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坠落之前,那声音仿佛就在我耳边,宣告了我的死期。一阵雷鸣般的巨响过后,世界再度陷入了安静到诡异的黑暗之中。
完全的静,以至于任何来自外界的感触都进入了虚无中,极度的黑幕笼罩之下,有兮兮索索的声音在这黑暗的尽头响起。
“嘻嘻……”
有人笑,笑过之后,仿佛是为了平息因为激动的喘息而安静下去,又过了许久,还是忍不住的嗤嗤笑了起来。
“抓到、你了。”那声音贴着黑暗快速的移动着,仿佛是蟹撑着尖尖的爪快速密集的敲打着地面。
“活着、你、装死……不,女人?”抽着鼻子嗅着味道的动静又响了几次,那个粗哑的声音忽然响亮起来:“女、女人!真是女人!哈哈、哈哈哈哈!”
粘腻并且冰冷的东西渗入了我的身下,开始的时候还在流淌,只一刻,便凝结成了如蜡一般的东西。之后再度出现的就是咂嘴的声音,完全毫无掩饰的吞咽着口水。
“甜、甜的……都是、全身,我……吃掉、女人。”
压在身上的沉重被一层一层的拉了下去——我屈身躺在硬冷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面上,身上被腐臭的,仿佛是一片片马毡般的粗笨布料压着,身下便是能黏的人无法动弹的黑液。
“从哪里、好,我……”盖住脸的布也被揭去了,对方说话时恶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让人立时就想将胆汁都吐出去。
“先吃、手指吧,明天吃脚、趾”最终下定了决心,隐身于黑暗中的恶魔压抑着激动颤抖的声音:“我要玩、你、几天,慢慢吃、光……”
“如此过分的要求,在下是不会答应的。”
一星亮点突然出现在沉重的黑暗中,跟着便是一声鬼哭般的惨叫。有什么翻滚着从我身边跳走,在一阵兮兮索索的声音后消失在了远处。
立时,四周又沉入了死地一般的寂静中。我抖落了身上沾着的,垫在黏液上的云母片,握着从秘藏地取出的斩玉刀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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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楼(下)】………
秘藏术,是只有堕天才能研习的诡道。
在封印与取封的瞬间,会有一瞬的银蓝光芒迸发。
如果在那一瞬间里我没有看错的话,在离我脸颊三寸处的,是一排挂着腐肉的牙齿。
是兽,还是人?
挥手,裹着劲气的疾风一旋,吹开了我身边的杂乱。现在,我身处之处应该是地面之下,以坠落后触地的时间推算,此处离地面该有几丈深。伸手不见五指之中,浓重的野兽腥气扑鼻,矗立其中,仿佛跌落了悬崖之后,又身陷虎狼的洞穴。
许久,风都没有撞到墙壁后扑回来的迹象,我暗暗吃惊——这地面下的空穴,大的惊人。
踢开了残损的木屐,我踮起脚尖,踩在碎铺在粘腻地面的云母片上。腰带和散落的几缕长发在我方才起身时便用斩玉刀切断了,它们被粘在地面上,拔不起来。
跟着腰带掉落的还有照明用的火折子,我听见它掉落的方位,但不能弯下腰去拾。
尽力睁大了双眼,依然什么都看不到。这里没有一丝光线,厚重的气息仿佛被封存了多年;侧耳,亦毫无一点声音。此刻,我就像置身坟墓一般,被埋进了地下。
与我一同在这无尽的黑暗中的,还有一个窥视着我一举一动的妖怪。一阵兮兮索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立刻转身,手中的风刃也指向了那方。几乎同时的,撑在身边的风忽然碰到了什么,呼的一响后。有东西弹了进来,直射我地面颊。
伸手,一枚小小的硬物被接在手心。我侧身,一边仔细着外界的动静。一边摸着手中地物件——这是一枚细长的东西,首先被触摸到地就是上面已经干瘪的印痕,我仔细的捻着,发现是被利齿咬出的牙印。而这个东西很轻,中间细。两边都有突起,就像是……
混蛋!
