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野,怎么会发现这个?” 狡啮露出赞赏的眼神,拉来一个废弃的铁桶打算垫脚。
“刑事手册上看来的。”宜野座答道,捡了一根细长的铁棍,站在铁桶上,将原本就破碎的玻璃一点点敲碎。
“刑事手册?是公安局编的书籍?”
宜野座扔掉铁棍,在狡啮的帮助下,率先爬过去后,才答道:“是我父亲。”
声音隔着铁门传过来,听不清其中的感情,但狡啮可以肯定,宜野座现在的表情一定很不愉快。
“看得出来,他是个很厉害的刑事官。”狡啮一边回答,一边动作迅速的跟着翻身到平台上。
“他是个优秀的警察,”宜野座出乎意料没有反驳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是个差劲的父亲。”
“没有不疼爱孩子的父母哦,宜野。”
狡啮说着,首先站在原地仔细打量了四周的环境,才迈开脚步,绕着平台检查起来。
宜野座默不作声,从相反的方向,也一起检查着并不算大的平台。
已经变成锈红色的铁质栏杆上有不少新的划痕,很明显是打斗的痕迹,但却给不出什么线索,走到最外边的废旧水池边,狡啮正皱着眉,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
“宜野,把身体借我一下。”
“哈?”
这种奇怪的语句是怎么回事……
宜野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到身边,紧接着脚下一空——是狡啮扫开他的脚,眼看身体就要无防备的砸向蓄水池,却在跌倒之前,又被狡啮拉回怀里。
一股类似于劫后余生的情绪涌上来,宜野座第一反应是狠狠踢了他一脚。当然虽然气势很足,他也还是控制了力道,并没有想要伤害狡啮。
“你在干什么!”
狡啮轻轻一笑,依旧揽着他的肩膀,指着蓄水池的一角说:“你看这里的痕迹,是头直直撞下去造成的,应该用了和我刚才一样的动作。凶手是专门练习过摔跤的人吧。”
“可是除了这些一时半会消除不了的痕迹,并没有留下其他有用的线索。”宜野座说。
“有两种可能,一是公安局已经清理过,但这里是废弃地区,没有封锁的必要,”狡啮目光敏锐,如同在黑夜之中捕食的猎犬一般,瞄准一点,绝对不会错,“而第二种可能,或许犯罪者很了解这些专业的手法,譬如说,警察?”
狡啮所说的警察,并非巫女系统所筛选出来的,凭着考查分数进入公安局的人员,而是指旧时代完全依靠脑力和武力来解决案件的警察。
他们从废弃区转而来到了宜野座的家。
宜野座猜想,同样身为旧时代警察的父亲,或许会有相关资料。
看到宜野座从床底拖出那只一尘不染的大箱子时,狡啮就为他别扭的个性深深叹了口气。
天底下也没有不爱父母的孩子啊。
尽管嘴上毫不留情,对于父亲的东西,还不是好好地、十分宝贝地整理起来,放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吗?
“这是系统改革时留下的资料,公安局以书面通知的方式,将原属警员的psychopass数值内部公开,包括父亲在内,有十二人的PP值超过规定。当时厚生省作出决定,要求他们接受治疗或者成为执行官继续留在公安局。”
“但好像有人离开了?”狡啮指着其中几个名字问。
“确实是的。”宜野座盘腿坐在地上,将最隐私的东西展现给除自己以外的人看,有些不安,又有分享的快乐,“有人对横空出现的巫女系统不满意,对警察的职责产生怀疑,所以干脆在系统作出强制决定前选择离开。”
“巫女系统刚开始时存在很大的缺陷,这十几年来逐步完善,但就算如此,当初离开的人也无法找到了吧,去了别的国家或者变成不明身份的流浪汉,都有这样的可能。”
“也就是说,凶手在这几个人之间?”
“至少我是这样认为,这些人的资料有吗?”
