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逻辑的角度,你的死亡是必须的,但是……我犯过一次这样的错误。”
“……”
我沉默的看着他,指尖的冰冷却像是一点点的扩散,不甘在我的大脑中弥漫。
“OK。”我抿了抿嘴唇,然后笑笑。
他疑惑的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答应你。”
“……你可以再想想。”
“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对吧?”
“尼奥。”
“我们走吧,在我后悔之前。”
我以为跨出那一步会很难,然而,当我走出去的时候,他抓住了我的手腕。
“尼奥。”
“怎么了?现在换你要阻止我了?”我眨眼,挑衅的看着他,“我以为你想要我这么做。”
“是,但是,你这么做却让我感到悲伤。”他的脸上依旧是毫无表情的。
“悲伤?”我轻笑,“你不懂什么叫做悲伤。你所拥有的只是你的设计者想要你拥有的。”
“……”他没有跟我争辩,只是往前走去,安静的。
我跟在他的身后。
程序不懂得悲伤,他们不明白什么是感情,他们唯一的存在就是按照程序员给她们的指令继续执行下去,一遍又一遍。
我告诉自己。
控制、反馈。
这就是系统存在的全部意义。
安德鲁的车就停在路边,很旧的一辆老爷车,开起来还会有嘎嘎吱吱的声响。
我坐进车内,他转动了车钥匙。
一路上,他没有说话。
习惯了安德鲁的沉默,似乎一切都变得很简单。
我从未想过自己最后的结局会是这样。
在母体中的时候,我不顾一切的想要醒来,然而,现在的结果是——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等待着我的就是我的死期。
我就要死了。
车并没有开很久。
在一间旧仓库的门口,安德鲁停了车,他没有开车门,只是平静的看着我。
“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你可以转身就走,我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然后呢?两个小时之后一切就会结束了。”我拉开车门走了出去。
“尼奥……”
他叫住了我。
“又怎么了?听着,安德鲁,我现在没兴趣再来跟你废话,无论你要做什么,现在就做。”
“那么……”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金属小盒子,然后放在了我的手心。
“这是什么?”
“定位程序,它会帮我唤醒你。”他看着我,“吃下去。”
“……”我看了他一眼,然后仰头把药丸放入了口中,咽下。
“现在,我可以唤醒你了。”他低低的道,“我会让我的人处理好这件事。”
“那么我现在又该做什么?”
“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尼奥。”说完,安德鲁走下了车,将一块手表塞进了我的手中,头也不回的走进了不远处的建筑物。
手表在倒计时。
去哪里?
也许我只剩下几分钟的时间,我要去哪里?
走出小巷,那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在这个虚幻的世界中,这些忙忙碌碌的人们会继续活下去。
而我却会死。
雨水淋湿了我的头发,顺着湿淋淋的刘海滴落在地上,溅出的水花仿佛让时间就此停滞。
也许任何的一秒我的生命就会就此结束。
我看到那家我最喜欢的面馆,在门外站了一会,我决定走了进去。
老板是个亚洲人,看到我时乐呵呵的笑了。
热腾腾的面条很香,带着我熟悉的胡椒味……我知道这一切并不真实,然而,但是,那种感觉却还是让我觉得熟悉而安心。
面条很好吃。
就像我记忆中的一样。
谁知道呢?
我的记忆也不是真实的。
我大口大口的吃着,不想让一分一秒就此遗失。
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你真的在这里。”
我抬起头,看到那个穿着西装的特工站在一边,冷漠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喜怒哀乐。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托马斯?安德森以前每天下班都会来这里吃面,你的行动真的是很容易预测。”他在我的对面坐下。
“我只是……喜欢这里。”我低低的道。
“是吗?”
“嘿,”我不耐烦的瞪着他,“我知道你不喜欢母体,但是,这里留给我的很多东西……我……”
他用力的握紧了我的手。
我愕然的看着他,那滚烫的手指,俨然正在发抖。
我垂下头,轻轻的笑了笑。
“你知道了?”
他没有回答。
“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安德鲁说的对,这个世界应该留下来……”
我喃喃着,却也不由自主的抓紧了他的手。
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我看着那个手表,它正在哔哔的响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安德鲁留给我的时间只剩下这么多了。
我也许应该抱着他大哭,然后说“我不想死,我还这么年轻,为什么我要去死”,或者是转身头也不回的跑掉。
但是我们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
“母体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糟,那些想要离开的人已经被释放,似乎也没有理由不让这个世界继续存在下去……”
他安静的听着,一言不发的看着我。
我一直在说话,说着那些自以为正确的大道理。
我不知道我实在说服他,还是在说服我自己。
路人来来往往,这些沉睡着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为他们做出了怎样的牺牲。
哔、哔、哔、哔。
最后一分钟的倒计时已经开始,我看着手表,轻轻的笑了笑。
“看来时间不够了。”
我喃喃着,抬起眼眸,冲他轻轻一笑。
“如果你的时间还有最后的几十秒,你会做什么?”
