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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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跪不起-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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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很久很久以前,草原上有一个善良、诚实而勇敢的小伙子,牧人们都十分喜欢他。 

  性情古怪的山神爷看见小伙子聪明伶俐,便赐予他一个神奇的本领,使他能够与鸟类自如地交流,同时也与他约法三章,如果一旦违约,小伙子将变成一块石头。 

  小伙子高兴极了,因为他有了更多的朋友。

  有一天,一群山雀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小伙子走过去仔细一听,不由大吃一惊,山雀们正相互转告着一个可怕的消息:草原就要发大水了。 

  天哪!这可如何是好,小伙子顿时陷入两难境地,不把这可怕的消息告诉乡亲们,他们就会被无情的洪水卷走,草原也将面临一场灭顶之灾;如果把这个消息告诉乡亲们吧,从此以后,自己将变成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似乎都能听见洪水的咆哮声了。小伙子没有再犹豫,他毅然爬上大树,高声喊叫起来:“要发水了,要发大水了,快跑吧,快逃命吧。”

  牧民们拉家带口,赶着牛羊刚刚离开家园,洪水就扑天盖地而来。

  牧民们幸免于难了,小伙子却变成了一块巨石。他用自己宝贵的生命换来了草原人民的平安与吉祥。 

  寒来暑往,岁月更替,草原子民们代代咏唱着这个可歌可泣的故事。 。。

第一章(1)
在荒芜人烟的准葛尔盆地边缘,一辆超载的解放牌卡车,沿着准葛尔盆地的戈壁荒漠,哼哼唧唧地一路向北驶来。车轮漾起的浮尘如一条巨大尾翼,在卡车尾部不断延伸,不断膨胀……正是酷暑时节,天上没有一朵云彩,就连风都热呼呼的,原本就干涸的戈壁在垂死中挣扎着。 

  用蓬布苫盖得严严实实的车顶上,坐着几个蔫头耷脑的乘客,已无法分辨他们模样和衣服的颜色,随着卡车在搓板似的公路上颠簸,他们一个个东倒西歪,前仰后合。 

  一个酒瓶在人们手中传递着,酒瓶传到谁的手里,谁就咂上一口,然后又传到下一个人手中。没有客套,没有辞令,互不相识的人们,似乎都是相交已久的朋友。 

  在卡车尾部的缝隙里,蜷缩着一个面颊瘦削,头发乱蓬蓬的年轻人,他表情呆滞,紧闭双眼,从鼻梁上滑落下来的眼镜片上布满厚厚一层浮土,年轻人一手揽住怀里的柳条箱.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拽住煞车的缆绳,以防在剧烈的颠簸中,身体被轻易地抛甩出去。对于肢体上的这种折磨,他似乎已浑然不觉,仰或对于这种折磨,他心里还有一丝隐隐的*。 

  ………… 

  随着嗵地一声巨响,房门被一脚踹开,一群胳膊上戴着红袖章,满脸激愤的青年人冲进门来,挥动着手里的家伙,对准木架上一排排码得齐齐整整的动、植物标本瓶,噼哩啪啦就是一顿乱砸。井井有条的实验室,顷刻之间变成了一个污水横流,废物遍地的垃圾场。正在清洗器皿的年轻人,从里屋跑出来,看到眼前一片狼藉,他从地下捡起断成几节的山参标本,痛心疾首地大声叫喊起来:“你们这是在犯罪,犯罪知道嘛?” 

  一个虎头虎脑的,脑袋后面扎着两个短抓鬏的姑娘走上前来,从老山参上扯下一根毛须,随手叼在嘴角,瞪着大眼睛说:“犯罪?嗬!可别吓着我,本姑娘天生胆小。”随即,她脸色陡然一转,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反动学术权威的走卒,修正主义的爪牙,竟敢在这里教训起我们来了,你的胆子不小哇你。喂!你们几个还楞着干什么,快把他身上的白大褂给我扒下来。” 

  “你们没这个权力。”年轻人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怒不可遏地与扑上来的几个人扭打起来。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年轻人脸上,殷红的鲜血霎时从他的鼻腔里涌了出来。 

  “嘴还挺硬,我没这个权力?哼!你的主子吴清源都被我们打倒了,你一个小喽啰还张狂个什么。给我听好了,现在我代表中医院革命委员会正式宣布,从今儿个往后,不许你再踏进医学大楼一步,你马上去后勤组报到。”姑娘揉揉自己生疼的手掌说。 

  ………… 

  酒瓶碰了肩胛一下,小伙子一动未动,瓶子执着地又碰了他的手臂一下,小伙子微微睁开眼,苦楚地摇摇头,酒瓶迟疑一下,接着传递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一阵欢呼雀跃中,卡车总算停在了一排破败不堪的土屋前,懵懵懂懂之中,小伙子猛地睁开眼,他惊恐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荒芜的世界,四周不见一丝绿色,满眼都是石头、沙砾和泛着白碱的土丘,烈日灼烤着大地,连空气都热辣辣地呛嗓子。小伙子心里不禁打个问号,这里难道也会有人类生存? 