狠狠的将那东西丢了出去,我手中地斩玉刀发出错齿一般的声音。
该死,我知道……不,确切的说,我见到过这样的东西。在我还是个孩子,和老师住在山中的时候,曾经被初春的山坡一片碧草中细碎的白光所吸引,于是偷偷的去进前观看。
我永远都忘不了当时看到的惨状。以至于回到了山中地小室后,连续高烧了几日——那反射着日光散落一地的,是被野兽拖散了的人地骨骸。每一根断骨上的肉都被啃咬地干干净净,利齿留下地痕迹深达骨髓。一路看
方才被丢到我手中的。就是人地骨骸。
被吃掉的一节女人的指骨。
嗤嗤的笑声诡异的忽远忽近。仿佛刚刚贴在我的身后,一恍之间。又跃出了十步开外。
那声音含混不清,我仔细的听着,也听不出他说的是什么。
“对,对……”
皱眉——对方毫不掩饰呼吸中猥亵的意味,腐朽的气息鼓动着我的杀意,我感觉到脚边堆着一些东西,让人窒息的味道就是出自其中。
抬起赤脚,我快速的用脚趾去蹭了一下。
“你怕,肯定怕,哭,快哭出、来。”那东西喷着气,嗤嗤的笑:“女人、应该哭,这里、就是地、狱。”
没错……那东西说的对,我知道了围在我身边的是什么了。
是骨头,人的头骨。
“它、就在你、脚边,我吃、它的时候,它的、眼睛就、一直这样、瞪着……你,脚趾、伸到它的、眼窝、里了。”
突然的,一阵咔咔的声音霎那就到了我头上,耳边一热,一股恶臭吹在了我的脖子上。我心中一惊,回手便是一刀破出,却什么都没有砍到。
“哈、哈哈哈。”狂笑的声音荡了出去,隐秘在黑暗中,不一会儿,又在另一个方向响起。
“你能看见,是这样吧?”轻声的问。垂手,我丢下了一封斩玉刀,向前一步蹋在上面:“许是在黑暗中久了,所以你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对方沉默了,连之前那细不可闻的咔咔声也停下来。
“你是人吧?”
仿佛是听见不得了的笑话,干涩的笑声出现在我正前方不远处,停了一刻,又飘到了我的左上方。
“鬼,我是……”他说,啧啧的咂着嘴:“杀,食人,鬼,罗刹。”
以食人为生的罗刹?
“怕了,你、怕了,杀杀、杀杀杀!”那妖孽在我身边跑来跑去,近的时候,我甚至能听见他发出的含混不清的音节中弹舌的声音。
“嗦。”轻声啐了一句,指缝间风刃齐出——双臂交叉于胸前,我摆好了进攻的姿态。
不管是什么,凡是挡住我挥刀的东西,务必一并剪除。
对方见我并无慌乱,也静了下来。在一片黑暗中,我索性闭上眼睛,低下头静静的等待着对方的反应。就这样对峙了一会儿,我甚至都听见了耳中血液的流淌声时,脚边突然轻声的一响。
手起刀落,一芒劲气斜向肩头上方刺出,只听噗的一声,在离我脸颊不到半尺的地方立时传出了一声哀嚎,那声音尖锐又沙哑,仿佛被曝晒于烈日下的鬼厉声哭泣一般,凄惨的令人毛发倒竖。
第二刀再度轮空,而对方已经跳出了几步开外。我明白他的速度快的惊人,而且对此地熟悉程度远在我之上,所以再度收刀不动,等他近身时再采取行动。
人虽不动,心中却已经转了几圈——这府中的人肯定也听到了异动,却没有参战的迹象,这说明了两点,第一是他们已经将来犯者视为死人;第二点。便是这地下藏着的东西,足够强到能让来犯者变成死人。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呢。
“为什么……”忽左忽右的粗哑声音,仿佛是飘荡在空中一般让人捉摸不定:“你、女人、不怕。在笑……”
“是,确实是好笑。”扯下了遮面地黑纱,嘴角轻挑,我仰起脸,却依然闭着眼睛:“瞧,又砍倒你了吧?在下可是一直没睁眼。并且没多走一步哦。对了,顺便提醒一下——靠扔东西引开注意的方法,一次就够了,再来可就不管用了。”
“只是、只是巧合!杀杀杀……
“喂……”叹了口气,我眯起眼睛苦笑:“真让人厌烦,要战便战,比青蛙还聒噪!”
“我……我吃掉你!”
