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铁夫人执意要知道,请杀了千绮。”她一字一句,双眸深不见底,下巴处的伤痕这样直露在我面前,看上去却没有丝毫畏惧。
我低下头,起身将剑放在她膝旁的那块大石上,剑身与石头一碰撞,起了清脆的碰撞声。
我们俩的身影在脚下拉长着,待倒映到水边时,那两条人影就被水波突然截断了。
我没有直接去问狐岚,因为他什么也不会说,那种复杂的交柔在一起的情感让我更不敢去问火鸿君,怕看到他冰冷的眸中露出的不悦。
而在抱以一丝希望的千绮身上,我也没有找到答案,
她有她的使命,我并不怪她,而走出几步,却听到后方传来的一句话。
“铁花。”我回头,千绮坐在石上,看着我。
“有些事还是不要想起的好。”
我和衣睡在房内,鱼形榻上多出来的那个位置空落落的,指腹在一旁游移,我似乎能看到火鸿君闭着眼,躺在上面熟睡的模样,他的呼吸声向来很轻,而冰冷的眸子合上之后,从侧面看去,更能看清他侧部那完美的线条,睫毛也显得很长,我爱他,现在心中毫不犹豫地认定这一点。
是的,我要有信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一定还是这样深刻地爱着这个男人。
夜更深了,女婢吹灭了灯,在那黑暗包围了房间的一刹那,我下定了决心,等到火鸿君回来,我一定亲口去询问他这件事。
只要我们彼此坚定,不会有什么事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感情。
可我并没有想到,天亮后我等来的,不是火鸿君归来的消息,而是让我去王城之事。
白净小厮彬彬有礼地告诉我,三日后,就是新一任楚王的登基大典,作为火鸿君的夫人,请务必要启程前往王城。
新一任楚王……我脑中还残留着那个笑声爽朗,双鬓斑白却宠爱欧阳谦的楚王的模样。
是的,新一任的楚王,便是公子槐。
我站在火鸿君的身后,透过他宽阔的肩膀,看到了那个正在整理衣冠的楚王。
“大王,待会儿乐声一起,就从华清门出发,绕过紫云阁,易书阁,从长桥而过,再走到大殿外,不过切不可直接进去,那时候乐师会停止演奏,这篇是登基前要宣读的碑文,待会儿史书官会交到你的手上……”一个长者模样的官员边捋着长须,边叮嘱着公子槐一些事情。
我看到公子槐与楚王极其相似的那双鹰钩鼻的鼻翼在猛烈地一张一合,不知不觉又到了夏季,猛烈的阳光将他的鼻翼两侧晒得沁出汗来,他那双眼不住地闪动着,一直盯着地面,频频点着头,身上已经穿上了端正的衣袍,发上的珠串也随着一摇一摆,可他的身体微屈着,看上去就像是站在那个白发官员面前的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
我上前小小地走了一步,左手突然碰到了前方的手,那双温热的大手动了一下,接着火鸿君微微转过了头。
他站得很直,宽阔的身形将我完全罩在他的影子之中,突然我的双手一暖,火鸿君的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握住了我的,他的长袍顺着手垂下,盖在我的手背上,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想将手缩回去,可被他抓得紧紧的,我四下看去,周围全是衣冠整齐的大臣与大夫,我们挨得很近,倒没有人发现我们之间的那个小动作。
突然四周起了一片雄伟激昂的乐声,就像是从空旷的大地上升起的一般,乐声将我们所有人都围绕在其中,而从公子槐的两侧绕出了两排小厮,他们整齐地排列着,边口中念念着什么,边出发前行,公子槐的脸猛地抬起,上面满是抑不住的紧张。
队伍浩浩荡荡地前行着,直至火鸿君跟诸侯们也加入了后方的队伍中,他轻轻放开了我的手,回头和我对视了一眼,我冲他笑笑,接着自己便加入了那群女眷之中。
