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软,差点滑落下来。
他被这样用力的拥抱彻底激动,浑身都沸腾了起来,却语无伦次,无法开口。惊觉她的手往下滑,仿佛是一个诺言的出口,一旦出口,就不许反悔,他立即抓住,依旧放在自己腰上,决不能让她再次放手。
啊,依恋。自己被人深深的依恋——被她深深的依恋。
生平第一次,明确地体会到这样的感觉,强烈,激动心怀,比她一口淤血吐出来死里复生更令他心魄荡漾。
她没有说谎,这一次,原来她真的没有说谎。就算语言会,手也不会的。四肢是最不会撒谎的。
天地间,只有两个人的心跳声,那么激烈,缠绵悱恻,如两股热血在交汇。两个人只知道紧紧地抱着,一切,都成了多余。
月亮在头顶停留,静静地看着天下万物。茂盛的丛林,黎明前的第一滴夜露已经开始降下。风吹着浅草的声音,在黑暗里摇曳,一些深深浅浅的花,在暗处无声地怒放。
只待黎明,它们早已梳妆打扮好了,只等朝阳,然后鲜艳地让生命展现一回,无论是短暂还是长久。
☆、绝境中的缠绵6
只待黎明,它们早已梳妆打扮好了,只等朝阳,然后鲜艳地让生命展现一回,无论是短暂还是长久。
一岁一枯荣,春风吹又生。
感时花溅泪,共此明月光。
他听见她的心跳,微弱的,却是清晰的,于是,松一口气。
水莲笑起来,却没有声音。只知道并非梦里,梦里,不会这样被搂得气都喘不过来的感觉。多好的感觉!依赖!依赖不好么?!
自己,其实真的太需要依赖了,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也罢,就这样赖着他罢,赖着他走完以后的人生路。
良久,他才微微松手,因为他听到她的呼吸忽然变得有些急促,这是一个不太好的现象,她的身子也是软的,仿佛在往下沉。他刚松手,她仿佛受到了惊吓,猛地一把就搂住了他的腰,更加地贴近自己。她的手臂太短,他的身子太高大,仿佛抱不住。
“水莲,可怜的水莲”他的手那么有力,一伸,就抱起了她。身子仿佛到了半空,她睁开眼睛看看天空逐渐黯淡的月亮。
一地的清华。
她的衣服早已七零八落,奇怪的伪装也全部掉了。一截袖子被划破,露出削瘦的胳膊。苍白而羸弱。
香雾云鬟湿,玉臂清辉寒。
他摸一摸她微微湿润的散乱的头发,忽然想起初见她的那一个夜晚,一张画卷,一张苹果般的小脸蛋
那时候啊,那时候
一个女人,从九重天上的宠爱,摔到地上成为泥水这样的失落,谁人受的了???
他其实是明白的,都明白。
崔云熙的儿子,康金龙等人的离开她已经绝望了。
绝望令人丧失理智,所以,这世界上才有那么多人会自杀。
生命诚可贵——可是,当你走投无路了,什么都不想了,你会发现,生命原来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有价值
她的绝望,他都知道。
一个女人走到这一步,也的确是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他低下头,贴在她的耳边,满是怜惜:“水莲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她终于嘶声痛哭。
☆、绝境中的缠绵7
他低下头,贴在她的耳边,满是怜惜:“水莲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她终于嘶声痛哭。
“哭一场,哭一场就好了”
“叁王爷,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你竟然走了,真的走了,也不等我你不等我我叫你你也不等我,也不答应我你们都不管我了陛下,你你们都一样”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再也说不下去。
他笑起来,无限的喜悦,紧紧搂住她,贴着她的脸颊,声音轻柔:“如果你没有追来,我真的就走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难怪自己叫他也不答应。他竟然真的要走!
他怎能走?凭什么要走?
康金龙走了,宫女们走了陛下把他给出的一切都拿走了
可叁王爷,他凭什么要走?
她哭得肝肠寸断,仿佛被人遗弃的孩子,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又委屈又可怜。
叁王爷低头凝视着她,所有的气愤烟消云散,就连要惩戒她警告她的念头也全部忘掉了。容易么!受了那么多苦楚,那么多磨难,就算有时任性了一点,又如何?自己不正是这样才喜爱她的么?
