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你必须听我的话。我说不许查就是不许查。”知道我动了怒,他语出无奈,声音放缓了许多。
“如果今晚你就是要来和我说这些,那么你现在可以走了!正文宫不欢迎你,不,是我不欢迎你!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我不允许半途而废,即使你是天下第一人,我也绝不会妥协,高昂起头,倔强地用手指向门外,请他离开。
“云儿——”他站起身朝我走过来,声音冷冷的,右手张开五指伸了过来,一丝温存却出卖了他的脸。“把你手里的画给我!”
“不!”我拒绝将画交出,身子往后退了两步,抵住了冷冰冰的墙。
“给我!”他怒了。
“不给!死也不给!”为什么你要逼我?就是因为方昭仪吗?就这么急切地想要护住她吗?你不说我是你的眷恋吗?这都算些什么?
“我叫你给我!”他到了我的面前,高大的身体将我面前的光线都挡去了。
望着他俊逸而又紧绷的脸,幽深又明亮的眼睛,我突然在想,天子是不是都这样三心二意,前一刻可以极致浪漫,后一刻却可以这么咄咄逼人。紧握画卷藏在身后,以防他上来一把夺去,紧紧地盯着他逐渐沉下来的脸,说:“如果我给你,那我进宫还有什么意义?如果你的话只是随便说着玩玩,那我还有必要继续留在宫里吗?我不是软弱的人,这一次我绝不会听从于你。这笔迹我是要定了!”
“就算是为了我,把它给我好吗?”
为了他而把画给他?我听不明白,只知道我不能放过一丝一毫机会。“为什么要求我为了你而把它给你?难道你就不能为了我而放弃一次吗?我眼里揉不了沙子,不管害我的人是昭仪还是皇后,我都不会放过!”
“不是为了昭仪,也不是为了皇后,是为了我!”他收起严肃的表情,声音坚决。
我该给他吗?手颤抖起来。给?还是不给?
“给我!”他轻轻地将矛盾的我搂在胸前。“为了我,给我好吗?”
“我不给!”多么不情愿地,被他抽走我手中的画,声音拖出长长的哭腔!我讨厌他这样做,我讨厌!
他的身体没有动,仍是将我牢牢地扣着:“你去丽文阁了?”
用力挣脱他的怀抱,以表示自己的极端不满,我答非所问:“是为了那幅画像来阻止我吗?”方昭仪的脸有几分像那画中人!是这个原因没有错吧?有一个人如此重要地占据着他的内心!
听到我的话,他的身体僵了僵,嘴唇动了两下,没有说话。
怎么?被我说中要害了吗?你的眷恋真是不值啊,连一幅画像都比不上,还谈什么将来?趁他没有反应,我逃离了他身边,以眼神告诉他,我不会再相信他的鬼话了。
“云儿!”
没了我,你也并不孤独不是?那既然这样,我的存在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要相信你?寂寞果真不应该是爱的理由,突然我的脑海闪过这句经典的话来,他的举动再一次证明我是对的。手掌天下的皇甫文昕对我怎么可能只一不二?这才多短的光景,就露馅儿了!男人的话,真可怕。我又跨远几步,右手指着挂着长长穗饰的门:“你走吧!我们终究是没有未来可言的。如果你不让我查,那么就请让我出宫。”
凤飞于天 画像·笔迹(8)
“云儿——”他唤我,手中的画飘落在地上,一张早梅蔓延在他的眼中,没有惊,没有怒,只平白多了一丝心疼。
“既然你的眷恋连一个方昭仪都比不过,那还要我留在宫里做什么?”
“……”
“你可以走了,并请你以后都不要再来正文宫,就当没有我这个人存在。”我也可以说出这么冷血的话来,虽不想伤害他,却是我心中所想。
“好。我让你查!我让你查!”也许我的倔强是这世上唯一能刺伤他的利器,看他的身影痛苦地消失后,因为得到正躺在地上的那幅画的欣喜就这么突然地跑光了,一点不剩。
温暖的烛光下,题了字的画像是一剂毒药,将我内心的温柔都扼杀了,也将他毒伤了。
第二天,在刘云的带领下,我拿着被自己故意截去印章部分的早梅图去见风杨并请宫里专门负责临摹典籍的书法家鉴别字迹,却彻底失望了。画上的题字与密信中的字根本就不是出自同一人!我的心更冷了,冰冷的脸和手在冷风里瑟瑟发抖。因为这么一幅题了字的梅,我与皇甫文昕闹翻了。这都是为了什么?
