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像上,皇祖母也凝视着她,脸上满是慈祥的笑容。水莲抱着她静坐了许久,她竟然一直不哭,一直凝视,有一种孩子身上所罕见的沉默和安宁的气质。
奶妈来将她抱走,水莲走到佛堂的内室,从开着的窗户里极目远眺。那是二楼高地,窗户一关,所有的声音都被关在外面;但窗户一打开,就能听到熙熙攘攘,红男绿女参拜的声音。
这时候,听得一个细细的声音:“水之参见皇后娘娘”
她回头,看到那个便装而来的少女。她脱掉了她昔日非常华丽的衣裳,打扮成了一个平凡的农家女摸样,低眉顺眼,若非水莲在四合院的时候见过她两次,差点都要认不出她来了。
“水之,快快起来。”
“皇后娘娘,你密诏我来此干什么?”
水莲凝视着这个对自己不甚恭敬的妹妹,她有一双几乎和水清一摸一样的眼睛,她和水清才是真正的一母所生。想到水清,她的眼神温和了好几分,淡淡道:“水之,这些日子有没有人来家里找过夫人?”
水之沉默了一下,还是回答:“长公主来过两次。”
水莲淡淡一笑,对这个结果丝毫也不感到惊讶,她静静地,没有问下去。
反倒是水之沉不住气了:“皇后娘娘,你就不想知道长公主来我们家里是想要干什么的吗???”
“水之,如果你要告诉我,你一定会说;如果你们已经确定不告诉我了,那么,我怎么追问你也是不会说的。”
水之的眼睛转了转,水莲忽然发现,这个妹妹乌黑的眼珠子那么熟悉——对了,隐隐的,跟爱莲的差不多
☆、千里护夫13
水之也迎着她的目光,脸上逐渐地露出掩饰不住的恐惧和惊讶,声音小得出奇:“皇后娘娘,今天我其实是不该来的我来这里,也许会害了我们全家人母亲一再劝阻我不许来,可是,我还是忍不住”
水莲静静地听着,一点也没有打扰她。
她的脸上因为着急浮现出一抹潮红,神情非常激动:“皇后她们说你这是不是真的??她们说的是不是真的???长公主拿了一幅画,那是一幅不堪入目的春宫图画中人就是你和叁王爷你说,这是不是真的???”
尽管水莲早有思想准备,却还是被这个消息所打击了。
她微微闭着眼睛,水之见她不做声,不发怒,甚至也不回答,更是着急了:“皇后,难道这都是真的???你真的和人家这样??你”
她忽然睁开双眼,目光无比凌厉:“假的!水之,这一切都是假的!”
水之嗫嚅着,不敢回答。她从来没有见姐姐如此的神情,这一刻,好像她整个人变得非常陌生,具有一种她从来不敢想象的极大的杀气。
水莲的声音稍稍变得温和了一点。
“水之,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一个极大的阴谋!!”
原来,比她想象的更早。
从水清就开始了,再到四合院,再到五鼓迷魂香,再到元一之死,筹划之精密,手段之狠毒,让人颤栗。
“他们生怕我做了皇后生下皇子妨碍他们的阴谋,所以从一开始就针对我们家里,水清之死,两个哥哥被废,再到我的儿子死了这些,全是长公主和二王爷一手策划的!”
水之惊得捂住嘴巴,面无人色。
“他们他们怎敢这么大胆??”
“因为,醇亲王想做太子!!!”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甚至连醇亲王身上的疑点她都没说——从即刻起,她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说出任何有损陛下尊严的事情。
水之面色惨白,身子也在微微发抖:“皇后,那我们岂不是非常危险?我我今天是偷偷溜出来的我怕他们”
☆、千里护夫14
水之面色惨白,身子也在微微发抖:“皇后,那我们岂不是非常危险?我我今天是偷偷溜出来的我怕他们母亲也怕得厉害,他们势力那么强大,我们稍有不慎,岂不是会遭遇灭顶之灾???”
水莲看着她抖抖索索的样子,心底小小的一阵安慰:再差的姐妹还是姐妹;她们再不喜欢她水莲,但关键时刻,她还是来这里,告诉她详情。
“你回去告诉母亲,叫她们放宽心思,暂且不动声色。”
“可是,皇后,出了这样的事情,陛下就不察觉么??他陛下怎么说?会不会保护我们?”