  耳边响起了一阵哗哗的流水声,或许是条件反射,小伙子爬下车厢,歪歪斜斜地往沙丘后面跑去。石槽里的水是用木槽从远处的山崖缝里引过来的,流量虽然不大,但在这大漠荒原上,简直比油还要金贵。 

  “啧啧啧……喂吧呦(哈萨克语:感叹词),跑那么远干啥,你又不是女人,嘿嘿……”随着嗡嗡作响的话音,一个铁塔似的黑汉子走到他面前,毫无顾忌地解开了宽大的腰带。 

  小伙子不敢搭理那个汉子,他径直向人畜饮水的石槽旁,走去,就在这个当口,几头牛从山坡上疯了似的冲下来,它们把脑袋埋进水槽,喉管里发出一阵咕咚咕咚的吞咽声。等牛群扬长而去,小伙子也迫不及待地伸长脖子,把嘴对到石槽的端口,当清冽甘甜泉水流入口中,他立刻有了一种三伏天喝冰镇绿豆汤的爽快。

  不远处用苇帘搭成的凉棚下,几个敞胸露怀的男人,围坐在一张三条腿的木桌子旁,正扯着嗓子划拳。桌面上放着一盘羊杂碎,一个脊背上直往下流汗的汉子,不停地挥动着脏兮兮的毛巾,轰赶着成群的苍蝇,随手抓起一块拳头大的肺片,看也不看就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大嚼起来。 

  坐在凉棚角落打盹的胖厨子,见来了客人,立刻抖擞起精神,他将醒好的面团扯开,在案板上甩得啪啪直响,一身的赘肉也随着上下乱颤,他嘴里还不失闲地在大声叫喊:“拉条子,拉条子,准葛尔的拉条子。”

  几匹背着鞍鞯的马,挤在墙角的阴影里,一个个紧闭双眼,连耳朵都软塌塌地耷拉下去。 

  其实压根用不着吆喝,到了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你别无选择,除非你甘愿忍饥挨饿。管你什么口味呢,每人就是一盘拉条子,那盘子的尺寸足有脸盆那么大。胖厨子的手脚奇快,这头抻好的扯面刚一下锅,那头烧红的炒勺便哧啦哧啦响起来。 

  大概与当年落难的慈禧喝了一碗白菜豆腐汤后,便觉得世间的美味佳肴全没了滋味一样,饥肠辘辘的小伙子,一气儿把“脸盆”打折干净,似乎仍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他索性也学那些人,喝了一大碗稠糊糊的面汤。 。。

第一章(2)
吃罢了饭,卡车又唧唧歪歪地走了一阵,便驶入了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那路一圈一圈地往山顶上盘旋,看不到头,也见不着尾。

  绵延起伏的山峦渐渐有了绿色,空气似乎也湿润起来。天空不再高远,仿佛伸伸手就能摸到似的,再没见过如此纯净的蓝色了,竟没有一丝丝瑕疵。 

  那个黑塔似的汉子借酒撒起疯来,他双腿跪在麻包上,捶胸顿足地吼叫起来:“……玛依拉,玛依拉,阿拉拉克玛依拉,玛依拉……” 

  困顿中的小伙子猛然抬起了头,那明快流畅的曲调,分明在哪里听到过,突然,他的眼前一亮,一段美好的记忆立刻浮现在脑海里……

  那还是在莫斯科大剧院的一次晚会上,当台上的演员唱完一首歌,在经历了短暂的沉寂之后,台下突然爆发出潮水一般经久不息的掌声,莉莉娅激动地摇着恋人的胳膊说:“你们中国的民歌真是太好听了,它就像一股清泉,流淌在人的心里。”小伙子愣了一下,臊得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身为一名中国人,他却不知道自己的祖国还有这样一首脍炙人口的歌曲。后来翻开节目单,他方才知道,那是一首流传很广的哈萨克民歌,歌曲的名字叫做《玛依拉》。 

  在那个满耳充斥着“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上究竟谁怕谁……”的狂躁年代,乍一听到这欢快流畅的曲调,让人不由对生活产生一种美好的遐想。 

