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么奇怪,那么微妙的不愿意。
外人想破了头都不明白,就连他自己有时候都不完全明白——也不敢明白。
因为,他骨子里其实想要摆脱一些强大的阴影——
直到她和他决裂了,直到崔云熙得宠了直到丽妃的崛起
终究不是太后为自己选定的路。
胜利了么?
却不料,这一去,代价如此之大。
人的心理,某一瞬间的阴暗,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就连他皇帝,也不例外。
竟然曾经为此斗气——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时,藏在心底很久很久的包袱,就连困扰了他那么久的压抑和郁闷,统统地都不见了。
反而是水莲,静静地听着。
竟然觉得了解和同情——因为怜悯而滋生的那种同情。
他这个皇帝,着实不容易。
那么严厉的母亲——她在他面前树立了一座丰碑,要超越都是那么难。
为了权力,母亲变得不像母亲,儿子也变得不像儿子——外无亲族,内无强援——他硬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之下,杀出了一条血路。
这对于一个心高气傲,宏图大志的男人来说,心底难道不是一种莫大的痛苦?
他也需要宣泄的通道。
没错,她就是太后的间谍——是她派给他的间谍;也是他派给她的间谍。
一个双重的间谍。
所以隔着距离。
☆、决战拉开了14
再是多么亲近之人,谁又敢说谁真真切切,毫无距离的了解对方?
难怪,一旦她生病之后,他那么轻易地就投入了别的女人怀里——至少是想看看,到底她和别的女人有何不同。或者说,彻彻底底脱离了太后的影子之后,人生到底是怎样的改变。
只没料到,一切并非他想象的那么轻松。
在也没有了熟悉的阴影,没有了似曾相识的谈话方式。
陌生的女人们的确是讨好他,逢迎他,想尽一切办法来让他感到愉悦,但是,那些都是宫廷的尺度范围之内——决定了她们只是臣服于他,而不是爱他。
每一个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从他身上得到加倍的好处:或者提高身份地位,或者为家族谋取升官发财,或者为儿女争取太子之位
何曾有任何人只把他当成一个男人——就如普普通通的男人一样爱过?
千回百转之后,才知道,爱情原来才是这世界上最昂贵的东西。
心结一开了,他的声音反而轻快了:“水莲,你看,有时我也是一个很不堪的人,对吧?可是,今后我不会这样了”
其实,他早就没有这样了。
有时候,往往是一念之间,豁然贯通。
正是明白了这一点,才知道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她没有回答。
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头一直靠在床头,痴痴地,眼睫毛垂下去,既不看他,也不看自己,神情飘飞得很远很远。就算是朝朝暮暮,就算是青梅竹马,就算是枕边风月,其实,谁又曾真正地了解过谁?
“水莲”
黑暗中,他拉着她的手,手心很温热。自从怀孕之后,她的体温升高了,掌心常常是热呼呼的,不像呕血的时候浑身常常是冰冷的。
甚至她的肚子,当初扁大夫诊断的是“宫寒”,但不知道是病情痊愈还是因为怀孕,现在也变得热乎起来。
可以保证,那孩子可以在母亲温暖的肚子里生活得很舒服,而不是饱受冰冷的侵袭。他的大手温柔地抚摸,带来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决战拉开了15
纵然他和她最最亲密的时候,也不曾如此的温柔——那是男女之情之外的一种温柔,远远地超越了单纯的男女之情,是一种深切的融合,夫妻,亲人,长久的相濡以沫也许某一天,二人再也不曾有一星半点的激情了,可是,那种温暖的感觉,只会变得越来越漫长,越来越深挚。
大手往下,十指交扣。
黑夜里,皇帝的声音不胜感慨:“水莲,不知不觉地,我们都一起这么多年了唉,过了这许久,我还能清楚地想起当年你偷偷地来到密室带给我吃的大饼那大饼可真好吃”
饥渴了两三日的孩子,那时候几乎把那大饼当做了绝世的美味。
就算他事后天天山珍海味,可是,再也不曾觉得食物有那么好的滋味过。
甚至那时候站在身边的少女,他想起来,也有种令人心跳的感觉,那时候,她是那么瘦小,脸色白皙得几乎透明,慌慌张张的神情里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倔强:她不让任何人伤害他,欺负他,纵然是太后也不成小小的少女,小小的少年,情愫,从此深种。
那时候的她,在他眼里美如天仙。
“水莲,若非是你也许我今日就不是我了”
黑夜里,她的手心握在他的掌心里,灼热而亲密。
原来如此。
是一直感激着的啊。
他一直深深地感激着——这一次的救命之恩,对他来说,绝非是生命中可有可无的事情,而是当成了绝境之中的一次奇迹。
就因此,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就因此,就算她是双重的间谍,他也是满怀感激的?