这才是关键。
陛下察觉了吗?
从长公主被贬到北疆六镇开始,再到康金龙留守京城,陛下该发现的都发现了吧?
“唉二王爷那么好的人就连爹爹都称赞他好,正是他替我们家报仇雪恨了啊我真不敢相信是他皇后,你有证据吗?”
这便是关键。
这便是二王爷做人的成功之处。
水家都不相信是他,何况陛下——
水莲苦笑,她就是没有证据,但是,证据,总会出现的,是不是??而且,这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本身就是证据了,对吧?
彼时,她还一点也不知道御驾亲征路上发生的梅林刺杀事件。
“水之,你什么都不用怕,我会派人送你回去!陛下特意留了一支人马在京城保护我们。康金龙,你应该听说过,他是特种部队的首领,如今,全权负责我们的安全!!”
水之稍稍心安。
水莲不经意地站在高台上,从紧闭着的窗户往外看,不远处,隐匿在人群之中的便衣侍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这还是她上一次去京郊扁大夫故居查看的时候才发现的,自以为天衣无缝,其实,侍卫们处处跟着。
这次来甘露寺,虽然爱莲是个女孩,敌人应该不会对女孩子下手,但是,康金龙也是步步惊心,安排了十分森严的守卫,可见,陛下御驾亲征之前,对他是有过一番交代的。
一想到这一点,水莲心底便有了一丝温暖。
☆、千里护夫15
边境战争,越燃越烈。
但是,就像是一场沧桑巨变的前夕,随军大营里,安静得出奇。
那时候,皇帝正在生病。这一次御驾亲征他就没有痛快过,先是小病小痛,然后发展到头晕眼花,到赏梅结束之后,他的病情更加严重。军医诊治了几回,但是架不住某一晚喝了两碗酒,病情再一次犯了。
头痛症浸入骨髓。
他的脾气变得十分暴躁。以前亲和力超级强悍的皇帝,现在整个人都变了,偶有不顺心便会责罚臣僚侍从。久而久之,身边一应亲信真的倍感伴君如伴虎。
每个人都担心,每个人都不知道陛下大人何时又会大动干戈,甚至于连进去送饭送汤药,都得小心谨慎。
他在这样的心境之下,还是略略看一些公文,但是,一般送到前线的紧急公文十之八九都是不顺心的,诸如某某地方干旱少雨,庄稼歉收;某某地方有一股悍匪,官兵围剿失利;某某小国又在边境陈兵,蠢蠢欲动的抢劫了一些牛羊马匹之类的
换在寻常,这些都是小事一桩,不足一提。歉收,赈灾就是了;悍匪,剿灭就行了;小部落抢劫,赶跑痛打也就行了但是,今时今日,他但看每一件奏折,都如雪上加霜,顿觉天下之事,一般般的,没有一件是合心意的。
这一日,二王爷麻着胆子硬着头皮来请安。他亲自端药,低眉顺眼:“皇兄近日感觉可曾好些?”
皇帝淡淡的:“没什么,头痛脑热而已。”
“需不需要回京治疗?如今,和敌人对垒,情况不明,皇兄龙体又不曾痊愈,长期下去,如何是好?”
“没关系,朕御驾亲征就是为了解决这几个跳梁小丑,不然一直牵扯,令人烦忧。”
二王爷还是站在床前,不声不响地。
皇帝皱起眉头:“你可是还有事情?”
“臣弟不敢叨扰皇兄实在是有迫不得已的事情就是醇儿那孽子他在路上拒捕逃走了”
皇帝怔怔地,一时尚未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千里护夫16
皇帝怔怔地,一时尚未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醇儿被关押在京城附近,企图逃走,被发现,侍卫们去追赶,但是没有下落有消息称,当时是黑夜,侍卫们放箭不明确,也不知醇儿是否中箭身亡,迄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但多半已经遭遇不测臣弟也是刚得到消息,不敢对皇兄有所隐瞒”
皇帝喉头一紧,但觉得一口腥热之气。
他虽然对这个儿子并未有极其深厚的父子之情,反倒因为他的顽劣多有所憎恶,但乍然听到这个噩耗,还是浑身一震。
他是他的儿子,就算是他千不好万不好,也是他的儿子。他从未真心真意想要杀死他。说到底,他无非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子而已,醇儿,他懂得什么?
