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努尔望着丈夫远去的身影,不由黯然神伤,不知怎地,她觉得阿勒腾别克此去必是凶多吉少。
自打成婚以来,两口子过得并不如意,阿勒腾别克虽说戒了酒,但长年嗜酒成癖,使身体受到极大损伤,床第之上自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为此,两口子没少拌嘴,情急之下,阿依努尔也是口无遮拦,什么难听话都骂得出来。可怨归怨骂归骂,家里有个男人,这个家才能称其为家。家!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那就是生活的全部。阿依努尔似乎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男人对于自己该有多么的重要。
轰隆隆的雷声在山谷间滚动,一场风雨就在迫在眼前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四章(21)
真是忙中添乱,郭明达一进家门,就看见了敖登压在桌子上的纸条:“郭叔叔,你不要生气,我一定把阿斯哈尔找回来。”
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头顶蹿到了脚底,郭明达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天哪!这小兔崽子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九泉之下的梁爷交待呀!再着说了,现在到处都是巡逻队, 敖登的出现一定会引起巡逻队的注意,他们如果再三哄两骗,从敖登嘴里得知阿斯哈尔的消息,那一切可就真得全完了……
黑虎的叫声,打断了郭明达的思路,他赶紧弯腰将纸条塞进了炉膛。就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突然天旋地转,眼前金光四射……
阿勒腾别克跟着小分队在山里转悠过几天,大体上知道什么地方设有流动哨,因此,在前往羚羊峡的路上,他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但一进入马蹄谷,情形就大不同了,那里不仅山陡林密,而且根本就无路可寻。
酝酿许久的雨悄然而至,雨点抽打在脸上凉飕飕的。阿勒腾别克只好栓下坐骑,自个儿背起沉甸甸的褡裢,一步一步地往山上爬。
闪电忽然照亮了夜空,一座黑魆魆的石堡赫然矗立在了眼前,筋疲力尽的阿勒腾别克心中一阵狂喜,心里想,总算快要接近天眼洞了。
不知是何年何月,牧民们为了遮风避雨,在几块耸立的巨石之间,用原木和石板搭起了一间石屋,石屋恰恰建在一个石隘子上,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座石堡。多少年以来,过往的牧人或是猎人,都会在石屋前的空场上燃起一堆篝火,大家围坐在一起,共同分享烤熟的猎物和皮囊里的酒,借此打发漫漫的长夜。
天空不见一颗星星,石碉里黑漆漆一片。阿勒腾别克低头就往里钻,不等他抬起头来,就听前头一声犹如晴空霹雳般的大喝:“不许动!举起手来!”
阿勒腾别克吓得哆嗦一下,觉得浑身的汗发都竖了起来,他慌忙举起双手,说;“我、我是牧场的,我叫阿勒腾别克,你们是干什么的?”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细雨打在屋顶的石板上噼叭作响,阿勒腾别克从最初的慌乱中缓过神来,他用胳膊挡住刺眼的手电光,就看见几只乌黑的枪管,虎视眈眈地横在周围。这是解放军的小分队,他心里这么琢磨着,不由打两个激灵,好家伙!这些当兵的可真不是吃干饭的,连这深山老林里都神不知鬼不觉地埋伏了暗哨。
“你是谁?深更半夜到这里干什么?”
阿勒腾别克眼珠子一转,说:“我是到山里打猎的,天黑路滑,路上又遇上了雨,心想到石堡来歇歇脚。你们拿那玩艺儿吓唬谁呀,我也是小分队的,如果不信 的话,你们可以去问问你们的韩队长。”
“不会是来跟什么人接头的吧?”