“娘娘,已经到崇文阁了!”
刘云的声音将我一震,抬头一看,崇文阁的横匾就在眼前。几个书吏闲谈着进进出出。崇文阁,不正是皇朝最有学问的人才能进得来的地方吗?能加封崇文阁大学士的称谓那可是整个皇朝的才子文人最大的荣耀。我记得刘云说过,之彦就是获封崇文阁大学士的人之一。从这隅殿阁的古朴风貌上实在看不出这是一处充满盖世文才的地方呢!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见过娘娘!”
初霁的天,轻淡的声音引我转身,之彦躬身于面前,官服渐宽!他消瘦多了,却并不影响他那副人见人爱的好样貌。竟在这里又撞见他了,我咬唇没有言语。
“娘娘怎么有空到崇文阁来?”他关心地问道,双眼中的痴迷渐深。
我真不该走到这里来,只得淡淡地道:“正巧去找风杨大人鉴定笔迹,路过这里,没想到这么巧。”
“笔迹?可是……”他意指那封将宫里弄得人仰马翻的密信。我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吗?这么容易就被猜到了。
“正是。石大人有见过吗?如是这样,就请大人也鉴定一次!”几乎忘记他是皇朝赫赫有名的书法家啊!我不死心地将手中画卷递了过去。
见我这么信任,他便接了画,缓缓地说:“娘娘还是进殿讲话比较妥当。”说完,他引我入了崇文阁的侧间。刘云随我入内,对于我与之彦的相识露出半分惊奇。我示意他少安毋躁,待之彦对画中题字细细鉴别。
看了一阵,之彦的脸色由平静变得越来越冷峻。
“看出什么来了吗?是不是同一人所写?”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我出声相问。
“娘娘,题字的字体虽与密信的字体不同,神韵却是一致的,确为一人所写。不仅如此,题书人还有左右同书的绝技。据我所知,只有先皇在位时的秘书郎方则仕大人才有此绝技。娘娘,这幅字是来自宫中吗?”他一一为我解释,连出处都道了个明白。
我相信他所鉴别的结果是准确无误的,心又冷了几分,显然皇甫文昕已经知晓字迹是一致的事实,所以才会阻止我揭开这个谜底。到底是为什么?那丽文阁的画像藏着什么东西,会让他这么强烈地想要保护方昭仪?为什么?
“谢大人明鉴!”
对我的客套话不以为然,他极尽心思地说了一句:“宫中险恶,娘娘须小心。下臣还有事待办,先走一步。”没有过多的言语,简单的话满是关怀,他交叠着修长的手指,袖袍轻舞,已然背对我而去。
“之彦!”想也未想,夹带着我曾用过的情的两字冒昧出口。
他的背影停了停,然后大步而去,毫不犹豫。
天又下起雨来,绵绵不断地似珍珠落地,我握着手中画卷,心想,那雨里的是我爱过的之彦,只是他绝世的脸再不会为我了。我冲出殿,急行在曲折的廊道之中,眼里蓄着的泪始终紧紧地藏了起来,并未滑落一颗。漫天雨幕中,彻骨的寒意将我从头到脚淋湿,我突然就这样迷失了,放开了之彦的手,皇甫文昕也不属于我。沐云,你真的只是一朵云吗?一朵飘荡着、永远没有停身之处的云吗?
凤飞于天 画像·笔迹(9)
直到一路淋雨回到正文宫,脚刚触及到宫门,整个人就这样昏倒在地上。华湘与春菊两人慌乱的声音在我耳边越来越远。
凤飞于天 真相(1)
一湖静静的水,一叶翩翩轻舟,风儿将它吹得摇摆不定,我站在小舟上,身体左倾右斜,却无人对我伸出援手,就这样一个人在湖心打转,彷徨、迷茫与失望充斥心头,又无路可走。
“云儿,你醒醒!”耳际传来一阵轻声呼唤,温暖的手握着我的指尖,一次又一次地摩挲着我的指腹,很舒服。是谁在身边?
不,我不要醒,没有人疼我,也没有人爱我,所以我不要醒。就这样吧,安安静静地享受着十指上温暖的揉搓,我就这样了。
“云儿,你醒醒!”又是一声浓重的低音,然后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最后周围终于变得寂静,那双让我眷恋的手也渐渐滑开。直到空气中冬天的气息更盛,我躺在这里,一动也不动,一声一声的呼唤调动起了我的好奇心,好想看看这声音的主人长什么样啊!
