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马上他感觉到了不对劲,虽然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从一开始就尾随着他,但现在这种感觉愈发显现了出来,韦伯借着手中杯子的反光在周围晃了一圈,便在自己的右手后方看到了一张极为平淡的脸。
看在诸神的份上,这张脸可没有办法让他回忆起任何一丁点东西,韦伯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为什么总有一种熟悉感呢?
他慢慢的走进那个人,做出只是要取旁边食物的样子,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他大着胆子踩了对方一下,“抱歉!”
“没关系。”
就这样简单的一问一答却让年轻的大公彻底明白了对方的身份。的确,那个人自己虽从未见过,但声音却是听到过的。
三年前,在山上……那个披着斗篷,被伊斯坎达尔成为哈桑的男人。
虽然与当时相比那个人变了很多,但韦伯绝对不会忘记那个偶尔会在梦中出现的声音。那曾经带给他恐惧甚至让他觉得自己生命要到终点的人,就在自己身边,当他确认到这一点的时候,整个人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这种打从心底发出的恐惧,直到现在依旧无法彻底宣泄,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为严重的问题。
哈桑在这里想要做什么?
目标是谁?
他还认得自己吗?
当年山上的事情,韦伯能够记得的并不多。伊斯坎达尔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意识,哈桑最后到底如何,伊斯坎达尔没说,他也并没有再追问过。但伊斯坎达尔并不是会轻易放过对手的男人,在那座几乎已经成为自己老是所有物的山上,哈桑不可能轻易逃脱。那么这个人又是谁呢?
韦伯脑子里各种各样的思维跳来跳去,却始终没能理出一个头绪,不过主祭大人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当他牵着一个孩子的手慢慢从后面帷幔中走出来的时候,不光是韦伯,甚至是周围大大小小的所有王公贵族一并变了脸色。
他们中有几个人虔诚的匍匐在地、也有几个人怒火冲天的叫起来,截然不同的反应对韦伯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他看着那个孩子,在一瞬间就已经认出了对方。
虽然还没有确立下新的年号,但眼前的这位殿下毋庸置疑就是首都巴比伦的王,自己所效忠的大流士陛下的同父异母弟弟。这种情况已经彻底脱离了他所能想象的范围,韦伯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己应该是照着那方做才能适合现在自己这个尴尬的身份。
这是个很纠结的选择题,虽然年轻的大公不认为行礼与否会给自己带上麻烦,但同样他不愿意看到目前的主宰者和教会走的过于接近,考虑到主教先生那阴阳怪气的脾气,年轻的大公下意识认为这件事情必须劝谏甚至亲手终结掉此事,他上前一步,却再也无法动弹。
他觉得身体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从指尖到脚尖、甚至连呼吸都不属于自己。虽然他在瞬间已经分辨出这是一种魔法,但当魔法作用于自己身上的时候却是这样的可怕。他试图抗争,却在一次又一次的对抗中被对方的魔力所牵动,就这样一步又一步朝着主祭那边走过去。
谁来阻止这一切!韦伯在心里呐喊,他感觉到自己伸出手,从内衣衬里取出了一只藏在里面的匕首、他感觉到自己的速度开始加快,他感觉到……
利刃扎入人身体里的那种感觉。
主祭惊愕的表情在他面前瞬间放大,然后是满手的血。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可怖,周围在平静了几秒之后发出了阵阵惨叫。韦伯愣愣的站在那里,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主祭缓缓倒下的身影让他心脏停顿,被魔法控制住的身体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就被周围的教士们抓住。在他被他们揉揉搓搓押下去的时候,年轻的大公唯一可以看到的就只有面无表情、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言峰绮礼的脸。
而此时,一贯平静的他正在笑。
这种笑容让韦伯瞬间明白了些东西,但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他更为心惊,哈桑慢慢的靠近绮礼,两个人凑在一起彼此举了一下手中的酒杯,这种动作、这种含义。
他们才是主谋!