  “人们都叫我玛依拉,歌手玛依拉,嗓子好、牙齿白,歌手玛依拉,高兴时唱上一首歌,弹起冬布拉,来往的人们,都坐在呀我的毡房前呀,玛依拉,阿拉拉克玛依拉,玛依拉……”众人沉醉在歌声中,也都纷纷随着唱起来。

  卡车盘到了半山腰,天色渐渐阴暗下来。突然之间,山脊后面“咔啦啦”滚过一串响雷,凉飕飕的雨也凑热闹似的骤然而至。

  山里的气候就是这样反复无常,人们似乎早就见多不怪了,搭车的人们并没有慌乱,那个不知转了多少圈酒瓶又在人们手中传递起来。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人们叽哩呱啦地说笑起来,有人竟兴致勃勃地将指头塞到嘴角吹起了口哨。

  小伙子可没见过这个阵势,他龟缩在旮旯里,急忙脱下外套披在头顶,浑身上下哆嗦个不停,很难说清楚,他是冻的还是吓的。

  这条盘山公路是在陡峭的山腰上开凿出来的,远远望过去,宛如一条长蛇,缠绕在崇山峻岭之间。由于年久失修,路面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站在山腰上只要探一下头,你就能看见鹰在脚下盘旋,牛羊就跟蚂蚁一般大小。有一年,一个不知深浅的楞头青上山拉木头,一路上吹嘘自己摆弄方向盘就像摆弄女人一样驾轻就熟,可等到了霍牧大坂,望着悬挂于云端的公路,这小子吓得腿肚子直转筋,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愣是连车都发动不着了。无奈之下,他只得苦苦央求过往的司机,可没有哪个愿意搭理他。后来,他狠心拍出了五块钱,才有个醉汹汹的林场伐木工,帮他把车稳稳当当地开下了山。

第一章(3)
雨越下越大,雨点敲击着篷布叭叭直响,不一会儿,人们就都成了落汤鸡。雨水聚积成势,裹着沙石从山坡里冲下来,顷刻之间,把本来就坑坑洼洼的路冲刷得更加泥泞难行了。卡车小心翼翼地开始往山下盘,坡陡路滑,负重的卡车哧哧啦啦地一个劲儿往下出溜。长着一脸茅草胡子的司机,双手紧紧地抱住方向盘,两眼瞪得就跟牛卵蛋一样。

  蜗牛一样艰难爬行的卡车,突然“咕咚”一声陷进了泥坑,车身随即猛地倾斜向一边,在巨大惯性的作用下,坐在车厢后沿的小伙子,一下就被抛向了空中,绝望之中,他本能地惊叫一声:“妈呀!”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牢牢钳住了小伙子的胳膊,又稳稳地把他放回了原处,整个动作几乎在眨眼之间便完成了。 

  小伙子倒吸一口凉气,半天醒不过梦来。慌乱中失落的水壶,在崖底发出一声“哐啷啷”的脆响。望着虎背熊腰的汉子,他只是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致谢。

  黑脸汉子拍拍小伙子颤抖不止的肩膀,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不要害怕,你不要害怕。” 

  “我不怕、我……”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地方去?” 

  惊魂未定的小伙子,结结巴巴地说:“我叫郭明达,到霍牧医院去。”

  “啥?郭、国民党,你的名字叫国民党?哈哈哈……”黑汉子觉得这个名字好生奇怪,他不禁大笑起来,那笑声 轰隆隆地从喉咙里滚出来,跟刚才的雷声差不了多少。 

  “你妈也真是的,给你起个啥名字不好,非要叫个国民党。”同行的老汉也附和着说。

  郭明达赶忙解释:“你们搞错了,是郭,就是左边一个享福的享,右边一个耳朵的郭,不是国民党。”

  “啥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我看都差求不多。”黑汉子让郭明达绕晕了,他弄不明白汉语里面那些个之乎者也的东西。   

  “大哥,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您,我恐怕早就…… ” 郭明达本想表达一下谢意,可牙齿一个劲地磕碰,叫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哎呀,不说了,尕尕的事情嘛。”黑汉子打断郭明达的话,伸出小拇指比划一下,他顺手掂过酒瓶说:“来!国民党,喝一点你就不冷了。

  “我、我,喝?不。”郭明达连连摇头,可又觉得这个时侯再去拒绝人家,似乎有点不近情理。

  “哎!我给你说,国民党,酒这个东西嘛,一等的好东西,男人喝了嘛………力量,女人喝了嘛………漂亮,男人女人都喝的话嘛较量。哈哈哈……我说得这个意思,你明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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