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这么灰头土脸的人,要说我和你一样是火鸿君的门客,真让我感到丢脸。”她从琴房出来时,微斜着眼说。
“那边那个女侍,哦不对,居然又是你啊,你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是来给我们送点心的呢,呵呵,你说什么,哎,用你那么不堪入耳的声音说话连女侍都不如了。”她在河边与一群女子一起玩耍时,用袖子遮住她嘻嘻笑着的嘴。
“撞到你了?真是对不起,不过你的肤色就跟旁边的泥土一样,难怪我看不见。”她在穿廊中撞了我一下时道。
我哼哧哼哧地继续磨着剑,脑子里又浮现出上官锦一手放在下巴处,一手捏着她垂下的袖摆,昂首俯视着我的模样,让我不解的一点是,为什么火鸿君的宅邸那么大,我只要一扭头就会发现她就在附近,而她似乎能非常敏捷地嗅到我的气味,接着绝不重复地说出数落我的话。
我轻轻地把手指往剑刃上扶了一下,一道血痕马上从我的食指上冒出来。
可以了,我从磨石上下来,突然感到一阵头晕,阳光强烈得让我眼前一黑,差点跌倒在地,我这才发现肚子已经饿得让我有些支撑不住了。
面前的那根铁棍还是直直地立在那里,我走近一步,它身上不同的位置都会折射出一道光芒。
我高高扬起了剑,猛地向那根铁棍上砍去,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击力让我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只听啪地一声,一样东西向外边飞了出去,我心一寒,难道我试验了多次后只能造出和李谷子临死前一样的那把剑吗。
只有一个剑把握在我的手中,可面前始终矗立着的那根铁棍似乎起了一丝变化。
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在铁剑碰到的上半截正以极慢的速度一点点地往下倒去,我伸手推了推,铁棍就像被削成两半的竹子似地,错然断开,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剑居然能将那根铁棍给截断,以往最厉害的匠人也只能让它上边出现一个小缺口而已。
我的耳边开始哄哄地纷乱着,周围本闲着坐那聊天的人全都围了上来,我看到一双又一双的绑腿上前拾起那根断了的铁棍,还有那把断剑,咂咂地说着什么,又有人激动地拍着我的肩膀,大声说着赞扬我的话,我仰脸,他们脸上全都是兴奋之至的表情,但没有一句话能清晰地钻进我的脑子。
大群大群的人从另一片竹林中绕了过来,我的周围围上了一群穿着青衣的人,后面又围上一群头戴高冠的人。
终于,一股由然的喜悦将我整个人都贯穿了,我造出能砍断铁棍的剑了!这样火鸿君能够得偿所愿,陈叔陈嫂不用死,我也能够得到一笔钱,然后继续去寻找欧阳签,不,或者先找到欧阳谦……
突然,一声清脆的破裂声从后方的一个角落传过来,我下意识地回头,在一双又一双的履后边似乎看到了破碎的白色瓷片。
我急忙爬向那个方向,前方的人纷纷闪出一条道,我终于清楚地看到那个瓷罐,那个盛放着最后一根白虎骨粉的瓷罐,已经破碎成了几块可怜的东西,从里边掉落的骨粉早就被人踩得渗进了土里,发出一点又一点不清晰的白光。
一条嫩绿色的裙摆在我旁边晃动了一下,我抬头,正看到了上官锦的下巴。
“是你的东西吗,真是跟你的人一样不起眼,我一不小心就弄破了,等我回去买个大点的赔偿给你,大得能让你把那里当成睡觉的地方。”她流利地说道。
我愤怒地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揪住了她的衣襟往后狠狠地推去,她惊叫一声,差点仰后摔倒在地。
“你干什么,打铁的臭丫头!”她被后边的两名女子扶住,发髻已经有些散乱。
刚刚由来的喜悦现在荡然无存,我看着那瓦罐里少得可怜的一点骨粉,心里几乎绝望了。
“铁花,别生气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快点去找火鸿君呀。”一名匠人忙把我往一边推。
“小厮早就去报告了,这下你可能得到一座自己的大宅了呢。”另一人艳羡道。
我感觉自己是被抬着出了铁匠台的,一片又一片树木从我耳边掠过,我想挣扎着下来,身上却使不出什么力气,大家都沉浸在兴奋当中,上官锦不甘心的谩骂还是从远处传来。