韦伯有些茫然,他想不明白言峰绮礼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同样也不明白自己接下来将会有什么样的处境。杀死教职人员无疑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西里西亚方面绝对可能会因为这件事情彻底抛弃自己,而魔法控制并不能如同药剂那样从身体上检测出来,自己唯一能做的现在看起来竟然只有等死。
这可不是自己一贯的作风,韦伯咬着牙暗想,身上的魔法依旧没有解除,对方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掉自己灭口而选择羁押,那么极有可能是想把自己作为一个筹码?但用自己来威胁伊斯坎达尔?对方难道疯了吗?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年轻的大公内心就无法平静,他无法想象自己又一次被伊斯坎达尔所拯救的样子,但同样也不希望他会来救自己。在首都乌鲁克闹事是一件极为不智的事情,更不要提他那极为敏感的身份。
在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已经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解决办法,有些极为天真、有些可能需要神助,却没有一个可以真正应用到实际的,当所有的念头在他脑袋里一一闪过之后,最终剩下的只有伊斯坎达尔的名字。
别来!千万别来!
再被彻底关入黑暗的时候,韦伯唯一能够想到的就只剩下了这句话。
☆、第十三章(上)
在后世研究历史进程中,这一天成为了一个值得大书特书的日子。韦伯?威尔维特被关入教廷黑牢的时间是帝国历432年6月10日晚上7点不到,从此时开始计算,在接下来的整整二十四小时里,乌鲁克帝国经过了从未有过的震荡,不但整个国土彻底分裂,更将在人们印象里一向置身事外的教会彻底的牵扯进来。
这个在后世被称为新月之夜的日子里,年轻的大公默默依靠在硬邦邦的石头墙壁上。他闭着眼睛试图理清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并且希望可以尽快的找出足以化解这个危机的方法,但这种沉思在现在根本毫无用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手头根本没有可以解决这件事情的足够的砝码,他没有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无辜和主教的有罪。
当然,并不是没有办法。言峰绮礼表现出了对伊斯坎达尔相当程度的熟悉度,如果说对方绞尽脑汁只是要用这种方法在大庭广众下抓住自己的话,那么这无疑是在传达一种“韦伯在我们手里”的讯息,这种讯息可能会通过各种各样的传言流落到外面,直到让伊斯坎达尔听到为止。
这是一种相当危险的信号,虽然年轻的大公想不明白那个空降到培拉的主教为什么会对伊斯坎达尔这么感兴趣,但无论对方出于什么目的,自己都不想让他接近那个男人,这种连保护也算不上的逞强让韦伯一边在心里痛恨自己的无能,一边祈祷着真有神明能够出现。
这种虚无缥缈的希望借助神力而达成的愿望,如果现在伊斯坎达尔在自己身边的话可能会觉得异常荒唐,进而大笑出声,但韦伯却无法停止这种祈祷。可能是黑暗让他失去了勇气,也可能是黑暗让他彻底的没有了方向。在这里,他无法辨认出光明在何处,只能依靠着那个人曾经告诉过他的所有话来支撑自己继续走下去。
在这个地方,时间仿佛走的很慢,空气中至始至终弥漫着的那股淡淡的烟火味道勉强可以算是一个时间流逝、空气流动的证据。可能在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韦伯听到了人走动的声音,虽然好像隔的很远,但他可以依稀辨认出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言峰绮礼,而那位主教好像带着一个人朝着这边走来。
对方是谁?
一瞬间在韦伯的脑子里跳出了各种各样的答案,侩子手、刑讯者还是……幕后主使人?虽然没有证据来支持他的这个观点,但年轻的大公并不认为这件事情会是言峰绮礼主使的,同样他也不认为言峰绮礼会因为教会的事务而选择杀死主祭。
说白了按照言峰绮礼这个感情匮乏的人的性格而言,他的人生观念并不在一般人的善、恶区分中,他极有可能因为某个人的话而产生“杀死主祭”的念头,而这个某人却不是这么好找的。韦伯觉得自己面对的可能是一个极有权利、能够彻底把握人心的可怕人物,但他将整个巴比伦里所有的贵族名字在心里扫了一圈之后,却遗憾的发现并没有有能力到足以让言峰绮礼听命的人。
那么对方会是谁呢?