“有父亲自己记录的,因为都是朋友,他曾以日记的方式简单描述过。”宜野座从箱子里找出一本红色的记事本,递给他。
“给我看没关系吗?”狡啮有些吃惊于他的信任,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郑重的接过来,严肃的说了句,“不好意思,冒犯了。”
记事本封面上写着大大的刑事手册几个字,应该就是之前宜野座所说的那一本。
狡啮小心地翻开,就有一股墨水以及旧式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日记写的很杂乱,时间的跨度也很大,明明是父子,性格上还是大相径庭啊。
狡啮这样想着,下意识就看了好几篇关于宜野座的日记。
“今天买了仿制的警帽给伸元,他看上去十分开心,我的儿子以后也是会成为警察的吧!”
“伸元的九岁生日,却因为案子没能回来陪他,回到家后,他不但没有生气,竟然做了蛋糕给我吃,哈哈,我的儿子太棒了!”
“巫女系统来临,因为不能接受的事情有太多,psychopass数值不知不觉竟然超过了规定,明明是个警察却被判定为犯罪者,真是让人难过啊……不过还是舍弃不下这份职业,也无法放弃自己的正义。但如果成为执行官,要见到伸元就很难了啊,嘛,他的话,一定能够理解爸爸的心情吧。”
时间停留在2094年12月29日止。
在新年来临之际,这位旧时代的刑事选择了正义,却放弃了家人和自由。
狡啮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宜野座,听说在他父亲成为执行官之后不久,他的母亲也因病离世,就是说,九岁以来,他都是独自生活?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孤独与悲伤,才成长为这样一个优秀的人啊。
狡啮想象着他年幼时的艰辛,心底涌起的念头只有一个,想要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正在低头认真查找资料的宜野座感觉到他热烈的视线,下意识就问:“找到了?”
回答他的不是言语,而是温暖的拥抱。
宜野座猝不及防,看到他手里的日记,便很快就明白了这个动作的缘由:“喂,狡啮,你都看了些什么!”
“一些让我更加喜欢你的东西。”
“不要擅自了解别人的过去!混蛋!”宜野座虽然是以恼火的口气说出来,却没有推开他。
从递出日记本的时候起,自己就暗自抱着这样的私心吧,想要被狡啮所了解,却又没办法说出口,所以希望他能够从日记里看出来自己的过去。
不够干脆的性格,真是让人讨厌呢。
“我无法预料到以后的事情,或许会出现即使作出承诺也没有办法兑现的特殊情况,但至少现在,请安心地信任我吧。”
一语击中心头,宜野座微微勾起唇,伸出手回抱住他:“连逃出学校这样的事情都已经做了,还不够信任吗?”
“说的也是……”
“所以,请不要浪费时间了,快一点找出凶手比较可靠吧。”
宜野座说着就松开手,在离开他的怀抱之前,鼓足勇气以恋人的方式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
然后,低下头迅速投入到寻找资料的工作当中。
天知道他现在的脸红的有多可怕,他甚至觉得耳根发烫的温度超过了正常体温,以至于冰凉的眼镜架挂在耳背上都变得陌生起来。
“宜野……你实在太可爱了……”
“闭嘴!”
☆、chapter 15 迟到原因
或许是宜野座的主动让狡啮瞬间战斗力满满,他很快就锁定了嫌疑人。
“下野志秀?你所猜测他为凶手的可能性有多大?”宜野座问道。
“百分之九十九。”
“如果仅仅是因为他会摔跤,擅长处理案件,给出百分之九十九的嫌疑,是不是太高了?”
“我并不是以他的嫌疑得出的结论,而是在排除他人的嫌疑之后,确定了他。”狡啮抽出几张资料放在宜野座面前,“这三个人是你刚刚帮忙查到的,现在身在国外,联手成立了一家公司,近期也并未回国,犯罪的可能性为0。”
宜野座点点头,指着另两个道:“这五个人,已经确认死亡。”
“剩余的三个,全成为了不愿接受系统援助的流浪汉。”
“那么说起来,这两个经常出现在旧工厂废弃区的不是更加可疑吗?”
