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子沉重地点了点头。从小看着兆与长大,兆与的性子,他是最了解的。
虽然在道家呆了这多年,兆与的骨子里却有着自己的固执,要让兆与接受现在的局面,并不容易。
“岚夏,我直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这竟然是玄楚下的手。”逍遥子摇了摇头,沉声道。
岚夏坐道逍遥子的身边,道:“我看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而且……我刚刚查看伤势,兆与虽为剑所伤,但是……”
“怎么?”看到事情仿佛有了些突破,逍遥子赶忙问着。
“那用剑的手法,并不像我道家功法。”岚夏解释道,“我们道家虽然也是用剑,但是一招一式,颇求化无形为有形,化生硬为自然,似行云流水,如烟波浩渺,避刀剑之锋芒,扬气神之和顺。这样的剑意基础,与其他诸子百家全然不同。”
岚夏微眯起双眼,回想着刚才查看兆与伤势时候看到的那个伤口。锋利,狠辣,全然没有道家气闲神宁之势。
逍遥子也渐明白了岚夏的意思,眉心皱起:“你的意思是……下手的人,根本不是道家弟子?”
岚夏点了点头,却又补充道:“除非,玄楚另行修习了其他门派的剑法武学。”
闻言,逍遥子的眉头皱得更深。
玄楚身为天宗弟子,自己与他的接触算不上多,至于他的师父松珑子,素来闲散惯了,这几年更是不愿去管门派中事,整日在屋里研究棋艺花草。玄楚究竟是否练过其他武功,着实不能肯定。
另一边,天色渐暗,玄楚点了灯,半开着窗,月华透过薄纱似的窗户洒了进来。
“师叔,天凉了,不关窗么?”守在屋外的弟子凑到窗边,轻声问着。
玄楚摇头笑了:“不了。”
“是。”那白衣青衫的弟子应了声,又退回到门边。
自太初宫出来后,那两名弟子便守在了玄楚的门外。
但这所谓的软禁,如果玄楚真的想逃,又怎么会逃不出去?
玄楚坐到窗边,抬起头,深邃的眸子在烛火月华映照之下闪烁着微微的光。玄楚微抿起唇,嘴角好像总是挂着那么一丝笑意。
在这道家呆了多久了呢?
儿时的记忆已经不甚清晰,那些清晰的记忆,仿佛都是在这皑皑白雪的天地里度过的。
只是想不到,自己竟会有被软禁的一天。
玄楚心下思绪流转。
今日,在后山遇到的那条诡异的巨蟒,到底是从何而来,又去了何处呢?
原本在符想衣那里包扎好了伤口,又重回后山祭拜完毕之后,他打算去松珑子那里请教解惑的,而到了松珑子门边才知道,他已经闭关去了。
这样的态度,显然摆明了隐世的意思。
——原本儒墨两家前来函谷投靠的伊始,还以为师父也会参与诸子百家的抗争中呢。
而太初宫里,兆与和则年的指控也……
玄楚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低眼时,睫毛挡住了他眼中流转的光芒。
与此同时,另一个屋子里,也有一个人坐在窗边,低眼沉思。
红衣的女子沏了一壶茶,在氤氲的暖香和昏黄的烛光里,符想衣依旧笑得妖娆。
同被软禁的这两个人,竟都是毫不慌张,淡然的如同世事安好。
正文 圈套(四)
正在符想衣沏茶的时候,淡淡的流光渐渐在身边浮现。
符想衣朝那处瞥了一眼,不慌不忙地合上了窗:“夜渐深了,连风都变凉了。”
守在门外的两个道家弟子见她关了窗,也并不多言,依旧不为所动的守在那处。
他们并不知道,此时屋里,早已不再是只有符想衣一个人。
烛火昏黄的屋里,紫色流光弥漫的地方渐渐显出一个人影,符想衣静静的看着那个人影越发清晰,唇边始终勾着一抹挑衅似的笑意。
“果然是你啊,”当终于看清来人的时候,符想衣开口,“少司命。”
不错,此时出现在道家的这个人,的确是阴阳家的死亡使者——少司命。
而事实上,符想衣所看到的,不过是一个幻影,真正的少司命正呆在远在咸阳的秦宫。
修为稍低的人,很容易被这样的幻影迷惑,以为是一个人真真切切的存在在面前。其实,真真假假又有谁说得清呢?也许世间的一切,也不过是一场幻影迷梦罢了。
少司命在屋里站定,素纱遮面,也挡不住她倾世的容颜。一双紫色的眸子平静而淡漠,她缓缓开口:“你本不必管这闲事。”
“闲事?”符想衣接着沏了茶,小吮了一口,道,“你是说今天玄楚被陷害的事情?”