就算是她再不好,自己也认了。
他贴在她的耳边柔声地说话:“小水莲,我怎会扔下你不管?”
“可是,你走了你真的走了”她对这一点,完全无法释怀,依旧抽泣不止。
“可是,我还是放心不下,我知道你是故意想我走。你因为妒忌崔云熙,急红了眼睛可是,我真是没出息,一想到你走投无路还是忍不住呵呵呵”
牵挂了那么多日子,谁又真正能一刀斩情丝,痛痛快快的舍弃?何况,是那样的情形之下。纵有万般的气愤和不甘,也放不了手,偷偷藏着,其实,一直是注视着她,观察着她,看着她哭泣,看着她追逐。
也正是如此,才能真切地听到她的呼喊,她的心声。
她需要自己,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迫切。他欣喜于自己能在她心里占据了那么重要的位置。她根本离不开自己了。
☆、绝境中的缠绵8
她需要自己,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迫切。他欣喜于自己能在她心里占据了那么重要的位置。她根本离不开自己了。
小萝莉啊!
就算是昔日端着架子的贵妃,她还是固守着内心的倔强,还是一个小孩子。能够永远做个小孩子,不好么?
他怜惜地抚摸她的脸颊,摸到一地的湿润。
有一瞬间,他竟然痴了,忽然觉得自己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二十岁——怀中抱着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自己受了委屈的女儿,可怜的姐妹。
她的气息慢慢稳定下来,抽泣声也小了。
慢慢睁开眼睛看着他,昔日的美少年彻底变了样,精神抖擞,目光明亮,一种温存的色彩,令他整个人彻底蜕去了青涩,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慈悲和仁慈。
因为怜惜,所以仁慈。
她要说话,嘴唇翕动,一阵凉意,她睁开眼睛,是他递过来的一个果子,一种芳香的甜蜜,淡淡的覆盖在嘴唇上,是他无比温存的声音。
“你先吃点东西,你太累了”
她接过果子,轻轻啃了一口,甜蜜多汁。却见他没吃,忽然将果子递给他:“很好吃,你也尝尝”
他第一次见她这样的举动,受宠若惊,仿佛惊喜一个连着一个,老大一个男人,眼眶一热,哈哈干笑几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竟然真的咬了一口,又递回给她:“水莲,你吃了我送你回去。”
她低低地吃果子,他则听着那干涸的嘴唇蠕动的声音,也是芬芳,一种甜蜜的,心酸的芬芳,却是软弱而凄楚的。他的手就贴在她的背心,灼热地真切地知道那一丝丝力气的消失。其实,是知道的,知道这样对她的生命意味着什么。就是刚刚的追赶,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加重了生命迅速向某一个地方靠近。
那是惩戒,是对他的一种惩戒。就算是她再不好,再倔强,再顽固,再愚昧,再无情,再无礼哪怕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女人,自己也不能忤逆她。自己,从来也不能够在她面前占据任何的上风。
☆、绝境中的缠绵9
她是绝对的女王,容不得任何的忤逆。
就是这么狠心的一逼,带来了结果,却不是他想要的——他想,甚至就算她再固执地继续前行,走得再远一点——只要不是这般气息奄奄,自己也是愿意的。
就算,就算自己还是只能追赶。
可是,后悔已经没有用了,他凝视着她,看着那排长长的低垂的睫毛,淡淡的水雾凝聚在上面,如薄薄的蝉翼,无法展翅振动。这时,他才发现,黎明已经到来了。而她,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他靠着树坐着,将她横抱在怀里。尽管天色已明,却不想扰醒她,哪怕天即将塌下来,也不愿意有一丝一毫的扰攘她。
她太累了,能先歇一会儿,就歇一会儿。
她的头发非常奇怪地纠结着,乱蓬蓬的,如一堆鸡窝。他伸出手,慢慢地替她梳理,仿佛要将一堆乱麻理出一个头绪。他的动作很轻,以至于她一点也没有被打扰。许久,她头发上的叶屑,杂草等,终于被清理得一干二净,黑色的头发垂下来,沿着他的手臂,如一道小小的黑色的瀑布。
他却肆意地欣赏,如一幅晚唐时候的画。凄艳如李商隐的仕女图。
一轮朝阳升起,天空一片艳红,潋滟的云慢慢的游走,然后,变成一种深蓝的白,如一群慢慢在游弋的羊群。水莲睁开眼睛,那双豹子般的环眼正凝视着自己,带着一种深切的怜惜,甚至悲伤。
她心里一抖,揉揉眼睛,笑起来:“我竟然睡着啦,天都亮了。”
他依旧没有做声,只是凝视着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并未叫她回家,也不说未来——
她也没问。
一匹马,两人共骑乘,第一次,她彻彻底底在一个男人面前享受着娇弱的姿态,一切,都交给他。
灾难也罢,幸福也罢,自己,只管享受,这样,不好么?!这样,真好。
她低低地问:“我的病真的会好么?”
