉的历史。路边几棵合抱不交的大树,枝杈长长地伸到地面,几只拖着大尾巴的松鼠,悠闲地在树枝上腾挪跳跃。 

  草地东面有一块突起的高地,高地中央矗立着一个圆头、圆脸、圆眼睛,狮鼻硕大而凸出,左手端一个酒杯,右手执一把长剑,神色庄重而威严的巨大石人。 

  郭明达不止一次听桑斯拜说起过,几百年前,在这块广袤的草原上,曾生活着乌孙、塞人、乃蛮等族群,他们在这里牧牛放马、抵御外侵、饮酒高歌、繁衍生息,过着并不富足,但却宁静的生活。为了感念上苍的厚爱,人们怀着一颗恭敬而虔诚的心,在这里树立起这个石人,作为庇佑草原子民的守护神。 

  凝视着巨大的石人,让人仿佛步入了令人荡气回肠的岁月长河,又好像在翻阅一部厚重的时代画卷。星移斗转,沧桑巨变,牧人们一代一代,在这里流徙融合,生生不息,成就了多少横刀立马的英雄伟业,叙写了多少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呀。那个远嫁乌孙的细君公主抒写的“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的诗句,或许就是在这里琢磨出来的呢。 

  沿着山谷一路往北,临近黄昏时分,总算看到了几顶白色毡房。牧狗们听到马蹄声,大老远就汪汪地迎了上去。 

  阿斯哈尔从毡房里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一手拽住马缰,一手把郭明达扶下马背,兴奋异常地说:“国民党,我的好兄弟,你总算来了。” 

  “黑哥哥,加克斯(哈萨克语:好)吗?”郭明达随口绉了一句刚学会的哈语。他渐渐发觉自个儿搞笑的本事也并不逊色。 

  “加克斯,加克斯。” 阿斯哈尔有点疑惑,这个过去连一口酒都不敢喝的傻小子,这才几天没见,怎么就一下如此老到了呢。 

  库尔逊塔贴从帐篷里出来,笑咪咪地冲着两位客人不住地招手。三只牧狗兴奋地摇起尾巴围拢上来,家里来了客人,不就有骨头啃了嘛。 

  郭明达按照哈萨克礼行,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块,塞进塔贴的围裙兜里,小不点儿们见状一拥而上,塔贴一只手捂住裙兜,另一只手摸出一粒糖,打发走一个,然后再掏出一粒,又打发一个,孩子们得了糖果,欢天喜地地散开了。塔贴这才腾出空来,拉着郭明达的手说:“我的孩子,是胡大让你来到草原的嘛,谢天谢地,要不是你呀,我老婆子恐怕活不到今天。” 

  阿丽亚抢先一步,说:“塔贴,郭大夫是汉族人,人家汉族信阿弥陀佛。” 

  “噢?那、那准是胡大和那个叫什么阿弥的商量好的呗。”老太太随机应变的一句话,把大家伙都逗乐了。她自己也甚为得意地捂住干瘪的双颊咝咝地笑。 

  阿斯哈尔的毡房,搭在山谷开阔的平地上,毡房的围毡是一水儿的白毡子,显得十分洁净,圆型的木栅栏上挂满了做工精巧的花毡,花花绿绿的被褥齐齐整整地码成一堵墙,挂在毡房中央的镜框里,毛主席穿一身军装,站在天安门城楼上挥手致意,老人家面色红润,神态安详。毡房的右边摆着一张挂着粉红色围帐的木床,一看便知,那是小俩口的安乐窝了。毡房跟前有一眼清泉,泉水咕嘟咕嘟地往外涌,泉水形成一条小溪,弯弯曲曲流向开阔的草滩。 

  约莫一碗茶的功夫,小鬼头阿莱就驮一只白身子黄头的羊羔回来。羊羔四蹄乱蹬,大尾巴忽悠忽悠的。阿斯哈尔挽起袖口,像摆弄一只小鸡似的,把羊羔的四蹄捆在一起,羊头朝东,默默念叨几句,大意是感谢胡大赐于我们食物。哈萨克人信奉依斯兰教,他们从不吃没有放血的牲畜,认为不放血的畜肉不洁静。 

  消息如风。 

  不一会儿,临近的牧户就都知道阿斯哈尔家来了客人。眨眼之间,毡房外就栓了十几匹马。郭明达俨然成了主人,他忙不及跌地挨着个问好、握手。 

  一壶奶茶还没喝完,主妇就端着冒了尖的圆盘子上来了。郭明达耸耸鼻翼,不动声色地咽下几口口水。阿莱肩上搭条毛巾,一手端个盆子,一手提个水壶,依次让客人们洗了手。 

  饭前的祷告开始了。阿斯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