可是,我拿什么交给火鸿君啊……
我被带到了一个房间,带我来的小厮让我等候着,接着就退了出去。
我抬头,环顾着这个房间,这里似乎是火鸿君白日休息的地方,四周溢满了竹子的清香,一股更为香甜的暖气不知从何处飘来,让整个房间显得有些温热,一盏香炉正袅袅地往上散着它的香气,一张矮桌在我右方,上面摆满了瓜果,我的肚子猛烈地叫唤起来。
面前有两扇做工精细的竹门,牢牢地闭合在那,我想火鸿君就该在那扇竹门通往的另一个房间。
可我的心里更是忐忑了,若上官锦没有弄破那个瓦罐,我想现在我会轻松很多。
突然,前方的竹门慢慢地向两边打开,我一抬头,却看到一片缭绕的云雾从竹门推开的夹缝中缓缓绕了出来,那片带着暖气的云雾朝我身上飘过,随着竹门的推开,后方的烟雾更是大朵地涌出,就像天上的云一下子全跌落在我面前那样。
“听说你造出那把剑了?”从云雾中飘出一句低沉的声音。
我终于发现火鸿君高大的轮廓从里边慢慢显露出来,他身上简单地挂着一件单衣,从健壮的胸膛上散发出的烟雾迫不及待地从敞开的衣襟中飘散出来,他的手是赤红的,长长的黑发带着一些水珠垂在他身上,他浓重的睫毛向下一转,冰冷的眼睛就对上了我。
我愣愣地点头,他身上的雾气总算是飘散了一些,透过他身后看去,一片冒着热气的大池安放在竹林中,原来他刚刚在洗浴,怪不得浑身都散发着热气。
他在离我一尺远的地方盘腿坐下,这样一来他冷峻的面容就完全进入了我的眼帘,如果说欧阳谦的样貌是一池清丽的泉水,那火鸿君更像是粗犷浩瀚的海洋。
竹门没有合上,两个美得仿佛仙子般的侍女从竹门中走出,从她们素色的裙摆边露出微红的脚踝,一人手捧着块长浴巾,绕到火鸿君的背后,为他擦拭起未干的长发和残留在脖颈间的水珠,另一位侍女将准备好的酒器摆在另一张空的方桌上,我看到那方形的酒器中放置着许多冰块,而一个造型精致的酒杯就从那冰块中被取出,她双手托着酒杯,跪在火鸿君在侧边,低头恭敬地将散发着烟雾的酒举高至头顶。
火鸿君接过酒杯,品了一口后,仍旧看着我。
我突然从一种几乎崇拜的视觉中脱离出来,意识到现在我应该说些什么。
“可那把剑断了,而且,我打造不出第二把。”我小声说。
我以为火鸿君会发怒,可他仍旧平静地看着我,道:“为何。”
我一抬头,就对视上他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雾气的缘故,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冰冷,我壮了壮胆,就将原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当然,我没有提到那座石像的事。
“你倒很有能耐。”他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不明白到底是褒是贬。
这个房间的东西两侧都开了窗子,现在夕阳正从一侧将它的余晖斜斜地挤进来,为这个房间平添了一份景致,我为火鸿君周围环绕的气息感到了一阵气闷,但他似乎没有这种感觉,一名女侍捧了一份书简,放到他手上。
他的黑眸淡然地阅读着竹简上的文字,不再看我。
“白虎骨是大王赏赐的,你试试用其它的东西来代替,有什么需要就吩咐狐岚,他会为你准备好,早日造出那把剑,需要任何赏赐尽管提出,下去吧。”他低沉的嗓音说了这么一番话后,就垂下了眼睑。
我点点头,起身向后走去,一名侍女忙走到我的身边,在我耳边低语了一句。
我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径直出了那个房间,在绿荫路上走了好一会儿,我突然想到那侍女跟我说了什么,我没有道谢,没有行礼,就这么冒然地走了出去。
可我心中的不安已经完全消失了,一阵风过我倒有了一阵愉悦。
也许火鸿君不像他表面上看去那样不易近人。
又过了一片穿廊,我突然在园旁的一个水井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头发梳成的髻子早就没了形状,无数缕发丝从绑带间穿插出来,脏兮兮的脸一眼看去像是被人在泥坑中滚过一般,由于这几天没有睡好,双眼肿得十分厉害,手上也都是磨破了的茧和血痕。
