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浑然不知宋亦柏对自己有了新的印象,她只是想抓住上岸前的最后一点机会。从古剑心的兄弟们那里,打听这位少东家对那两姑娘的看法,要是真有意。就要趁早下手,像这样出身好的好姑娘可是抢手货。
熊天勇和许云山也不知道古剑心的心思,据他们的说法是他们这兄弟大概还在抉择。而且也不一定就会从她俩中挑一个。不过在铁线寺的那些天,在同龄人当中,还就跟这两姑娘聊得来,正好又能同路,不就顺水推舟顺理成章地结个伴呗。
顾念没去追问和尚庙里开大会怎么会允许女客人参加,那些条条框框又暧昧不清的武林规矩她至今都没能理解得多透彻,反正古剑心是在寺里跟这两姑娘结识的就行了。
老天爷,保佑古少侠快点订亲结婚吧。
两晚的航行过后。第三天的上午,船只顺利靠岸,顾念事先叫了船工帮她把行李拿去岸上。站在码头的坚实土地上,耳边充斥着熟悉的方言。感慨还是家乡好。
在底舱辛苦几日这会儿都蔫头耷脑的可怜马匹是不可能再骑了,大家分头雇了四辆马车,把马缰绳拴在车上,牵着走。
顾念的行李太多,况且她比宋亦柏的路更远,纵使他愿意捎她一程,她也没答应,而是自己找了一辆车塞下了她的行李和人。
四辆车一开始还排成一列,大家的方向又都一致,但进了城后,车子互相间就慢慢拉开了距离,又不断地被别的车子中间加塞,最终就这么默默地分道扬镳了。
回到家门外,连同车夫在内,三人来回走了几趟,才把所有的行李都搬到了游廊的地上,然后她俩再辛苦地搬进客厅。
家里的家具在她们临走前都蒙上了防尘布,走了快一个月,已经积了一层薄灰,小心地揭去扔在地上,先在椅子上烂泥状地瘫一下,然后再挣扎着爬起来,收拾屋子,整理行李,打扫厨房,烧水泡茶。
两人皆累得没有胃口吃饭,卧室都清理出来后,扔下弄了一半的行李,先去跟睡床恢复感情,下午才慢悠悠地把剩下的活都干完,要洗的脏衣服在后院廊下堆了一堆。
晚上洗了个热水澡,再次扑进被窝的怀抱,把这几日的旅途劳累在睡梦中都恢复过来。
离学堂开学还有短暂的几天,顾念除了懒散还是懒散,连大门都没出过,花力气最多的是在整理送人的礼物上,一样样都精心包装,写上收礼人的名字,包了两个包袱。
二月初一,医学堂第一天上课,顾念提着两个大包袱,胳臂底下夹着她的书箱,低着头,蹬蹬蹬地直冲杨益怀的寮屋,把老师和师兄弟们都吓一跳,接着年轻人就奔过来分享他们的礼物。
她买来做茶叶蛋的陈茶都不忘送他们一人一包,杨益怀摇头,说她浪费东西,虽然是陈茶,可也是上等品,好歹尝尝味道,哪有一听是去年陈茶就直接扫到一边的道理。
杨益怀跟小厮要了开水,沏了一壶,师兄弟们拿着各自的礼物,找他们的朋友分享去了,小屋里一时间就剩下了顾念和先生。
先生摆了两个茶杯,用开水滚了一遍,然后放在两人面前,一只手摸摸茶壶的温度,老道地从温度的变化来判断茶叶是否沏好。
“这趟远门,可有收获?”
“各种层面而言,都有一点。”
“哦?先挑一个不大不小地说来听听?”
“古剑心勾搭到了好人家的姑娘,如果一切顺利地话,也许明年我在他身上的心病就能解脱了。”
“哦,这倒是个好消息,不过,勾搭这词,嗯,注意点措词。”
“对不起。”
“正事方面呢?”
“知道得不多,古剑心也不会跟我们平民说得太详细,他只说过秦如栩拿出了沉沙帮各地分坛的所在城市,希望武林同道齐心协力,一起找出来,把他们彻底铲平,再也不能为害四方。”
“就这点事能开几天大会?”