“一定会。我又找了一个老名医,他最善于治疗这种疾病,水莲,你放心,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绝境中的缠绵10
“一定会。我又找了一个老名医,他最善于治疗这种疾病,水莲,你放心,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她更是欣慰。
她忽然问:“你是征西将军,如果被人发现了行踪,你怎么交代?”
他的目中露出一丝狡黠,这种狡黠的残酷,是她从未见过的,他从不在她面前掩饰这一点。
“我根本不用向任何人交代。”
水莲没有再说什么。
倦意再次袭来,她懒懒地闭上眼睛,头顶,阳光暖暖的。
黄昏了。
马停下来,她坐在树荫下休息。叁王爷忽然蹑手蹑脚的,只来得及听那“嗖”的一声,一只肥大的獐子已经被一箭射中。他趋前一步,一把提前:“哈哈,这家伙好生肥大,也该我们想想口福了。”
火焰是埋在土里的,那是军人特有的生火方法。将火堆埋在泥土下,用树枝和水浇湿,层层架空,再覆盖上湿润的混合物,如此,火焰就在下面燃烧,透不出去,不至于传得很远,既可以烤熟食物,又不至于被敌人发现踪迹。
水莲静静地坐在一堆树叶上,抬头看着丛林顶端高远的天空。月色皎洁,万物朦胧。她第一次领会到生命里的静谧,就如一个长途奔袭的战士,累了,太累了,终于可以歇歇了,什么都不担心,生命里只剩下吃吃喝喝。
酒瓶摸出,散发着烧刀子的烈性。
叁王爷递给她:“你喝一口。”
她嫣然一笑,接过去,喝了一大口。烈酒入喉,辛辣快意。月光下,酒壶是扁扁的,是一种奇特的金属打造的,上面繁密的花纹,竟然还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她就着月光细看,上面几个字,原来是先帝的年号,显然是皇家的贡品。
她拿了酒壶再喝一口,先前的浓烈的辛辣更加快意,鼻端里,闻得獐子肉的香味,嗞嗞的冒着油香,肥而不腻的,让人一闻就食指大动。
叁王爷麻利地翻起獐子,月色下,能看到烤肉金黄的颜色。他拿出随身的匕首,切下一大块腿上的肉递过去:“水莲你多吃点。”
☆、绝境中的缠绵11
她接过,咬了一大口,满口留香,沁入心脾。这是她生病之后,第一次这么大吃大喝。顷刻之间,那病好像无影无踪了忽然觉得很幸福,幸福,其实就是这么平淡,饿了,能吃到喷香的肉;渴了,能喝到甘甜的水。如此而已。
叁王爷也大口大口地吃肉,大口大口地喝着烧刀子。烈酒在二人之间传递,第一次如此毫无距离,亲密无间。
她忽然想起小黑屋想起那间屋子里堆放的那么多干粮,清水,腊肉
朝朝暮暮,心心相印,只怪,自己和他的日子,太短暂了。她握着手里的肉,竟然痴了,泪水悄无声息的一滴一滴掉在上面,溶入烤肉的纹理
叁王爷本是兴致勃勃的,正要给她将一些趣闻,一个笑话,但是一转眼,看到她月色下低垂的头,无声的哭泣。
他手里的烤肉垂下去,双眼也黯淡下去,只是怜悯地看着她。
有些人,有些事情,在心里,永远都会有一个深深的位置,就如皇兄,并不是在她的心扉的角落里,而是在一个最中间的位置,牢固,永远不可替代。
他其实从未想过要替代,因为,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