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怕是急的厉害,头上的口子竟是又崩裂了,流出不少血来。怡亲王瞧着他这样,怕是根本记不起来了,又不想被人贩子再带回去,想了想便拿了自己的印信,和一块银子递给了身后的一名侍卫道,“你将这孩子先带去看看身上的病,然后带着去徐成那儿,就说是我说的,让他替他寻寻父母,若是找不到,务必再将孩子送回来。”
他并非铁石心肠的人,只是,圣驾身边的确留不得这孩子。谁料这句话还未落,却听得咕噜噜几声,那孩子便不好意思的捂住了肚子。弘昼毕竟是个才十四岁的孩子,瞧着这孩子可怜,便求情道,“阿玛,先去酒家吧,总要让他吃顿热饭,洗个澡,换件衣服再说,他又冷又饿又有伤,怕是要冻死了。”
这话在场谁都知道,可为了圣驾安全谁也不敢说,唯有弘昼却说出了。怡亲王一向是以胤禛的安危为己任,当即便道,“我瞧着还是不好,还是……”
他话未说完,那孩子便跪了下来,冲着几人磕头道,“我家里怕是根本都找不到了,若是留在这里,他们一定会弄死我的,大人,”怕是听见了弘昼和怡亲王都对胤禛恭恭敬敬,这孩子明白了胤禛才是拿主意的人,竟是跪着向着胤禛的方向爬去,边爬边道,“大人,求求您,收留我吧,我什么都能干,吃的也不多,大人,您既然已然救了我,别把我再扔回去,大人,我做牛做马报答您啊,大人。”
他头上有伤,刚刚便裂开了口子,如今这样,怕是那伤口裂开的更大,竟是有血洒到了地上,不过几步,倒是骇人的很。便是一旁的几个侍卫,也似乎被他感染了,有些不忍的看着他,偏偏却忘了去拦住他。
约是这么多年习武练出的直觉,弘历眼见着他越来越近,只觉得不对,当即便想左前方一步,挡在了胤禛面前,拿脚冲着那孩子踢去。果不其然,那孩子竟然猛然向右翻去,手中不知何时,竟是多了一把闪着蓝光的匕首,一双眼睛也变了神色,竟是恶狠狠地盯着胤禛,大喝一声,“死皇帝,纳命来!”
一句话落,他便飞起,冲着胤禛扑去。此时,这孩子离着胤禛不过一人之距,隔着的便是弘历。弘历自不会让他便宜爹出任何问题,自己则迎向了那孩子。他跟着吴用学了七年的八极拳,身手自是不错,当即便与那孩子贴在了一起,身手去夺他手中的染了毒的匕首,一边嘴里还嚷道,“阿玛快退,这匕首上有毒,莫挨着了。”
说时迟,那时快,弘历一个反手便捏住了那孩子的手腕,身体一侧,向左一翻折,便听得嘎达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接着响起叮当一声,匕首落了地。可是那孩子竟只是唔的闷哼一声,并未有任何反抗。
此时,却听得后面侍卫嘶喊,“四爷?”
弘历听了,慌忙向后看,却只瞧见一把如牛毛般细密的针,闪着有蓝色的光,竟是通过他让开的那道缝隙,全部冲向了他便宜爹。有侍卫慌忙去挡,可惜那针太细了,也太密了,看不清,数不完,然后,便宜爹便倒了下来。
弘历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心口,连眼睛都瞪了出来,不是疼,是闷,闷的连喘气都忘了。他目呲牙裂地回头瞪向了那个刚刚还看起来十分可怜的孩子,用足了力气一巴掌向着他拍了过去,只听嘎嘣一声,另一手应声而断,他问,“解药呢,解药呢。”
谁知道那孩子却露出个无比诡异的笑,猛然间,嘴里吐出口血,完全喷向了弘历,然后笑道,“想要解药,做梦吧。死皇帝,你丧尽天良,我代天收了你,你死……”
话未说完,人便倒在了地上,再也没了气。弘历被喷的满脸血,不敢置信地去摸他的鼻息,还去翻他的口袋,最后连本已经破成缕的衣服都抖烂了,果然,竟真的什么都没有。他有些木然的站起来,去看便宜爹。远远地,却听着那边苏培盛再喊,“主子,主子,你可一定要挺住啊,主子。”
