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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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跪不起-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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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丽亚不搭腔,站在那里只是呼哧呼哧地喘粗气,女主人放下捣酥油的木揣子,倒一碗热茶端过去:“妹子,你别着急,喝口水再说。” 

  一口气喝下一碗茶,从噩梦中突然醒来似的,阿丽亚“哇”地哭出了声。 

  “出什么事了?”一种不祥之兆,不由让郭明达心惊肉跳起来。虽说远离尘世,但从各个渠道传来的消息,还是让他敏锐地感觉到,当前的混乱局面,大有一发而不可收的态势,如同一场山火,借着风势四处蔓延。他想到了自己的处境。 

  “有人来抓你了,桑院长说,让你到水磨躲一躲。”阿丽亚终于开口说话了。 

  “躲?我能躲到哪里去?霍牧就这么大一块地方,不!让他们来抓我好了。” 

  “桑院长让你避避风头再说。办法总会有的。” 

  “我哪儿也不去,看他们还能把我怎么样。杀人不过头点地,没什么可怕的。”郭明达来了拧劲。 

  “那就等着他们来揪你的脑袋呀?别犯傻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就先按老桑的意思躲几天吧,兴许过两天就没事了。”依曼拜在一旁劝阻道。 

  “反正桑院长的话,我一字不落地都带到了,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依曼拜大哥,我的马跑不动了,借你的马骑骑,我这就回去,家里还等着信儿呢。”阿丽亚说着扭脸就往外走。 

  “这么晚了,你就别回了。”郭明达担心起来。 

  阿丽亚猛地转过身来,怒气冲冲地说:“呆在这里干什么?看着人家怎么抓走你吗?我一口气跑了几个小时,我图了个啥……充英雄当好汉那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有何相干。”她的眼眶里溢满了泪水。 

  “好了,好了,你回来吧,我去水磨还不行嘛。”郭明达实在不忍再去伤害这些善良的人。 

  “那我可就不留你了,事不宜迟,要走就快走,我这就去给你备马。老婆子,你给郭大夫准备一点吃的。”依曼拜说着,从栅栏上取下马笼头出了门。 

  “到了水磨,你千万别到处瞎跑,那边一有什么消息,我会及时告诉你的。”阿丽亚擦擦眼角,一再叮嘱郭明达。 

  “不用为我担心,赶紧吃点东西吧你,都跑一下午了。”郭明达掸掸阿丽亚身上的浮尘。 

  “你就别为我操心了,赶紧收拾东西吧。到水磨的路知道怎么走吧?” 

  “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他们要带我上哪里?” 

  “桑院长没说,我也没来得及问,反正……”阿丽亚还想说点什么,不料双腿一软,瘫倒在花毡上。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章(22)
银花子用木勺盛一碗粥,端到郭明达跟前:“饿了吧,孩子,趁热赶紧吃吧。” 

  “好香哪,这是什么东西做的?”自打一进门,郭明达就不住地耸动着鼻翼。 

  “自家地里种的麦仁,你当是啥好东西呢。” 

  郭明达扑哧一笑:“不瞒您说,一进门我就盯着咕嘟咕嘟冒泡的锅了。” 

  “那你就多吃一点。抓你的是些什么人?”银花子盘腿坐到了郭明达对面,端详着这个小伙子。 

  “你就不能等孩子把饭吃完了再说。嘿!老婆子,怎么就不说给我盛一碗。”坐在一旁的老伴不干了。 

  “嘿嘿……给你也盛一碗,给你也盛一碗。这人老了就没出息了,跟个孩子差不多。” 

  “大叔,您来霍牧多少年了?”郭明达用流利的俄语说。望着眼前这个装束、谈吐、举止已然完全是一个草原牧民,却又长着着蓝眼睛的俄罗斯人,他心里忽然产生一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酸楚,又让他想起了在俄罗斯度过的那段美好时光。 