我的周围全是片片摆动的裙摆,抬头向前,眼睛所看到之处,全是密密麻麻的人群,我跟着队伍前行着,一路都伴有不同的笙箫声,直到跨入了大殿前的那片土地,一些侍卫已经很快散成了排列好的队伍,守在殿门之外。
大家按照指定的位置站着,一卷竹简被递到了公子槐的手中,他接过竹简,双手有些颤抖着,很快扫了一眼上面的那些字。
当听着那软弱无力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时,我担心地探了一下头,大家都尽量安静着,好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响亮一些。
公子槐别扭地读着碑文,突然双手一合,啪地一声合上了竹简,大家吓了一跳,谁也没有听清他是怎样结尾的。一旁白须官员的脸色变了一下,随即命人接过竹简,放在准备好的托盘上。
我搜寻着火鸿君的身影,他站在两排列着的诸侯的最前端,双眉紧蹙地看着公子槐。
祭坛上往外喷了一下火,几名小厮在附近做了些仪式后,队伍终于又前行起来,我们一帮女眷被带进了大殿的屏风之后,而诸侯们则坐在屏风前的案桌旁,公子槐整了整衣服,小心翼翼地在中央华贵的大毯上前行,他双眼看着的,是偌大的大堂前方最中央的那根位置,一国之君所拥有的位置。
公子槐走得太过专心,以致在临到案桌前的那个阶梯上绊了一跤,他的衣袖在空中挥舞了几下,额前的那一片珠帘叮叮当当地敲得人心里直打颤。
我看到火鸿君的眉锁得更紧了。
在众人的一片心惊下,公子槐终于在王位上坐定,他砸吧了下嘴,大呼了口气。
火鸿君使了一个眼色,刚刚看傻了眼的文书官忙掏出了拟好的竹简,用那洪亮又带有穿透力的嗓音大致说了一些,公子槐品性高尚,继承风光无限的老楚王的衣钵,成为楚地新的统治者乃天命所归一类的话,而他的宣读那些铿锵有力的宣言时,公子槐的身子已经把背瘫在了后方的靠背上,待他说到楚国必将于乱世中打败六国,统一天下时的美好夙愿时,公子槐打了个哈欠。
又一阵礼乐过后,公子槐终于成了真正的楚王。
楚王两手放在膝上,两根指头在衣袍上轻点着,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轻声啊了一声,接着道。
“听闻齐国的池凌侯已经被擒,各位认为该怎样处置他?”
火鸿君上前了一步,可他还没发话,站在左侧的一个长须男子已经先一步开了口。
“池凌侯此人狡猾多端,先王在世之时他背弃盟约,如今与魏结盟,意图侵吞我楚地之野心已昭然若揭,若不早日除去,恐会成心腹大患。”
楚王连连点头,他有些害怕地瞄了一眼站在另一侧的火鸿君,小声道。
“池凌侯是火鸿君擒来的,那,王叔你有什么看法?”
火鸿君冷冽的眸扫了楚王一眼,目无表情道:“只能劝降,不能杀,否则北方必将大乱。”
“火鸿君你难道对于我国的军力如此没有信心?”那个长须男人立马接过话,他毫不避讳地直视着火鸿君,身板挺得很直,狭小的眼挑衅地看着他。
“你破了徐州城放走了池凌侯,如今捉了他若是我们还不能将他处死,岂不是让天下人都耻笑我们楚国人都是鼠胆之辈?!”
楚王听着这话,频频点头,而站在那个长须男人身后的一矮一胖的两个诸侯这时也跳了出来。
“卢大夫说得有理,想先王在世之时大破无疆,尽取吴池,势不可挡,大王英姿勃发,自然在登基之时也该杀了池凌侯,让天下人都认识到大王的威严啊!”
另一个稍微胖些的大臣在附和之后,更是又将箭头射向了火鸿君。
“听闻雪姬小姐之前与池凌侯差点成婚吧。”他挑眉道,下巴处厚厚的两层不断抖动。
“难不成你与池凌侯早已私交?所以才如此袒护于他?”
大厅中的气氛已经变得紧张起来,有些人开始私下议论纷纷,我感到有一股血液冲到了头顶,让我几乎想要冲到屏风之外去。
火鸿君他,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呢,他带着军队与池凌侯在厮杀时,这些站着说他不是的人又都在哪儿?