“深更半夜的,跑到这山沟沟里来跟人接头?你当我是傻子嘛。”阿勒腾别克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背起褡裢就往外走。他心里清楚,别看这些大兵咋咋呼 呼的,其实他们有群众纪律,对待普通老百姓,他们是不敢来真格的。
“来呀!给我拿下。”
“是!”几个战士七手八脚地就把阿勒腾别克摁翻在地,捆了个结结实实。
“你们他妈的还真动手呀。我要见你们韩队长。”
“好,这就带你去见韩队长。”
生怕郭明达追上来,敖登出了家门,就钻进了树林子。自小跟着爷爷套旱獭、钓红鱼、采蘑菇,没少在这山里头转悠。但毕竟还是个孩子,不知不觉间,他就朝着骆驼湾方向走去。
骆驼湾地势较为平坦,是进入崇山峻岭的必经之路,如果逃犯由此钻进大山,那你即使篦头发一样把沟沟坎坎篦上一遍,怕也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因而,指挥部在沿山一带投入大量兵力,进行了重点布控。
正如郭明达所担心的,敖登的出现,果然引起了小分队的注意,对于这个落网之鱼,小分队并没有急于立即采取行动,而是悄悄尾随其后,寻找着抓捕这个疑犯的最佳机会。
夜幕降临后,那个人钻进了羊圈。小分队如获至宝,一个班的战士悄无声息地包抄上去,尽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在墙角的草堆里逮住了正在呼呼大睡的逃犯。可怜的敖登还不知咋回事呢,就成了小分队的瓮中之鳖。 。。
第四章(22)
听说小分队抓住了逃犯,骆驼湾的老老小小全都围到大队部来,争相目睹这个连日来闹得人心惶惶的逃犯。
那天下午,孙老七的儿子订婚,作为头面人物,尕娃子自然落不下,七劝八敬地不觉就多喝了几杯。他一摇三晃的回到家,斜躺在葡萄架下的木床上纳凉。
听得外面闹闹哄哄的,他以为又是哪个喝多了猫尿在外面闹腾呢,便披上汗褂出了大门。
“队长,快去看看吧,那个犯人让小分队抓住了。”个子不高的老瘸站在墙头上说。
“啊!好好好,太好了,这狗日的东西,这些天可把人折腾惨了。”尕娃子说着就往队部走。
刚才还像街市一样热闹的大队部,此刻却寂静无声。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去,疲劳至极的战士们也都歇息去了,大院门口只留下背着长枪站岗的二娃。
二娃看见队长过来,就没头没脑地说:“抓住了,尕哥,那个逃犯抓住了。”
“人在哪儿呢?”尕娃子推门进了办公室。
“那不。” 二娃往墙角一指。
尕娃子打开手电往墙旮旯一照,心中便觉得蹊跷, 这个逃犯怎么如此眼熟呢,他忙躬下身去问:“你,你叫个啥名字?”
“敖登。”惊恐万状的敖登说。
“我的妈呀,你郭叔知道你来这里吗?”
敖登摇摇头,不觉委屈地掉起眼泪来。
“他们抓你来干啥?”
“不知道。”
“那你到骆驼湾干啥来了?”
敖登低头不语。
“我的娃娃,这都啥时候了,你再不说实话,啥都来不及了。难道你还信不过尕娃子叔叔?”
敖登知道这个叫尕娃子的,是郭叔叔最要好的朋友,黑虎还是这个叔叔送的呢。既然他是郭叔叔的朋友,就一定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想到这里,他开口就说:“我是来找阿斯哈尔的。”
“啥?你说啥?娃娃,胡吃胡喝咱可不敢胡说呀,娃娃。”惊愕在尕娃子脸上凝固了。
“我没胡说,我就是来找他的。”
“小声点,我的小祖宗,刚才这些话你没对那些当兵的讲吧?”尕娃子赶紧解开了敖登身上的绳子。
“他们就是问我,我也不会说的。”
“照你这么说,阿斯哈尔还活着?”
“活着呢,解放军抓得那个犯人就是他。”
“天哪!”尕娃子一声哀叹,身子一软就蹲在了地下。突如其来的消息,不免让他替阿斯哈尔深深担忧起来。敖登还是个孩子,他的嘴就是再严实,也免不了哪句话上说漏了嘴,如果一旦让小分队抓住什么把柄,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时间刻不容缓,容不得人再去细细思量。再过一会儿,小分队就要押着逃犯去场部了。怎么办?怎么办?尕娃子急得团团乱转。
门口站岗的二娃,从二人的对话中,似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看见尕娃子抓耳挠腮的样子,他便拍拍胸脯说:“要不这样,尕哥,我把这娃娃悄悄放走算了,有啥事我扛着。”
“你的脑袋叫驴踢了?放走了就万事大吉了,他一个碎娃娃,是能上天还是能入地……”话刚说到半截,他一拍脑门,拔腿就往家蹽。
二娃在身后低声喊:“尕哥,你干啥去……”话还没说完,人已不见了影子。
眨眼的功夫,尕娃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领着儿子铁蛋进了队部。铁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哭哭唧唧地说:“人家睡得好好的,你把我拉到这里来干啥?”