恶风突起,对方终于被我激怒了,不顾一切的栖身上前。一时间只闻四下都是蟹爪着地地碎声,在一滞之后,我身后的风束仿佛被撕开了一般发出了呼呼地急响。
“去死吧!”跟着恶劣的诅咒一起喷出的却是一声被割的支离破碎的嚎叫℃着什么摔落在地上。雨滴一般一阵密集地响声过后,空气中腾起了血液的腥气。
“啊咔咔咔咔……”那鬼怪狂叫着逃开。像是疯了一般在黑暗中碰撞翻滚。而我身边掉落的东西发出抽搐的索索声,似乎是脱离了母体的虫。在黑暗中蠕动。
“不、可能……”
“真可惜,如果刚才就死了,就不会有下一刀的痛苦了。”冷笑,风越发的强劲,将三尺之内地面的枯骨烂布统统吹开,白云母的刀锋随风飘零,在我身边撒开了一个可以容我落脚地圆阵:“说要玩的人是你吧,在下可是应邀而来!”
“你、是……”
“如所说……若你是食人的恶鬼,那在下,便是杀尽地行罗刹地空行夜叉!”
掌心一直握着的如秋柿大小地硬物,我收回了手臂,猛地将它向前丢出,金器劈响处,如星辰爆溅出一串火化。
电光火石间,我看到了宛如地府般的整个石室,还有悬挂在石室之上地,被这突兀的亮光刺的以手掩面的鬼魅。
舒展到极致的指缝间六芒刀锋吸了那转瞬即逝的光,再度沉寂的黑暗中只见几道银色划过,刺啦啦的**破碎声中,腥臭的血雾喷溅。立于花瓣般铺展的云母碎片之上,我晃着了从地上摸起的火折子,刹那燃着的亮光让我眯起了眼睛。
这地下的空间很大,地上堆着污秽不堪的毡布,期间夹杂着人的断骨和骷髅。
抽搐着倒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几乎一丝不挂的人。
假如他还能称为人的话。
他身上唯一的物件就是背后背着的,流出黑色液体的巨大牛皮袋,一只手臂已经被斩断,剩下的已经变异的手脚张开像是一只蜘蛛,手指和脚趾成爪,尖利的指甲抓挠着地面,身子像是被压扁了,薄薄的一层贴在地面上。一缕缕稀疏的头发遮盖下,连脸上的五官都仿佛被重拍过,眼睛瞪得要爆出眼眶,灰暗的瞳仁毫无光彩,一张几乎裂到耳根的口中露出尖利的细齿,本该是鼻子的地方却只有两个洞,平贴在肮脏的脸上。
在我尚未成为属之前,老师讲过起源于西域的异术,其中提到过一个国家曾经培养过一种耸人听闻的士兵——他们将小孩的肩骨和肋骨从小压扁,手臂和腿都绑成平直,并且训练他们蛰伏于黄沙之下,快速的移动隐藏,以此突袭敌方的军队。
果然,不是人……
火焰轻晃,细微的风声一震。
喉咙被切断的男子,随着他最后的一口气息,鲜血一波一波淌出。
屏息,我丢下了火折,紧紧的捂住了脸。
不是人……
制造出这种兵士的才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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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华委地楚宫红】………
豪雨如洗,冲尽了刀锋上的殷红,凄雨冰冷的渗入了骨缝,蔓延出模糊不清的钝痛。失色的黑暗中,几声兵器相抗的撞击,短暂的,随即隐入混乱不堪的雨声中。
疾风哀哭,夜有千斤重。
我站在门口,前面是高丽棉纸裱糊的隔门,身后十具尸体。
被雨水稀薄过的血喷溅在月白的门纸上,一恍间,让我想起映衬在鹏衣袖上绽开的紫酒梅花。
“哪个在外面?”屋内有人颤声唤道。
“雨夜来访,惊扰大人了。”我回答,身后雨音羯鼓般的一片碎乱。
“……所为何来?”
“求大人样东西一用。”
“何物?”
掌中的利刃随风而逝,幻化为一阵光雪,转眼荡尽。
“请大人献头。”
屋内传出瓷器碎裂和衣袖摩擦的混乱,其间似是有女子惊叹了声。复缄默许久,屋内人朗声道:“如此……进来罢。”
拉开隔门,风从我身后扑入,一瞬灯影飘摇。灯草织就的地毡上放着一架铺了象牙席子的卧榻,须发花白的老者于其上持扇正坐,皮肉松弛的面颊虽略发福,却尖准薄唇的有些尖刻之像。
抱拳于前,黑纱遮面的我躬身施礼:“见过大人。”
“居然是个女娃娃,不简单、不简单啊!”放下了手中的羽扇,他眯了双昏花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