不知怎的,便觉得眼前一片昏天暗地,晃了两下,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59、晋江原创发表24
刚刚还在一旁看热闹的人;眼见着流了血出了人命,竟是四散的逃去,更有甚者;还不停地喊着;“杀人了;见血了。”
这仿若是个信号,打开了整个集市的开关;霎时间;孩子的尖叫声;人们的叫嚷声;还有东西落地的声音,推搡拥挤而发出的呼救声混在了一起,所有人都在逃命,所有人都在四处冲撞。
集市上一下子乱了套。
越乱则越不能分心。吴开来迅速将弘历背到了胤禛身边,一个侍卫则将那孩子的尸体背在了身后,整个队伍形成了内为胤禛与弘历,中为怡亲王,弘昼,苏培盛,吴开来,张胜,外为侍卫的队形。在人们冲击过来的时候,快速移动,踹开了街边的一家文房四宝的门,在老板惊恐的眼神中,挤了进去。
店主怕是刚刚看见刚刚的事儿了,如今却是吓得脸色发白,两腿直颤,一张老脸冲着苏培盛哭道,“大人们,绕了小的吧,小的什么都没看见。大人,大人……”
苏培盛此时却是满心担心地都是那两位主子的安危,哪里有时间听他求饶,一把抓住了店主的胸襟,冲着他眯眼威胁道,“咱们就借你这儿休息一下,让你家眷避到一间屋子里,莫将人放进来,到时候还有你的好处。”说着,便塞了一锭银子到那店主怀中。
这一锭银子足有五两沉,约是财金动人心,又或是知道这群人不可能离开,那店主竟是安静了下来,仔细摸了摸银子不是假的,当即便讪笑道,“小的马上就让他们避开。”说着,便带头将这群人带进了后院。
这是个前店后院的作坊式小店,后面一个不大的小院,却是铺着青石,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正跟个八九岁的男孩在树下说笑,眼见突然进了这么多人,便想大喊,还是那店主上前稳住了她,并将人撵进了一间房中。然后便将卧室门打开,因着条件有限,几人慌忙将胤禛和弘历放在了一张床上。
这边吴开来吩咐侍卫分了三头,大部分留下护驾,一面压着店主去找附近的大夫,一面直接去了县衙,调人来护驾。而略懂医术的怡亲王则上前摸了摸两人的脉搏,冲着在一旁满脸焦急的弘昼摇摇头道,“四爷是被那毒针所伤,弘历怕是因着那孩子最后喷出的那口血,那孩子牙齿里藏了剧毒。”
弘昼约是想起自己刚刚还替那孩子求过情,瞧着已然嘴唇青紫却让人素手无策的父亲和哥哥,眼睛已然能喷出火来,只是此时无论自责和发火都不是时候,他忍了半日,才哑着嗓子道,“我去瞧瞧,怎的请大夫的还不回来?”
这句话一落,弘昼便大步出了门。吴开来听着竟是脸上的血有毒,当即从厨房找了热水,跪在床边替弘历擦去洒落在肌肤上的血迹。弘历离着那孩子距离极近,这口血喷出来,却是大半都糊在了弘历的鼻梁和两腮处,吴开来瞧着心疼,一边轻轻擦拭一边嘴巴里小声碎碎念,“主子哎,您可快醒过来吧,可别吓奴才,奴才胆子小……”
谁知道这话还未说完,他便瞧见弘历的睫毛微微的颤动了一下。吴开来从弘历一岁的时候就跟着他,如今已有十四年,若是要说这天下间谁跟弘历最默契,不是熹妃娘娘,亦不是胤禛,却是这个奴才。
如今瞧着弘历眨了眼,虽是微微一动,吴开来也知道,弘历这是醒了,可不知为何,却是不想让人知道。他脑袋转得快,当即便给脑补了个理由,今日之事怪的很,一个孩子怎会知道皇帝的行踪,不肯让人知道醒来,怕是为了防止这群人里有内奸吧。
吴开来当即将身体挺直了贴在了弘历的脑袋前,将怡亲王的视线完全挡住,然后才悄悄地挖了挖弘历的手心,算是知道他醒了。
弘历却是只张嘴不出音,吴开来跟着他那张合不定的口型心里默念了两遍,就一个意思,让吸引一下怡亲王和苏培盛的注意力。这却是件难办的事儿,这两人对圣上的关心却是不小,如今便是他替弘历擦个脸,两人都是在一旁远远地盯着,如何能让他们放弃守在这里呢?