就因此,这多年,无论她怎样的忤逆,骄悍,行为出格,他也不废黜她,从不说打入冷宫,甚至连打也没有打过一次无论怎样的震怒之中,也允许她回头来看看?
宫廷生涯不是民间夫妻,不允许河东狮吼存在——聪明贤淑的女人或者心狠手辣的女人,想她水莲,手段不甚高明,又不那么讨好,何德何能可以一次次地得到他的宽恕和原谅??
☆、决战拉开了16
如果换成另外的任何一个男人,她早就死了一万次了。
如果遇到汉武帝这样的男人,她自忖已经死了十万次了,哪里还有命活着争取皇后的位置?
先是妒恨崔云熙,接着对丽妃搞那么多小动作,还跟他决裂又把但凡有点姿色的美女们都悄悄滴赶走一切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如此不堪,如此威逼,如此反复,他竟然还把皇后的宝座给她。
最后,他还是给她了。
就算他辜负了天下女人,可是,他并未辜负她水莲。
想来,全是因为那一份深深的感激。
对他来说,她和别的女人,终究是不同的。不止是相依为命的青梅竹马,也是他一切回忆里不可缺少的一份,这许多年了,变成了一个血肉相连的整体,再也无法割舍了。
甚至,这一次的解散后宫,遣走别的妃嫔,也是如此?
是这样么?
她的声音有点飘忽:“陛下,其实你根本不用感谢我”
黑暗中,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水莲我哪有在感谢你?”
“其实就算当初我不给你送食物,你也不会死的太后,她只是考验你的她只是做给别人看的太后绝对不会害你”
他当然知道。
后来,什么都知道了。
唯有太后这样的女人,才能使出这样的手段,虎毒不食子。
但是,从此换得了大臣们旗帜鲜明地举起了保护他小皇帝的大旗。
终其一生,戎马天涯,那一群自以为获得了胜利的男人,其实又怎么知道,笑得最后的其实是那个阴险到了极点的女人??
轮到心计的深沉,忍耐的筹划,智谋的高瞻远瞩,太后若自称第二,那么谁敢自称第一?
后来,皇帝完全明白了。
有些苦心,有些厚爱,要很久很久之后才会体会到——要到了他一手掌握天下的时候,才能明白其中的苦衷和痛楚。
他笑起来,“水莲,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偷偷给我送大饼的时候,吓得浑身发抖,第一次跑来的时候,几乎急得把大饼掉在地上”
☆、决战拉开了17
那么滚烫的大饼,因为是冬天,她怕凉了,想带给他一点温暖和饱暖,又怕被人发现,所以跑得心都跳出来了——大饼拿到他手里的时候,还是热的。
就如她掌心烫出来的伤痕。
娇嫩的小女孩,那种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肌肤,从此烙印下永久的丑陋的痕迹。
谁想得,这根本无非是一个母亲的考验而已?
只是一个小小的考验,根本不是外人所想象的什么生死攸关。到知道真相的时候,才知道,这于他的生命,其实是无关紧要的一个体验而已。
只是长者给予的一次成长的机会。
是一个女人的魄力的考验。
但于她,却是不同的——这些年,热烈的爱情消失之后,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这一点优势了——就像她在丽妃面前的理直气壮。就因此,她自认为比六宫的任何女人都有资格做皇后——就如打下半壁江山的韩信,老觉得别的凡庸将领都封了王侯,凭什么自己就不能封王??