  “你、你怎么会说俄语?”老毛子楞了半天,才吱唔了一句。久违的乡音,一下拉近了他与这个年轻人之间的距离。昨天,哑巴拿着桑斯拜二指宽的纸条来到水磨后,他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生怕这个不速之客,搅扰的一家人不得安省。那些年以来,东躲西藏的经历,在老汉心里留下了难以忘却的伤痛。他本是苏联人,名字一大长串,不好记也不好念,至今也没几个人叫得出,牧民们都管他叫老毛子。老头年青时因伤下了火线,当时兵源吃紧,部队没让他复员回家。而是让他就拖着一条瘸腿,到霍牧一带牧放军马。有一回,他多贪了几杯,没跟着马群出去,结果就让早已虎视眈眈的狼群钻了空子,狼群把马群围在山旮旯里,一会儿功夫,就撕开了十几匹马的肚子,等老毛子闻讯赶到,看见那血淋淋的场景,当下就吓了个半死。一下损失了十几匹战马,那不是要命的事嘛,反正是个死,不如一走了之。主意拿定,他便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霍牧的深山老林。事后日子不长,来了几个军人,四处打听老毛子的下落,听牧民们说人马都惨遭狼害,他们也没深究,回去应付差事去了。安定下来后,老毛子在水流湍急的河叉子上,修建起了一座水磨,还用石板盖起了一间蒸汽浴室,过上了乐不思蜀的日子。 

  “噢!我在那边上过几年学。噗噗……烫死我了。”郭明达抻长脖子,咽下一口滚烫的麦粥。 

  “难怪呢。哎!都多少年没说过俄语了,这舌头都打不过弯来了。也不知家里现在都什么样了,妈妈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我们几个孩子当中,妈妈最疼我,总是悄悄塞给我一些好吃的。昨天晚上还梦见妈妈了,她给了我一个刚刚烤好的列巴,几个哥哥上来就抢,我抱着列巴就跑……” 

  “您就没设法联系一下?” 

  “怎么不想联系,可我不敢哪!两国关系现在那么紧张……”老人低头不语,那双枯井一般的眼睛突然湿润了。 

  怕老人过于悲伤,郭明达赶紧岔开话头,对银花子说:“大婶,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回吃这么香的饭呢。” 

  “哄大婶高兴是吧。”银花子不为所动。 

  “真的,真的。” 

  “你那是饿了。哎!小郭,你知道阿勒玛特这个地方吗?”老毛子突然变得健谈起来。 

  “知道。不就在冰峰的那一边嘛。我随着老师去那里。那里水草丰茂,气候凉爽,一点不比霍牧差。” 

  “是呀,是呀,你说得一点没错。那就是我的家哟,哎!故乡近在眼前,可我却有家难归呀。” 

  老妇人听不懂他们的话,她双手支撑着炕面,将身体挪到炕角,摆弄起几粒黑亮水润的石子。一看老太太的长相,便知道她是个蒙古人,银花子这个名字,是她养父给起的,实际上她的名字叫格日勒。她的先祖属蒙古和硕特部,老早以前在新疆焉耆一带游牧为生。战乱年代,仗打到哪里哪里就是家,没人能说清楚,他们怎么就躲到霍牧来了。老妇人会占卜,也粗通一点蒙古医术,是霍牧有名的接生婆。 

  年轻的时候,银花子很有几分姿色,那阵子兴抢婚,管你答应不答应,抢到手就拜堂成亲。银花子自然就成了重点对象,一家子都吓出了病,远远地听见哗啦啦的马蹄声,就急死慌忙地跑到相对僻静的水磨躲上几天,谁曾想,这躲来躲去的,竟躲到了磨房掌柜的怀里,成就了一桩乱世姻缘。 

  爷儿俩聊得正起劲, 就听身后突然“哎哟”一声。 

  “有什么不对吗?” 老毛子略显紧张地回过头去,他知道老伴的卦一向挺准。 

  “孩子,你别不高兴,这几天你怕是有难呢。” 银花子神秘地说。 

  郭明达不以为然地点点头,他不想扫了老夫妇的兴。这会儿,他方才晓得,银花子是在用石子占卦。 

  “时候不早了,睡吧。明天我就领你到我钓鱼的窝棚去,没人会找得到你。”老毛子有意宽郭明达的心。 

  郭明达躺下后,功夫不大就进入了梦乡。动荡的生活,已使他有些麻木不仁,或者说是处变不惊了。 

  老俩口却睡意全无,黑灯瞎火中,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接着便是长一声短一声地叹息。银花子居然摸黑下炕,把从没扣过的门也扣上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章(23)
银花子的卦果然灵验。第二天一早,当一家人酣睡之际,那辆神出鬼没的吉普车,就像嗅到了血腥的狼,无声无息地来到了水磨。 