原来我刚刚是以这种样子去见火鸿君的,不知为何,莫名的羞耻之心让我头皮一阵发麻,上官锦说的那番话其实也有点道理,看来回去得好好梳理一番,娘走了之后,再也没有人会在我身边提醒我这件事了。
想到娘,我鼻子不由得又酸了,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村子会一夜间被人夷为平地,村里人一向安居乐业,到底惹到了谁会走到这般田地,如果有一天我见到了那个绿玉冠的男子,我是会呆站在那,还是拿剑一下子刺死他。
我摇摇头,这一切对我来说太遥远了,到现在为止,我连欧阳签都没有找到,如果欧阳谦没有骗我的话。
正想着,突然一个穿着盔甲的身影在竹林处动了一下,我一回头,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赵将军!”我喊道,马上跑了过去。
他也听见了我的叫唤,莫名地瞪着那双豹眼回头环顾着,当看到我的时候愣了一下,接着舒了口气,马上地,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络腮胡子马上耷拉下来。
“铁花啊,我终于见到你了!”他激动地说道。
我有些莫名,赵将军这人没有什么架子,但我好像没有跟他说过自己的名字,而他见到我倒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你快点把欧阳谦带走吧,他再在我这儿闹腾下去,整个军队都要易主啦!”
赵将军的苦恼
赵将军的苦恼“我见他们没地方可去,又见欧阳谦有点奇术,就收留他们在我这儿住段时间,那位叫晴奴的姑娘倒是聪慧,不怎么说话,女侍们教她的事她学得也快,可是欧阳谦啊……”赵将军悲恸地对我说着,我感觉他快要哭出来了。
“刚开始他还算安分,跟在小厮后边干些杂活,可慢慢地,那些下人全都心甘情愿地被他使唤了,不仅如此,很多名士来我这拜访,可我有事离开一会儿,一回来,你猜发生了何事?他们一个个都围在他身边听他说话呢,他空手在王大名士的手上点上一下,我的佩刀就到了王大学士的腰上了,他还笑嘻嘻地说,这是赵某送他的礼,他在我面前就把我房间里的东西差不多送了个干净,他连我最喜欢的红木凳子都……”
我一下子就能想到欧阳谦在送光了赵将军的东西后脸上是什么表情,一定还始终保持着他那种如沐春风般的微笑。
“连我手下的爱将,本来说要去提醒他的……结果两人在角落里交谈了一番后,他走出来,恭敬地跟我说,‘欧阳先生乃世间难得高人,将军可重用之’,我想教训他一下,可一见他的笑脸就没辙了,这样下去……”
“那你今天来……?”我问。
赵将军似乎从对欧阳谦痛苦的回忆中一下子挣扎了出来,络腮胡精神地一抖:“对,我想到办法,就是介绍他来做火鸿君的门客,他在我那儿经常提到的就是你呢,让他心甘情愿离开我这儿的方法只有这个了。”
他说罢,马上朝原先的方向走去,身上的盔甲呼呼地响着,他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道:“对了,他现在在那边的亭里。”
我一回头,就看到湖中心的六角亭里远远地站着一个人,单看背影我就能确定是欧阳谦,他正如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穿着一身白衣,还飘着两根绑带,就如河边吹拂着的柳枝那样,他一边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穿着一袭红衣的女子,我想那就该是晴奴了。
我刚想跑过去,就看到欧阳谦朝左边俯下身子,他们的脸由于距离过远而看不清五官,但他们的唇分明是已经连接到一处了,我的心似乎被锤子重重地敲打了一下。
脚步变得有些缓慢,我一下又一下轻点着路边的青草,似乎怕惊动了正在亭中亲昵的两人,我的周围变得安静极了,那一瞬间,我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们俩,是在这段时间变成那种关系了吗。
我现在终于回想起来,在火鸿君府上的这段时间,我是经常思念过欧阳谦的,想到他的笑容心里似乎就能安然一点,一种从未有过的酸楚在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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