皇帝挣扎着起身,扬起手臂:“叫胥吏进来”
送信的胥吏进来,跪在地上,声音结结巴巴的:“小臣参见陛下废醇亲王他企图逃离,所以所以被乱箭射死”
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
当初他盛怒之下,的确是下过处死醇儿的命令,但是,并未规定时间。这种情况之下,当然不会有人敢擅自替陛下做主,三两日就把醇儿给处决了。
但是,谁会知道醇儿居然逃跑?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他干嘛逃跑?
连宽恕他的借口都没了。
事情原本还有转机,三五个月之后,朝上自然会有大臣们为他求情开脱,他也好有个顺水推舟,就算做不成太子,做个富贵闲人,快活一辈子也不错。
岂料。
几个月的时间里,先后死了两个儿子。
一个是自己的头生子,一个是最后出生的小儿子。
皇帝躺在□□,重重地喘着粗气。
二王爷明显地察觉他头上的白发迅速地增多了。
“拿来拿给朕看”
一封密函。
“不是这个”
胥吏一愣,一怔,又回过神来,取出一件信物给他。那是醇亲王的信物,一柄匕首。这是他6岁生日的时候皇帝赏赐于他,削铁如泥,希望他做一个勇武的男子。
☆、千里护夫17
胥吏一愣,一怔,又回过神来,取出一件信物给他。那是醇亲王的信物,一柄匕首。这是他6岁生日的时候皇帝赏赐于他,削铁如泥,希望他做一个勇武的男子。
结果,他用这把匕首逃跑,又被乱箭射死。
皇帝看了半晌,只挥手,让众人退下。
胥吏退下了。
二王爷也跟着退下,无声无息的。他走到门口,却忽然听得皇兄的声音:“是谁要故意置醇儿于死地?”
二王爷心一跳,回转身,跪倒在地。
“皇兄,是臣弟没有保护好醇儿的安全,臣弟罪该万死醇儿受人怂恿,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都怪臣弟”
“保护他还有什么意思?唉去罢,去罢”
他没有再说什么。
二王爷出去的时候,老太监帮他关上了房门。
里面,传来他重重的咳嗽之声,一口血便喷出来。
送药的老太监惊呼:“陛下陛下您”
他摇手阻止了这忠心老仆的呼叫。
“得马上传御医陛下,这可不行,您必须静养”
“传令下去,加速赶回京城。”
“陛下,您已经熬不住了”
“回去再说。”
老太监连奉劝都不敢了。
“传向无忌和江侍郎二人。”
“是。”
这是皇帝病中第一次秘密召见大臣。二人一看到他的光景,不觉大惊失色。短短几天,这个曾经雄姿英发的皇帝已经颧骨深陷,两鬓斑白。
二人跪倒地上。
太监把密函交到他们的手上。
二人看完,交换了一下眼色。向无忌是几朝臣了,也不转弯抹角,直言不讳道:“陛下,醇亲王忽然被乱箭射死,显然是幕后主使人怕陛下见了他,供出幕后之人来。他们这样做的意图是什么?明知道大战在即,却故意扰乱您的身心”
江侍郎也道:“废太子唯一可以争取的便是陛下的恕罪。他一个孩子,怎会忽然滋生逃跑的念头?”
皇帝强支撑着坐起来,他的颧骨上一斑红痕,仓皇一如鬼魂。“传令下去,今日就启程,速速赶回京城。”
“陛下,万万不可”
☆、千里护夫18
“陛下,您现在不宜赶路,必须休养为宜”江侍郎比向无忌善于言辞,但见皇帝心意坚决,他便换了语气,“陛下也知这是有人阴谋捣乱。显然,对方不但是想除掉醇亲王殿下以绝后患,但是,最大的目标却不是一个废掉的醇亲王而已”
“那他们还有什么更大的目标?”
问话的不是皇帝,是向无忌。
江侍郎不慌不忙:“他们显然是嗅到了危险,从方山的刺杀未遂到暗害醇儿,这之间一定有极大的联系。加上大战在即,陛下必须养精蓄锐,如今,他们知道陛下身体欠佳,却能推测陛下心情,很显然一闻听这个噩耗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