火鸿君依旧笔直地站着,双眸冷冷地注视着楚王,又看看那些一齐说话的臣子。
一切都像是套好的戏码,而楚王看了火鸿君一眼,又有些害怕地把脸别开。
“此事请容后再议。”火鸿君简短说罢,便回到了他原先站的位置上。
楚王有些愣了,因为火鸿君既没有说反对,也没有顺从,而是那么不容置否的丢下了这么句话。
站在一起的那几名大臣也愣了一下,但那个长须男人很快反应了过来,他上前一步,厉声道:“火鸿君,你虽然位高权重,可如今登基统领楚国疆土的人可是正在上座的大王,怎样决断恐怕不是你能决定的吧?!”
楚王变了脸,他详装镇定地坐着,轻咳了几声。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大殿之外传了过来,所有人都回过了头,是一个跑得气喘吁吁的侍卫。
“不好了,不好了。”那个侍卫连声喊道,脸色煞白。
“池凌侯他,逃跑了!”
大厅里顿时像炸开了锅一般,但议论声还没起,那个侍卫咽了咽口水,接着又说了一句话。
“雪,雪姬小姐她,用性命要挟……救走了池凌侯啊!”
我的心猛地一紧,雪姬她……
是的,那晚雪姬她在回到阁楼前,曾经低低地,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过那么一句话。
“我这辈子,可从没那么在乎过一个男人。”
嘛叫浅尝辄止
这个偌大的空间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地凝结住了,站在大殿两侧的两排衣冠华贵的诸侯互觑着,却又无人敢发话。
坐在最上方的楚王惊讶得站着嘴,接着脸色煞白。
“你所说,可是真的?”楚王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
那个门口的侍卫已经吓得几乎要哭出来了,扑腾一声跪倒在地。
“请大王恕罪,请大王恕罪,我们不敢伤了雪姬小姐,只能依着池凌侯的吩咐去做,那匹赤血宝马也被池凌侯一并带走,雪姬小姐也在那匹马上,被一起带走了……”
谁也没想到,楚王身子一软,几乎要倒到那塌上。
“王叔,王叔,这可如何是好啊!”楚王说着,双眼寻求地看着火鸿君,他绣着金丝的袖端被紧紧压在自己的身子下,他干脆两手着地地向火鸿君探过身去。
“池凌侯会不会很快带着魏军杀过来?我的王位,哦不对,寡人的王位是不是就要不保了?”他凄厉地说着,火鸿君冰冷的双眸却一直望着大门处透过的那片光亮,双唇平持。
突然,站在一旁的长须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掠过一丝惊喜,突然跳了出来。
“火鸿君,这回你可没话说了吧,大家都听到了,雪姬小姐以性命相胁,救走齐国的池凌侯,这分明就是你私通外国的证据!来人呐……”
“卢大夫,你闹够了没有!”突然一声厉声的话语从火鸿君口中吐了出来,打断了长须男人的话,殿中所有人都被他的气势给吓到了,长须男人双眼圆睁,口中嘟哝着刚想说什么,却火鸿君冷眸一瞥,悻悻地缩了回去。
“卑粱之战,已经耗损了齐国的兵力,即使池凌侯现在逃脱,一时间,也无法作难,大王不必担心。”火鸿君平平地说着,楚王一阵红一阵白的脸终于恢复了一些。
“不过齐魏两国的结盟,无论从地势上还是形式上来说,对我国都足以构成很大的威胁,所以……”门外透过的那片光线现在完全映进了他的眸中,他棱角分明的唇动了动,接着道。
“所以楚地最好也能与一国结盟,来抵抗齐魏两国的攻势。”
此话一出,下座的人纷纷议论开来,我没想到火鸿君会提出这样一个提议,在我以为,我们只有两种选择,一是劳顿一番布属下一次战役,另一个就是主动追击,火鸿君的想法却远远超过我能顾及到的范围。
“结盟?”楚王眼神一闪,接着附和道。
“结盟好啊!那样一来,我们也有两个国的军力,他们也是两个国的军力……”
火鸿君有些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接着道:“依我看来,当下局势,最适合结盟的国家,便是秦。”
“秦?!”长须男人一听,急得马上道,“大王,秦的国力比赵可相差太远,若不如……”
“齐曾与赵结盟。”火鸿君冷冰冰的几个字就把长须男人的话压了下去,“秦用卫鞅公实行变法,如今国力正一步步壮大,秦地攘魏,更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王叔说得有理!”楚王频频点头。
“那,派谁去出使秦国呢?”长须男子立马追问。
火鸿君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