“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讨论分工上,各人认领各自的任务,每一个目标城市都推举出一个带头人,带领同道与官府一道合作。”
杨益怀半眯起眼睛,手上提起茶壶,给自己二人各倒了一杯。
虽然是陈茶,但茶香依然浓郁,清香甜美,让人不由得幻想起贡品等级又该是怎样的妙不可言。
顾念双手拢着茶杯借热气暖手,默默地等着杨益怀回过神来。
老先生小心地抿了一口茶,咂咂嘴,满意地放下,“不错,是那个味道,没上当,是二等品。不过比之贡品,还是有明显差距。”
顾念一下坐直,抬起头,“老师喝过贡品?”
“我当年在京城,见过不少达官贵人,喝过几次。贡茶进了宫,宫里留下一些,剩下的都会照规制,分给皇亲国戚和股肱大臣。别看一人只能分到一点,但是贡品茶叶种类繁多,有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不喝家里在街上买的茶,就靠喝赏赐的,一年到头都够喝了,甚至还有待客的余量。”
顾念一下笑开了,想了想就有了新问题。
“极少听老师讲起在京城的往事,您既然在京城过得好好的,又是为何回来呢?”
“老实说,我当年在京城过得是不错,甚至可以说是挺好,但是时间长了,人的岁数大了,难免想家,加之京城医家圈子竞争激烈,谁都想上位做那个人尖儿,提拔自己的子弟巩固地位。和安堂在京城根基浅,前无前辈后无支撑,实在是心力交瘁,就想回老家过安逸日子。所以就回来了。”杨益怀轻描淡写地随意说了说,又抿了一口茶水。
“可您跟朝堂上的人尖儿多有来往。”
“当做到一位好大夫的时候,才有资格与那些人尖儿打交道,但他们不能帮你真正的在京城医家的圈子里站稳脚跟。”
“这样说的话,您决定回来,倒不失为一个明智之举。”
“嗯,那是,自从回来后,那日子叫舒坦,在京城都得了失眠,回来才个把月,好了,不药而愈。”
“真好。”顾念盈盈一笑,捧起茶杯吹吹热气。
第178章
杨益怀慈爱地望着顾念,心情放松地弯起嘴角,“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有青泉这一个徒弟,武林大会开毕,他的案子告破在即。”
“为什么?”顾念的茶杯刚举到嘴边,闻言立马放下。
“秦如栩的上头有江湖第一总捕头李振,当年我还曾见过时任小捕快的李振,朴实的长相下面实则是很精明的一个人。没有他的授意,这武林大会开不起来,别小瞧了他的江湖地位,他说话没人敢不听。如果真是黑道自己弄的杀手帮派,轮不到李振亲自过问,副手出马即可,从他派秦如栩下来,我就知道这案子跟上头有牵连。现在各地分坛都暴露了,却单单不提总坛,那是要留着做文章的。案子要破了。”
顾念庆幸她把茶杯放下了,不然这会儿肯定让她失手打翻在地上,她摸着抑制不住不停颤抖的嘴唇,一双眼睛不知道看哪里才好,眼眶迅速泛红,“老师,这是真的?真的会有人付出代价?而不是做什么政治利益交换最后大事化小?”
“朝廷上的倾轧真见血的少,除非踩到了朝廷的底线,杀人是手段,看中的是流血背后的后续局势,大多数时候是软刀子割肉。对于那些大人物来说,失去政治前途,比要他们的命还难受,连带着整个家族都要受到牵连,后世几代子孙都再无仕途的可能,准许读书却不准参加科举。说好听点,这叫皇恩浩荡,上天有好生之德;说难听点,这就叫死是便宜你。我不杀你,我看着你活受罪。”
“这是不是说,沉沙帮上头有人罩的,而且跟某个朝廷重臣有关系,这是重罪吗?可活还是必死?”
“能达到如此规模。必然是上面有人的,豢养杀手,凭这一条就是革职查办的罪名。还不算这些杀手组成了帮派,收钱干活,罪上加罪。另外。训练杀手花销巨大。那么多钱哪来的?是不是私下做了什么交易?有没有里通外国?出卖国家机密?这一连串可就不得了了。但最后是死是活,还得看证据,没人知道李振手上现在掌握了多少证据。武林大会是他斩断幕后主使在民间的臂膀的宣战信号,等着吧,干了坏事,别想永远能逃脱惩罚。”
“这会有用吗?武林大会的消息一传开,杀手们明知是冲自己来的,难道还会老老实实地静观其变?早就躲起来了吧?或者撤回总坛?”
