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知要往何处去,天下恐无容身之所。
“啧啧,此等良辰美景,万物萌发之际,怎会见一绝世美人独坐河边?美人呵美人,可否与老夫就近相聊?”这不正经的声音出现,袁宝满腹忧郁都化作一滩口水,吞进了肚子。
没好气地侧头,看见笑眯眯的季东篱一身白衫,立在河边仰头望自己。此大叔分明阴魂不散,刚调戏完毕,居然还不死心地追出来,袁宝知其是性子无赖,人倒也不坏,叹了口气又回头看河水,“你有何打算?”
伤好了,自然就该离开村子了罢。光凭借着他绝世轻功与容颜,也该知道不是一般人,袁宝无心了解,也不想过于介入他生命,只想自己能靠着自己力量找到仇人,想他该继续上路,不用几日,便也会忘了自己。
谁知此男低呼一声,演技虽差,话语却要气死人,“想抛下老夫独自去逍遥?老夫的假胡子被刮了,又因为你寒毒重发,你个丫头就算不给点息事宁人的银子,至少也得保护老夫免受庸人打扰罢?”说罢笑得邪恶,向树杈上的袁宝挑了挑眉,“老夫身强体壮人品上佳,享用起来亦是叫人没齿难忘,丫头你须知,这可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袁宝若不是知道季东篱本性如此,恐怕真要再红了脸。生生克制下一脚踹上他面孔的念头,却还是经不住地无奈:他说话未免太过百无禁忌了些,怎的会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这些?!
见袁宝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季东篱不退反进,撑在树丫上,脸映得金灿灿的河水,笑得妖冶,“如何?若是从了老夫,指不定老夫可以帮你找些消息灵通人士?……哎哟!”
袁宝从树杈上跳下来,不偏不倚地踩上了他脚丫,看自己在他干净的靴子上留下一个黑漆漆的鞋印,有些恶作剧似的快 感,仰头无辜状,“大叔,你太老了……”
季东篱看着袁宝跑回村子,抱了胸倚在树上,嘴角带笑。周围春风流水,金色光晕里头,如此气度确实美如静画。
刚好来河边汲水的秋月偶见一眼,立马又小鹿乱撞,心猿意马,被此般谪仙气质迷惑得六神无主。
秋月就是太沉醉了,所以未发现季东篱嘴角弧度迅速地敛去,面上余留的若有所思,将周围原本欢快气氛,压得一丝不剩。
【一点一滴】
洛城往南,有一个来往商人经常驻足休憩的小城。所处地势较缓,又比邻江水,物资丰沛,南来北往的商人便惯于将其作为南北之间的枢纽。此地虽不如洛城繁华,却也因了商人驻足,四处商品都较多样,人民活得有滋有味。
此时,正是午市热闹,城门口的人流却有些迟滞,好似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人们纷纷驻足观望。
城门驻军统领很是不耐,从城头看不清下边是发生了什么事,便气呼呼地几步跑下去,质问守卫。
守卫支支吾吾,说是城里来了个绝世美人,门口许多人都看傻了,所以才这么拥挤。统领听了更怒,“美人个屁!你们一个个都吃干饭的么?美人有什么好看的!”
统领年轻时也算是风流倜傥过一阵子,什么花魁头牌没见过,美人不过就是些衣衫珠宝堆砌出来的玩意,他感叹现下年轻人远不如自己当初,没见过世面,连个小美女都要看傻了眼。
统领决心要给这些不争气的做个榜样,气焰万丈地顺着人流而去,果见人群中央自然地空出一小块地方,背影看去一高一矮,两个款款女子的摸样,立刻嗤之以鼻:高的那个简直都赶上男人般身形了,怎么可能是美女?!