他伸出手扣住了我的下巴,然后轻轻的落下了一吻。
TBC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结局
☆、重生
迈克尔在繁杂的电缆线上费劲的攀爬着。
幸运的是,设计师并不相信任何人,所以,这里没有士兵或者是其他的守卫,但是这该死的电缆根本没有任何的着手之处,在现实的世界中,谁都无法用超能力来攀岩。
该死。
虽然士兵都会接受训练,但是,他们之中很少会有接受这种程度的训练,毕竟,似乎练出一身强健的肌肉对付乌贼也并没有什么用处。
他的手指早已开始发麻,身体也有点控制不住的发抖——在寒冷的空气中,各种虚脱的症状也让他愈发难以忍受。
还有一点了。
好像蜘蛛侠似的吊在外面晃荡了半天,他奋力的抓住边缘的电线,然后爬进了那个像是什么昆虫的巢穴似的地方。
少年轻轻的吐出一口白气。
仿佛只是一点水气都可以彻底的凝结成冰。
哔——哔——。
迈克尔看到了躺在那里的人,他迟疑的走了过去,虽然之前已经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是否真的去做这件事,还是让少年有些犹豫。
手中的手机忽然响起,被吓了一跳的少年接通了电话。
“你找到他了吗?”
安德鲁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
“我……”
“迈克尔,我们几乎已经没有时间了。”
少年一步步走过去,那个躺在床|上的男子神色平静,心电图一次又一次的声音像是记录着他还活着的唯一证据。
“迈克尔?你还在那里?”
“为什么我要这么做……他根本……”
“照我说的做,迈克尔,把他的生命维持系统开到最大,否则可能在一半的时候,他的大脑就会彻底崩溃。”
“……”
“迈克尔!”
少年用力的咬着嘴唇,但他还是按照安德鲁说的那样将所有的系统调到最大。
原来昏迷着的人忽然猛地吸了一口气,心跳也开始家具。
迈克尔痛苦的在他床边跪下,轻轻的吻着他的手指,一根接着一根。
“对不起……”他喃喃着,声音发颤,“对不起。”
他已经死了。
某种意义上说,尼奥早已从这个世界消失,最后残留着的一点大脑活动让他在母体中存活下来,当这具身体死去的时候,他最后的灵魂也会彻底消失。
系统开始了运行。
迈克尔看着眼前的人呼吸开始加剧,加速的心跳让他的身体近乎开始痉挛。
然而,只是几秒的时间,心电图上的图画已经变成了一条直线。
……
生命的最后一刻应该是怎样的?
手表上的倒计时到了尽头,对我来说,那一切好像也停了下来。
时间停止了。
在母体中,我们从未被赋予过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自然而然的在发生,我们每个人甚至都没有去怀疑过,是否在我们身边流动的时间真的存在。
那最后的一吻,本应该是绝望的。
奇怪的是,我却被没有被死亡的悲伤而带走全部的意识。
我知道,这一吻结束,我就会倒在地上,然后我的意识从此消失,就像从未在这个世界存在过一样。
我几乎可以听到那时间缓缓流动的声音。
一点一点的,直到消失。
我们握着的手没有松开。
直到结束。
他看着我,轻轻的笑着。
我的脸上却从无所适从而变成了惊讶。
“怎么回事?!”我诧异的看着他,“我……我没死,你也没死!”
“我不知道,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他伸手捧住我的脸,再一次用力的吻上了我的嘴唇,好像我们已经分离了一个世纪。
似乎没有什么能解释我还站在这里的原因。
迈克尔看到了我的死亡,安德鲁也确实把我从这个世界唤醒,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部分的意识留在了这个程序之中。
那天在面馆,我险些被某人就这么强上了,对于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流,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在一瞬间可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你的身体已经死亡,你不可能是人类,看上去你更可能变成了系统的一部分。”
“你说过人类不可能凭空变成程序。”
“但是救世主的意识可以改变这个系统,也许,你改变了什么。”
“那会是什么呢?”
坐在汽车内,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母体的构造,不知不觉已经开到了另一个州。
“所以呢?你觉得我有了无穷无尽的时间还是怎么的?”我笑着舒展了身体,他却很认真的思索着什么。
他告诉我,他觉得找到我能留下来的原因会安心些——至少,这样他就不用担心我哪天会忽然消失了。
死亡像是逼得很近,然后它消失了。
他叫我不要再纠结自己到底是谁的问题。
这已经没有意义。
救世主已经死了,塞西尔也是一样。
无论是他们哪一个改变了规则,现在,这个由我继续来做出决定。
那些幻觉再也没有出现过,如同安德鲁所说的那样,救世主与母体的联系被彻底的切断了,程序无法返回代码之源,设计师也是一样。
但是,在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没有什么救世主的责任,没有什么现实与虚幻的怀疑。
“我们去哪里?”
“只要你不想回锡安,哪里都可以。”
我看着他,笑道,“当然不会……”
但是……锡安是什么地方?
汽车在黄沙上飞快的行驶着,我看到景物在飞快的过去,然后向他笑道,“我们可以去森林公园看看吗?史密斯先生。”
他看着我,愕然地。
史密斯先生?
很怪的称呼?为什么我会这么叫他?
我没有多想,只是笑着拉开了车窗,就好像那些喝醉了酒的大学生一样冲着外面吹起了口哨。
“你在做什么?”他皱起眉。
“我不知道……我们不是要去森林公园吗?”我笑了。
“尼奥……”
“那是我的名字?”我疑惑的看着他,奇怪的是,我却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
他惊讶的看着我,旋即轻轻的笑了笑。
“不,安德森先生。”
“那么,我们要去森林公园吗?”
“当然……”他脸上的冷漠像是正在一点点的融化,“我们会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听上去棒极了。”
他的视线停留在了不远处公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