吴开来将屋内四处撒看了一下,眼睛一转,便有了主意。只听砰的一声,吴开来手旁的盆子便掉落在地,只见他冲着那面开着的后窗道,“谁在那里,出来。”
屋中仅有三人,怡亲王听着连忙向那边看去,却见外面什么都没有,而吴开来已然冲了过去,站在窗前,指着外面道,“他爬墙了。”然后自己便疯了一般向后窗外爬去。吴开来不过是个没用的太监,动作如何能敏捷的了,怡亲王和苏培盛也是心急的很,当即便将他拽到一边,两人往窗外看去。
而此时,大床边上已经无人,脸色难看嘴唇青紫,一直昏迷着的弘历却猛然睁开了眼睛,迅速从贴胸的地方掏出了一个小荷包,里面装的却是这些年来他从碧玉葫芦那里换来的仙丹们。当然,这些年来,他遇到过各式各样的穿越者,有想靠先进技术发家致富却被当做妖孽给收了的,也有看准了胤禛这块皇帝料,在大小宴会上倒贴的,如今算起来,除了给胤禛吃的补气丹和回春丹,他手中还有三又四分之三粒仙丹。
当然,其中最珍贵的便是那四分之三百毒全消丹。也正因着当年他曾服用过这东西,所以当中了剧毒后,明明那孩子当场而亡,他却仅仅是昏迷了一会儿罢了。只是,也正是因着这东西实在太过神奇,他却不能明目张胆的拿出来解毒,所以才出此下策,神不知鬼不觉地好了,才对他们最好。
弘历快速的将那丹药一分为二,其中三分之二塞入了一旁胤禛的嘴巴里,留下的三分之一,则是塞进了自己的口中。然后才将荷包放好,自己又躺回了原地。
这时,才听着吴开来小声赔罪的声音,“王爷,奴才刚刚的确是看见一个人影闪了过去。”那边怡亲王却并不怪罪,“杯弓蛇影罢了,无妨,还是警醒点好。”
话音一落,外面却再次响起了声音,只听门砰的一声打开,刚刚生气出去的弘昼却拉着个年过半百的干巴老头急速的闯了进来,然后手中一推,便将那老头推到了床前,命令道,“赶快瞧瞧,到底是什么毒?”
那老头气都未喘匀,倒也不敢含糊,慌忙伸出手,先给胤禛摸了脉。只是那老头的脸色却变得怪异起来,时而眉头紧皱,时而眼中光芒大盛。一屋子人的心都跟着他的表情而时快时慢的跳动着,只觉得要死了一般。过了许久,那老头才将手拿了开,怡亲王还想问句话,谁知道,他又换了另一只手,接着摸上了。
随后老头又摸了弘历的脉搏,如是两次后,才展眉道,“怪哉,明明是极其凶险的脉象,不知为何,脉搏中却存折一股极为平和的脉息,似是护着五脏六腑,”他摇头道,“虽然凶险,却无大碍,如今不宜吃药,还是这般等着为好。”
哪里有人中了毒不吃药,反而等着毒发身亡的?弘昼当即便便将这话说了出来。一旁的怡亲王却摆了摆手,自己上手摸了摸道,“弘昼,这位大夫说得有理。”若是别人,便是当叔叔的,也是不敢去说皇子的,可怡亲王不是别人,他与胤禛好的恨不得一气从娘胎里出来,倒是让几个小辈对怡亲王也恭敬的很,弘昼那点气焰,当即便落了下去。
老头出了屋子,却瞧见一个胖滚滚的男人穿着官服立在院中,如今已是冬日,竟是冒了满头的大汗,瞧见老头出来了,这才慌忙迎上去,不安道,“老神仙,我这一命可全靠您了。”
原来此人便是此县的县官,名唤张德宝,这老头不是别人,乃是个隐居乡间的大夫,在县里十分出名,只是一向淡泊名利,所以外面的人倒是少知道。这张德宝先是听得集市上起了大乱有人杀人了,便带着衙役前去查看,谁知道半路却碰见了拿着怡亲王印信的侍卫,又听得有重要人物受了伤,他便吓没了半条命,一边让人请了老头,一边让人去小汤山报信,一路上跑着来了这间屋子。
那老头倒是对他观感不差,瞧着他一脸汗,实在不忍心戏弄他,便道,“无大碍,莫担心。”六个字,便让不少人保住了脑袋。
不多时,小汤山温泉行宫便将圣驾的仪仗和侍卫们都带了过来,因銮舆大,对两人平躺着皆有好处,老头点了头后认为病人可以移动,怡亲王点了头让弘历上了銮舆,才由几个安妥的太监,将胤禛和弘历都抬到了皇帝的銮舆内。一时间,浩浩荡荡的回了小汤山温泉行宫。
弘历其实一直没睡着,只是屋内人来人往,他只能通过听着胤禛的呼吸声来判断那百毒全消丹究竟管用了没有。如今上了銮舆,大大的銮舆内仅有他们两人,弘历终于睁了眼,轻轻地坐了起来,看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