  包尔江最先跳下车来,当一眼瞧见马厩里的青马时,他狡黠地一笑。这些年的历练,已使这个年轻人琉璃猴子一般精滑。 

  当从妹妹口中,无意间得知郭明达的去向后,包尔江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呀,机会说来就来,挡都挡不住。他立刻找到刘仲祥,主动请缨去抓拿郭明达。他的如意算盘是,姓郭的只要离开了霍牧,妹妹阿丽亚不就没处抓挠了嘛,她总不至于一条道走到黑吧。可当着刘仲祥的面,他闭口不谈是如何得知郭明达下落的,他既不能让妹妹知道自己的所为,又不能让妹妹受到牵连,干出那种打虎不成反被虎伤的傻事来。 

  听到刺耳的刹车声,老毛子一骨碌爬起来,推搡一把郭明达说:“小郭,快醒醒,他们来了。” 

  郭明达心中一惊,这些人为何来得如此之快?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在水磨呢?当透过小窗看到包尔江那张发面馍馍一样的脸时,他似乎找到了疑问的答案。 

  银花子从炕铺上抽下狼皮褥子,卷成一个卷,交给郭明达说:“你快从后窗爬出去,沿着河边一直往上游走,老头子的窝棚,就在那棵歪脖子树底下。把这个拿着,扑在身子底下搁潮。” 

  “不用了,大婶,他们看见青马,还能不知道我在这里嘛。”郭明达不忍连累两位无辜的老人。他站起来平静地说:“青马就麻烦大叔给照看一下,我走了,二老多保重。”他似乎认命了,自己怎么就像那个孙猴子,无论怎么扑腾总也扑腾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呢。 

  郭明达走进马厩,把脸颊贴在青马的脖子上,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糖,剥开了放在手心里,要是搁在往常,青马准会用薄薄的嘴唇,将糖块敛到嘴里,嘎蹦嘎蹦地嚼,可今天它却闻也不闻。马深通人性,别看它不会说话,其实或许比两条腿的人还仁义呢。 

  郭明达一咬牙转身就往外走,青马尾随而来,却被缰绳扯住,它鼻孔里呼呼地喷着粗气,使出全身蛮力,一次次地把缰绳拽得嘣嘣直响,继而喑哑地嘶鸣,就像在与主人泣别。       

  银花子跑出来,把一块用红毛线串起的狼髀骨,挂在郭明达的脖子上,说:“孩子,放心去吧,长生天会保佑你平安无事的。” 

  包尔江油腻腻的脸上泛着红光,眉眼间显露出得意之色,他拉开车门,做一个恭迎的手势,对郭明达说:“郭大夫,有幸在这里相会,真是有缘哪,请吧。” 

  事到如今,郭明达反而心静如水了。他径直登上吉普车,竟有了一种慷慨赴死的感觉。 

  车甫一启动,刘仲祥便板着脸,阴阳怪气地问道:“郭明达,你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我听着呢。”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要来牧场的?” 

  “我不知道。” 

  “那好。我再来问你,你既然不知道我们要来,那你为什么要跑?是谁给你通风报信的?”刘仲祥咄咄逼人,嘴角满是唾沫。一旁的包尔江心里忐忑不安起来,他生怕郭明达供出自己的妹妹。 

  “你也不想想,有谁会给一个专政对象通风报信呢。”包尔江心里说,这小子口风还把得挺紧。 

  见郭明达针插不入水泼不进,刘仲祥打个哈欠,心里却在想,小子,不怕你不说,莫急,收拾你的时候在后头呢。他有个上车就犯困的毛病,哪怕是坐在驴车上。 

  连绵的群山、奔流的溪水、摇动尾巴的牛群、光着腚沟子在戏耍的孩童,在眼前转瞬即逝,留下的只是别离的感伤。 

  突然,轰轰隆隆的马达声中,传来一声尖厉的嘶鸣,郭明达扭过头去,在一片扬尘中,只见挣脱缰绳的青马,尾随吉普车狂奔而来,由于跑得太急,它一个跟头摔倒在地,前腿的膝盖都磕出了血,可它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向前跑。   

  郭明达再也无法抑制积郁已久的情感,泪水猛地涌出了眼眶,他把头探出车外高喊:“回去,快回去。” 

  四个蹄子的马,怎能撵得上四个轮子的车,没过多一会儿,青马就浑身透湿,再也跑不动了,它站在那里,哀怨地长嘶一声。 。 想看书来

第三章(1)
淅淅沥沥的冷雨没完没了地下,仿佛天漏了一个窟窿似的。 

  在一片泥泞中,郭明达昏昏沉沉下了车,随着一个耳朵上有个豁子的人,走进一个破烂不堪的大院。来到一排低矮的平房前,豁子一脚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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