在尕娃子心里,儿子是金贵的,那可是石家的独根苗苗。可在这紧要的关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脱下铁蛋的衣服,说:“儿子,你老大不小了,也该出去闯荡闯荡了,爹爹刚才说的话,你都记住了?”
“记住了。”
“好,我的铁蛋真是好样的,来,跟这个哥哥把衣服换了。你不是想当小兵张嘎嘛,爹今天就让你当一回。”
听爹爹这么一说,铁蛋立刻来了精神,按照尕娃子的吩咐,两个孩子刚刚互换完衣服,就听院外响起了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二娃从门缝里伸进头来,小声说:“你们快一点,小分队进来了!”
“铁蛋,有爹在呢,你不要怕。”
铁蛋没见过这阵势,反倒吓得咧嘴要哭,
尕娃子低吼一声:“哭,你哭,看我捏不死你!”
铁蛋哆嗦了一下,他似乎还从没见过爹爹的面目如此狰狞可怕。
再想说什么已经来不及了,尕娃子急忙用绳子将儿子捆上,又在他脸上抹些灰土,拉着敖登就躲进了库房。
当兵的们谁也没有见过那个逃犯长什么样,加上又是夜里抓住的,所以,他们并没有察觉尕娃子的掉包计。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小分队押着铁蛋走远了,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尕娃子这才拉着敖登从里屋出来,他看着敖登,不禁又担心起儿子来,小分队会不会对儿子动粗?儿子会按着自己交代的话去说吗?
正在这时候,门被“哐”地一声推开,水莲披头散发地冲进来,当看到丈夫身边站着的不是铁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丧门神,你把我儿子弄哪里去了?啊!你说,你快说呀……”水莲不由分说,用脑袋不断地顶撞着丈夫的胸脯,大声哭喊起来。
等水莲使尽了浑身蛮力,声音渐渐微弱下来的时候,尕娃子才恰到好处地说:“水莲,你听我说,事情来得太突然,我也没更好的办法可想了,郭大夫是咱一家的恩人,咱不能见死不救呀……”
“你扯上人家郭大夫干啥?”水莲反问。
“回头再跟你慢慢说。咱铁蛋今天要干一件大事。不过,你就把心宽宽地放进肚子里,解放军优待俘虏,咱铁蛋不会有事的。”
“你说啥,我的铁蛋咋就成俘虏了呢?”
尕娃子不去解释,他顺势把敖登推到了水莲跟前:“敖登,这是你大妈。”
“大妈!”敖登怯生生地叫一声。
“妈呀!这不是郭大夫家的敖登吗?你是让咱家铁蛋……” 水莲虽然没有完全明白丈夫的意思,但她似乎感到丈夫正在干一件了不起的事。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你慢慢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你能把人急死。”
“你知道那个逃犯是谁吗?”
“谁?”
“阿斯哈尔。”
“天大大,你是咋知道的?”
“敖登刚才说的。”
“那咱家铁蛋去了,别再惹出啥乱子来。”
“不会的。你想想看,敖登知道的事太多,说不准会惹出啥乱子来。咱铁蛋就不一样了,这里面的事他啥都不知道,他们就是翻肠倒肚,也问不出个名堂来。不过,该说啥不该说啥,我都给儿子交代清楚了。”
“照你这麽说,咱铁蛋既把阿斯哈尔救了,又把郭大夫一家救了。”
“是这么个理啥。你说人家如今有了难,咱总不能双手往袖筒一塞,站在一边看热闹吧!”尕娃子冲二娃挤挤眼,脸上一副得意之色。
“那你总得先跟我说一声呀。你老婆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嘛。”别看水莲平时凶得像个母夜叉,到了关键时刻她还是深明大义的。
二娃悄悄竖起了大拇指,心想人家不愧是当队长的,到底是技高一筹呀,都说水莲是只母老虎,可到了尕娃子手里,还不照样服服贴贴,乖得像只猫。
水莲赶紧扣上敞开的衣襟,有些难为情地说: “过来,敖登,让大妈看看。”
“大妈。”敖登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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