异姓王也是王啊。
功臣啊。
她是他的救命功臣。
可是,当那一次的“救命之恩”变成了一种自欺欺人呢?
这算哪门子的功臣?
更何况,韩信的功劳是真枪实弹的,他还被杀了呢;自己这是假功臣,却获得了超越自己身份地位之外的一切?
原来,并非是他辜负她,而是她太贪婪了——竟然要了过多过多原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睁大眼睛,黑夜里能看到对面的梳妆台,上面放着她日常佩戴的一些首饰,还有凤冠——凤冠仅仅只属于皇后,她觊觎了十几年才等来。
原来,其实并不该属于自己的。
自己一直是居功自傲而已——而这功劳——也是莫须有的。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当初自己是那样的蛮不讲理,对于云熙的妒忌,和他的争吵,离宫时候的恩断义绝、和丽妃的激烈争斗,花样百出,甚至撒谎甚至诅咒,甚至狠毒甚至残忍每一样都足以死一百次了但是,他都忍了。
男人能忍的他忍了,不能忍的,也都忍了。
☆、决战拉开了18
男人能忍的他忍了,不能忍的,也都忍了。
如果是一个懦弱的,需要看女人脸色行事的男人也就罢了。
他是皇帝啊。
可是,他居然这样忍受了自己一切的蛮横无理和世人眼里一切的不名誉行为。
就如丽妃,她的错如何比得上自己的错?可就一次,她就打入冷宫了。
其实,是没有任何女人可以违逆他的!!
他也不是能够真正宽容一切的男人和好好先生。
但是,唯独她,他什么都忍了。
这些,都是因为他的感激。
都缘于他自觉亏欠她一份很深很深的情意——也许,是他的一种错觉,所以十倍百倍地扩大化了,无限制地将这种恩惠延伸出去了。
报答。
这报答,也未免太过沉重了。
水莲紧紧地闭着眼睛,忽然连对面的凤冠也不想看了——就连闭着眼睛的时候,也能感受到王冠上那两颗宝石的光芒,淡淡的,温润的,一点也不刺目,反而有一种澄澈的梦幻一般的世界。
“水莲”
他轻轻拥抱她,是充满了亲昵的情感的,“就是那次之后,我就喜欢上了你真的在这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一个女孩子这以后,就知道了”
少年情怀,懵懵懂懂,第一次体会到了初恋的感觉,是那种绝境之下的相依为命的感觉——就因为怜惜和感激,男人最容易爱上一个女人。
“陛下其实你不用这样感谢我真的,这几年,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一直惹你生气”
他笑起来,声音十分爽朗:“水莲,你这几年脾气的确很不好,有时候,我都有点怕怕的。不过,现在你已经好多了我都感觉到这些日子以来,我们很接近以前那些岁月了”
他也说,只是接近而已。
接近和相同还是完全不一样的,还是有很大的差别。
就如他此时紧紧握住她的掌心——有意无意的,他的掌心总是摩擦着她掌心的伤痕——牢牢地提醒着,她曾经为他付出过什么。
☆、决战拉开了19
这便是开国皇帝从来不敢废黜开国皇后的根本原因。
刘邦绝不敢废了他极其讨厌极其冷漠的吕雉,当然唐太宗也不敢废了长孙皇后。纵然是隋文帝杨坚的独孤皇后只因为他多摸了一下宫女的小手就把宫女的手砍下来送给他,一代皇帝吓得尖叫,愤怒到失控,他也不敢把她废了。
就算她们年老色衰,就算她们凶残悍妒,就算她们比起年轻貌美的女郎来说简直就像母夜叉因为,糟糠之妻不下堂——。
至多,他们不再亲幸她们,不再同床共枕罢了——但是,该有的名誉,地位,钱财,身份,那肯定是他们的。
就如一国之元首,他心仪的是女明星也罢,民歌歌手也罢,其他姿色绝美的佳人也罢但是,每一次要在大众面前露脸,要出访各国的时候,陪伴他的肯定是他的正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