虽然此刻自己身处绝境,但现在年轻的大公心中竟然会升起一股微妙的兴奋感,他有一种终于可以比伊斯坎达尔更早地接近真相的喜悦,虽然明知道真相后面可能是更加可怕的现状,但他依旧正打着眼睛看着可能是门的地方。
来的人已经越来越接近外面,韦伯抬起头刚想说什么却在下一刻被走进来的人一把拎了起来,“小子,你就是伊斯坎达尔的学生?”
来的人看起来很年轻,金黄色的头发、血红的眼睛和身上洋溢出的不可一世让年轻的大公在紧张之余开始好奇起对方的身份,“……你是谁?”他抓住对方的手,勉强问道,“你会和伊斯坎达尔是什么关系?”
对方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忍不住大笑起来,他松开手转过头看着言峰绮礼,“绮礼,听听,多么可笑,据说对我最为忠诚的人竟然完全不认识我,哈哈哈哈哈,竟然还是伊斯坎达尔的学生,这么的弱小、这么的幼稚,绮礼,这太好玩了不是吗?”
这话里蕴藏的寒意让韦伯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但这个简直就是太不可思议了,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应该已经死了的皇帝竟然会出现在这里?“……陛下?”他张口结舌的看着对方,一时之间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他脑子里已经彻底没了任何思维,只剩下皇帝没有死这一个可怕的声音。
吉尔伽美什陛下并没有死,不光意味着西里西亚与首都巴比伦之间权力斗争如同儿戏,更代表着根本没有遗诏、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全都是假的,“你……为什么……不是说……”他颤抖了一下,忍不住退了几步靠在墙上,“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认识伊斯坎达尔?”
“为什么?难道你以为那群愚蠢的杂种所使用的不入流的小手段能奈何得了本王吗?我的死也好、遗诏也好……统统都是假的,当然你们演出的这出戏相当有趣,总算没让本王觉得太过无聊。”他耸耸肩,用一种施舍的眼神看着韦伯,“光凭你们这群杂种的智慧,也妄图窥觑王位吗?愚蠢至极。”
他这么说话根本不足以解答韦伯心中的疑问,为什么吉尔伽美什活着?他和伊斯坎达尔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了引伊斯坎达尔出面,就能牺牲无辜的人吗?“为什么……要让我杀了主祭?虽然我不是一个很好的魔法师,但在明知道我有抗魔能力的情况下还用傀儡魔法……”
“杂种,给我闭嘴。”吉尔伽美什眯着眼睛转过头喝道,“时臣是个顽固、愚蠢的东西,他根本就无法明白我的想法,在这里、在整片乌鲁克,我才是掌握一切的人。他竟然妄图用一些言语来控制我的想法,光凭这一点就该死,没有人可以擅自更改和打搅王的心意,所以这是我对他的惩罚。”他慢慢走到韦伯身边,弯下腰凑在年轻的大公变声细细打量着他,“真是奇怪,伊斯坎达尔竟然会看上你,这种脆弱的只要我伸出一根指头就能掐死的东西,竟然会被他看上,实在是无法理解。”
这个家伙显然是唯我独尊到了令人无法理解的程度,他根本不给韦伯一丁点提问的时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当然也拜他所赐,韦伯在最短的时间里对伊斯坎达尔这个曾经一度被他认为如同谜团一样的男人有了最直观、最深刻的认识。
同样具有皇室血统、与吉尔伽美什是近亲,在二十多年前的宫廷政变中,一方获胜的结果就是另一方的彻底失败,被流放了的伊斯坎达尔和成为皇帝继承人的吉尔伽美什,彼此认识、势如水火,“在我小的时候,只知道有个比我大一些的兄弟,如果没有当年的事情,现在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吉尔伽美什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个极为残酷的笑容,“偶尔我也会想,如果我和他位置颠倒会怎么样。就如同下棋一样,如果对手和我没有同样数量的棋子,那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才配当我的对手,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想要创造一点小机会,让他能够有机会抬头仰望我。”他说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露出了极为不可一世的狂妄模样,“所以你看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既能让那个家伙小小的动一下手脚,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渺小,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