“他们有反应就对了。不管他们是就地隐藏。还是撤回总坛再隐藏,对李振来说,就一个目的。减少敌人身边的人手数量,为他们后面抓人扫清障碍。无主的杀手都是丧家之犬。也许几年后他们当中的一些漏网之鱼会给江湖带来新的麻烦,但沉沙帮那样的,少说十年内不会再有了。”
“但是要抓的人不止最上面的那个头头吧?那样的大人物,手下子弟无数,从上到下织成一张牢固的人情网,都有或多或少的利益纠葛,最终肯定要落网一大堆人吧?”
“这不正好么,本来就该这样,朝廷清理门户的时候,最上头的斗争也许比较平和,但到了底下,向来是腥风血雨。”
“好可怕呀。”
“一点也不,当初怎么享尽好处的,日后就得成倍地再吐出来。”
“我们三江会受牵连吗?”
“那不知道,一切得看朝廷的意思,反正跟老百姓没关,就算真有事,我们也就是热热闹闹地看几天大戏,事后照样过我们的小日子。”
“朝廷上打生打死,关我屁事。”顾念噗哧地乐了。
“就是这理儿。”杨益怀叹口气,“等事情尘埃落定后,死了的,活着的,都解脱了。”
“他只是平民而已,会是什么人要杀他全家?而且官府发现密室里丢失的药瓶药包都扔在县城附近的一处野地,杀手不是冲着药品去的,那么有理由相信也可能不是冲着药方去的。还有能值得请专业杀手的价值的,就只剩大青山里的药田了。杀人总要有动机,为财、为仇、为情。仇和情的可能性不大,那么唯一的动机就是,山里有宝贝吧?有矿产?贵金属?黄金还是白银?是不是后面一连串狗屁倒灶的事都是幕后主使为了得到山地而制定的计划?那么后面买下药田的三家人,是不是都是这个计划上的一环?说是三家人,已经查明其中两家合并为一家,另一家底细不明。其实都是有关联的吧?”顾念越来越激动起来,刻意压低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咆哮。
杨益怀神色自若地饮茶,没有接顾念的话题,“时间差不多了,你该去上课了,让老师等你就不礼貌了。”
顾念还想再说什么,杨益怀执杯的手竖起一指摇了摇,顾念最终掏手帕擦了擦眼睛,平复了一下情绪,起身告退。
院里喧闹了一阵,上午有课的老师们都陆续出门了,很快院里重新安静下来,杨益怀续了一道开水,趁热啜了一口,吐出一口浊气的同时,不由得又忆起他的得意徒弟。
青泉有个好女儿,依依很聪明,她已经抓到了重点,和安堂将随事件发展被卷进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里,会受些折腾,但不会伤筋动骨。
杨益怀低头喝茶,好像不觉得茶水烫嘴一样,很快这一杯就下了肚。他知道一些事,很重要的事,但一个字都不能说,因为这些事不曾公开存在过。
青泉极有可能就是因这些事所害,最初的起点则是自己将那片山地转给了他,而那片山地也是他回来定居的一个主因。
为了一片不值钱的山地而不惜杀害平民一家上下二十余口,不管那个幕后主使是谁,都已引起雷霆震怒,逃不掉了。
杨益怀给自己倒了第三杯。咂吧几口。
这茶不错,陈茶也有陈茶的滋味,找个时间和老太爷一块尝尝。
顾念心不在焉地结束了今天的课程,把带回来的礼物又送出去了一些,在饭堂吃了午饭。然后搭车先回家。
一路上她脑海里不断地闪回杨益怀说的那些话,大青山的山体里一定有矿产,但这消息被封锁了。七步县里都无人知道,也许柳青泉知道,但他已经死了。杀他的原因大概是生意谈不拢他不出售药田。挖坑要破坏大片的山林和地表植物。买家要拥有完整的山地,抑或者矿道的开口适合开在那里。
总之不管什么原因,柳青泉因为大青山的秘密矿藏而死是毋庸置疑了。
药田的几经转手,终于落在了幕后主使的手中,药田现在的地主都可能与此人有关,那个种桑养蚕的姑且不说,另一个地主魏家,他们家那个行医的嫡子娶了跟家族生意有关的关系户。已经被绑在了家族利益的链条上。
倘若他们家真的跟这案子有关,和安堂会因师门的这层关系接受官府调查,难免要受些折腾。必须要提醒老太爷早做准备。至于那个笨蛋宋亦柏,不能指望他的智商能接受她远离魏双思的建议。
在计划哪天去拜访老太爷时。不知不觉间,到家了。
车夫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顾念把书箱交给哑姑,只拿了针灸包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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