“但现场,只有一个凶手的痕迹哦。”狡啮笑道,又递过一个黑色的文件夹,“顺便,我还找到一份有用的东西。”
这是一份关于巫女系统成立时,掌管国家的政治家的名录,第三行第一个,名叫山岸次郎。
“难道是山岸旭的父亲?”宜野座很快联想到答案。
狡啮点头,解释道:“可以说正是这一批人让巫女系统成功面世,这样一来,下野志秀的动机也合情合理——为了报复改变他一生的人。”
“虽然说得过去,但也不过是你的推理罢了。”宜野座打开手腕终端,连上网络,输入关键词进行一番搜索之后,说道,“当初的政治家如今还有一大半都在职,为什么下野志秀会单单挑上山岸?又是以什么样的理由将他引到废弃区?”
“山岸在死前收到一封奇怪的邮件,去废弃区的理由肯定和邮件脱不开关系。他一向自持身份,脾气暴躁,到处惹是生非,如果第一次死的是他,因为结仇的人太多,就能够转移公安局的视线。”
“比如,我们?”
“差不多这个意思。”
“你刚刚说了第一次……难不成他还有其他的目标?”
狡啮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指一个个划过那份政治家名单上的名字。
宜野座皱起眉,推了推眼镜:“说实话,虽然你的推断合情合理,但我并不能干脆的认可,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公安局理应对废弃区的流浪汉测试过psychopass数值,却没有发现犯人,这就说明下野志秀不在其中,他打算以什么样的方式避开街头无人机的探测,继续报仇?”
“宜野,你考虑问题真的是细致的可怕啊。”
以直觉取胜的狡啮,在这方面确实要向宜野座好好学习。不过从开始怀疑下野志秀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铺设好了所有后路。
“凭我们恐怕是找不出什么证据了,但换做公安局的设备,应该很容易得出答案吧。”狡啮笑着说,声音中充满确信。
“你的表情似乎在告诉我,有个不好主意即将诞生。”
“嘛,能找出凶手,就是好主意。”
“不敢苟同。”
狡啮的主意很简单,在此之前,他因对犯罪心理学感兴趣,曾经向一位大学教授杂贺让二请教过相关问题,兴趣相投,两人倒成了忘年之交。
而这位杂贺老师在心理学上颇有建树,时常受邀到公安局讲课,如果通过他向公安局提出“下野志秀是凶手”的想法,公安局一定会特别侦查。
“如果这位老师如你所说的那么厉害,不是应该已经找到凶手了?”宜野座问。
“在那之前,他需要对这起案件有所关注。系统下的世界虽然犯罪率大大降低,但每天发生案件的数量也仍旧是个不容小觑的数字,就好比这一次,若不是和我们自身有关,恐怕根本不会在意吧。”狡啮一边说,一边拨通教授的号码。
那边很快就接起来。
“哦,狡啮,好久不见,你的来电还真是准时。”杂贺教授的声音沉稳有力,听上去就是个十分可靠的人。
“好久不见,老师,听上去,你好像知道我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哈哈,看到失踪者是日东学院的学生,无意中记起来你也是那个学校的一员,稍稍关注之后,就猜出一些事情来。”杂贺教授似乎很清楚狡啮的行踪,顿了顿之后,直奔主题,“不过,你要拜托我的事情,大概是不需要了。”
“出了什么问题吗?”狡啮吃惊地问。
“就在刚刚,公安局发布了下野志秀的死亡信息。”
“什么?!”
用了公共声音的终端机里传来杂贺教授的这样一句话,让狡啮和宜野座两人都惊讶的叫起来。
“跟随报道的新闻社猜测是自杀,从他曾经住过的废弃公寓顶楼跳下来,身上找到遗书,坦白了自己是杀害山岸旭的凶手。”
“这个时候自杀未免太可疑了。”狡啮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这点公安局恐怕也发现了,不过比起这个,你们现在还是迅速返回学校比较好。”杂贺教授善意的提醒。
确实,凶手一旦被找到,那么公安局也就没有必要再监视他们。现在还不到22:00,万一可米萨酱在撤离之前,想要对被监视的人道歉,却发现他们不在宿舍内,可就糟糕了!
狡啮对另一头的教授道了谢,朝宜野座道:“宜野,快,我们需要马上赶回去。”
“我已经听到了,现在赶回去,恐怕也来不及吧。”宜野座动作迅速的收拾着纸箱,将东西放回原位,一心想着查找真相,完全没料到会有这种突发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