少司命点了点头,当做回应。
她素来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子,不论对谁。
“也许吧。但我想堂堂道家,总不会都是些头脑愚笨之徒。”符想衣说着,“玄楚替人背了黑锅,他们总该看的出来。”
少司命踱步到了符想衣的身边,坐在她的对面:“而兆与和则年两人,一口咬定是玄楚所为。如果无人为玄楚作证,哪怕掌门和长老们都信他,这一次,他也在劫难逃。”
听到少司命如此冷静的分析,符想衣眼中光芒一转,对她笑道:“少司命大人对这次的事果真了解的通透。”
女子的目光与符想衣接触着,四目相对,却是一时无言。
少司命转过头,淡淡问着:“你以为是我动了手脚?”
“不是么?”符想衣反问,不甘示弱。
少司命只是冷冷的看着坐在对面的红衣女子,那个掩藏不住嬉笑怒骂、却总能藏住最重要的秘密的女子。
没有人看到,她面纱下的嘴角牵出了一丝冷笑。
——不信么?对阴阳家来说,从无信任可言吧。
这就是阴阳家至高者培养出的一个个弟子,成为了最出色的杀人武器,却也失去了常人该有的情感与温度。
“除了你,无人能为玄楚作证。你的出现,想必那个真正的凶手也都未曾料到。”少司命没有再回应,只是接着说了下去,“本来,是能一举除掉这个玄楚公子的——哪怕除不掉,道家也不会再留他。”
符想衣点了点头:“那些人真心急啊——一个公子玄楚,值得那么多人费心?”
“这其中定有缘由。”少司命淡淡说了句,便又沉默起来。
“我知道。”符想衣吮了口茶,茶香顺着她的喉咙滑了下去,瞬间驱散了冬季的不少凉意,“还有一事,后山出现的那条巨蟒——你可知它从何而来?”
“巨蟒?”少司命似乎完全不知道那条蟒蛇的事情,略微疑惑地看着对面的红衣女子。
符想衣也没料到少司命会是这样的反应,犹疑着问:“你不知道?”
荷衣的少女摇了摇头。
“那就奇怪了……那巨蟒浑身黑紫,来去自如,”符想衣单手支着下巴,开始回忆蟒蛇的模样,“除了阴阳家,我想不出还有哪里会养出那么庞大的怪物。”
“怪物?”而少司命听到的重点仿佛和符想衣想要表达的不一样。
怪物。
提到与阴阳家有关的事物,经常会被人与那种可怕恐怖的东西联系在一起。
符想衣略是尴尬地笑了笑:“那样的蟒蛇……你可曾见过?”
“并不曾。”少司命应着,“也许,你该考虑一下,蜀山。”
蜀山?!
符想衣猛地抬起头,她没有想到,少司命竟会有跟她相似的想法。“蜀山虽然潜力非常,可现在在诸子百家中也只算得个小角色,真的可能……会豢养那样的怪物?”
那种巨蟒,只看一眼便知道绝对不是寻常山野之中能够过活的。全身黑紫的鳞片坚硬无比,而它额头上那片区域,是如同光滑圆润的白玉一般散发着淡淡的光。虽然符想衣见到它的时间不过短短数秒,但她分明能够感觉到那巨蟒眼中的精光,仿佛是能够通得人性一般。
蛇,在阴阳家素来是被用作最毒辣的武器。
奇怪的是,玄楚被咬之后,却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
哪怕当真不是阴阳家的作为,她也不敢相信那竟是豢养自蜀山息颉城。
“上次星魂大人自蜀山铩羽而归的事情,你应知道。”少司命回答着,淡漠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蜀山的深浅不明,东皇阁下更是尤其注意那里的动向。”
话就到这里止住,少司命看向身侧的人,仿佛在等着她的反应。
不出意料的,符想衣已经陷入了更深的思考中。
她并不是没有怀疑过蜀山息颉城,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否定了。少司命此刻提起,无疑更是增加了她对蜀山的怀疑。
从息颉城到道家的那些蜀山弟子,百草继石兰之后成为奉月圣使,功力定然出类拔萃;可以看出,杜若在息颉城中也有一定的地位。这两个人,可以算是那些息颉城弟子的头头了。
而最让符想衣感到压迫和危急的,却是另一个人,江离。
那个整日跟在杜若身后,看似平常、甚至呆傻的少年,拥有着超凡常人的武艺,简直就像是从地狱出来的魔鬼。
想起那一晚江离满身杀气地直逼她而来,符想衣就觉得浑身发寒。
“还有一事……”符想衣还想继续问下去,抬起眼来,却发现少司命早已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细长的峨眉拧在一起,已经走了么?
本来,还想问她关于荆天明身上的那个咒印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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