像是用了千万年的时光,鼓足了勇气,张开眼睛,一丝微弱的光线将我所有的感观都唤醒,坐在床沿的人,熟悉的灿烂微笑让我的心突然暖了起来。疲惫的身影放大在我瞳孔之中,眼前的他还是从前那个捉弄我的皇甫文昕吗?一夜愁容,他散乱的发,顺滑地落在耳边,因紧张而泛白的脸此刻终于放松下来。我睁着眼,努力地想要刻画他美好的轮廓,听着朱红色窗外依旧点点滴滴的雨声,就这样沉默,一句话也不说。
“你以为我不在了,才醒来,是吗?”他的唇角扯着让我痛苦的弧度,一双手将我那双永远冰凉的手握住,“你的心会和你的手一样冰凉吗?”
是的,我以为你走开了,才睁开眼睛醒来,因为我不想看到你,看到你,我的心就会乱。是的,我的手总是冰凉,可我是云,而云的心是水,不是坚冰,从来只是温柔。
“云儿,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他俯身,温润的唇印在我的唇上,像永世的烙印一样挥之不去,轻轻地带着心痛又包裹着甜蜜。我没有反抗,即使我反抗,他也不允许,心中那点小小的贪婪甚至希望他停留的时间更长一点,呼吸在瞬间变得紧张急促。可是,在我还未来得及回应他之前,理智又将我拉了回来,他曾吻过多少女子?不,我不要这样的吻,我应该拒绝。于是,我就这样冲动地张齿咬破了他的唇,血腥沁入我口中,如我一样倔强的他却仍没有停止。绵薄的吻终于将我融化,直到他必须呼吸才离开,不解地问:“为什么拒绝?”
为什么拒绝?冷冷的笑开在我脸上,心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你像这样对待过多少女人?我是女人,但我不要当别人的附属品,我有思想,有感情,但不能被别人随便就牵着走。”
“云儿!放过她,为了我放过她,好吗?”你仍是这样,前一刻在想着我,后一刻想着别人,我不是物品,我是有思想的人!
“不。你明明知道她就是写密信的人,可是你却忍心这样冤了我。现在你还要我宽恕她?你太过分了,皇甫文昕。”
他的眼光黯下来,无语,只定定地看着我,看着我的倔强。
“为的,是那位画像上的女子吗?”我按着昏昏欲睡的额头,心中不禁泛起似水轻愁。那画像上的女子,烟波明眸,美得不惊不艳却自有迷人风情。我不计较他的过去,只是为什么偏偏要我罢手?
他依旧一言不发,放开我的手,敛着袍袖,不看我一眼。
我从未见过的伤痛在他的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然后我的心也跟着痛了:“你累了,回宫休息一会儿吧,怕是该天亮要上朝了。”终于,我放缓坚持的态度,总不能让他一直待在这里,如果天亮他不上朝,我的罪名也许会再加一条——诱使天子荒芜朝政!
“我会再来看你!”临走,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再没有多余的话。
我呼了一口气,滚烫的额头让我思绪不宁,昏昏乎乎。该放过她吗?为了他,一世背着这个罪名?我该怎么做?他痛苦的样子让我有了愧疚,亦使我的自私暴露无遗。也许我是应该按他的话做,给人一条生路总是好的。
凤飞于天 真相(2)
高烧反复发作,完全不见好转,有时候眼前还出现幻觉,病恹恹地过了好几日,整个人变得异常慵懒。每天黄昏的这个时候,他会趁着绵绵细雨而来,坐在我面前,深深地看着我却不多话。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望着殿门的方向,心中的期待一天比一天更浓,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今天,天色很晚了,殿外下起了细细的飞雪,他的身影却迟迟未现。
“娘娘,天冷,您身体才刚见好转,还是躺一躺吧!”春菊这丫头是越来越招人爱了。
“娘娘——”却是刘云抖了抖肩上的细雪,进了正殿。火红的炭在炉头里燃得正旺,像是预示着什么好事一般。
“天冷了。来炉边烤一烤吧!”突然,我很不想听他说下文。
“娘娘,您教奴才查的事都清楚了。”他轻语着,凑近安放于殿中央的炉前烘着冻得通红的双手。
“春菊,你去给我添壶热茶吧。把门关上,以免风吹进来,冷得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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