回头看一眼踮脚相望的守卫,示意他看看自己是怎么对付这种扰乱秩序的“美人”的。
统领几步上前,终于拨开人群,看到了那两个女子的正面。
其中一人小巧玲珑,眼睛圆圆,顾盼之间自是灵动,让人如沐春风一般舒坦的人儿;身上衣服虽是素色,却难掩其动人风采,总似带了轻愁的笑颜,光是看去,便叫人心中生了怜惜,想要她笑得灿烂无虞,笑得满心皆喜。
统领不得不承认,这算是个人见人爱的小美人,若是再出落个几年,指不定就是风韵无双的俊俏女子。
统领心有不甘地看向那个身形过高的大个头女子,只一眼,便被逼得赶紧移开视线。白衣似雪、银簪饰发,那微微带笑的眼睫之下,一双美目不似人间应有,说是纯真,其中妩媚又叫人难以自持;说是媚骨,谪仙般清透又让人自觉污秽。
统领移开了视线,才觉周围路人都是同自己一般神色:因了对方绝世容颜而移开视线,又因了对美难以自持的流连,而反复地看。
看了一会不敢再看,不看只有心痒难忍,又转回了头看……如此反复,才使得周围人流迟迟不动,堵塞官道。
直到那矮小的姑娘终于受不了周围人目光,拉了高个子的姑娘便躲进了一间衣坊久久不出,周围人才终于觉着没劲,渐渐消散了去。
看着衣坊之中悠哉游哉坐着的季东篱,袁宝已然无力。
想当初两人离开那山中村子,季东篱号称认识江湖中了不得的百晓先生,能知天下事,她这才愿意跟着季东篱两人一起上路。谁知刚进了第一个小镇,便见到镇子门口贴了寻人的海报,上头一高一矮,一眼看去便知是当初没落胡子的季东篱和袁宝。
袁宝没料到颜雅筑居然会下手到此等地步,不免有些慌张,生怕被他捉回去,故季东篱提出由她来扮女装掩人耳目时,她只稍微犹豫,便答应了。
她当初若是知道季东篱居然一扮女装就上了瘾,更是怎么圣女怎么办的话,便是决计不会答应的了。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她还记得,当初第一眼看到季东篱一身白衣胜雪,顾盼之间但笑不语,装得风生水起,还觉无奈地问,“难道你不觉着自己这般……太过不妥么?”
季东篱当初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是了。
他一手轻轻柔柔地绾起头发、插上银簪,对着模糊的铜镜自恋一番,随即回头对她眨了眨眼,笑得媚态横生,“丫头没听说过么?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袁宝悟了,自己对季东篱期待太多,绝对是她自己的不是。如今终于还是敌不过他这男扮女装的绝世魅力。
两人在衣坊里头躲了半天,袁宝便顺便给他寻了顶带纱的斗笠,污漆抹黑地扣在头上,与身上白花花的衣衫如此不般配,袁宝倒是看得很满意,“这顶我买了。”
季东篱撩开黑纱,对袁宝眨眨眼,“我美么?”
“闭嘴。”袁宝脸色发黑地付账。
两人出门,为了不再惹人注目,便挑了小巷子走。季东篱见袁宝沉默,有些没辙,“不玩了,丫头如此经不住老夫的美貌,老夫还是不要这张脸的好。”
袁宝镇定,“就你这美貌,我倒是尚未放在心中。”
季东篱听了轻笑,凑上来贴着她身后走,“老夫要伤心的。”
袁宝赶快几步同他拉开距离,季东篱便又低笑着追了上来,两人一前一后,刚出了小巷,却是被迎面而来的两位男子给拦住了。
袁宝观察此二人约是中年,衣冠楚楚,大商摸样,不像是大白天强抢民女的人,却不知此二人是要做什么。
“两位姑娘莫要惊慌,”其中一人开了头,笑眯眯地欠身一礼,“我等乃是此地‘珍膳楼’的主事,我们老板想有请二位鄙楼一日之后的十周年庆典,两位可否赏光?”
袁宝不想抛头露面的,她们简直跟逃命差不多,又哪里来的闲情逸致。正要开口拒绝,却见二人笑眯眯地补充,
“当然当然,我们老板亦知两位姑娘多有不便,此番开销自是珍膳楼全般担待。全程富甲公子、小姐们皆会出席,我们老板也是爱结交朋友之人,自然不会对两位有所唐突,二位若愿出席,我等自当奉上金帖。”
说罢,手下便小心翼翼地递上了两份金帖。
袁宝是何等喜爱金钱的孩子,见了面前两份十足十全金打薄而成的雕花帖子,恨不得都要扑上去,可毕竟对方来历不明,她又觉自己此番境地,若是贪图富贵贸然前去,未免显得有些失格。
谁知蒙了黑纱的季东篱手长动作也快,一手抽下了对方手里金帖,还没等袁宝开口。对方便笑眯眯地欠身告退了。
袁宝傻眼,“你、你这是做什么?”
“笨丫头,先接下来,不去不就成了。”
虽然隔了黑纱,看不清季东篱表情,袁宝还是被他带了笑意的声音弄得很是不满,却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对。
出门在外,银子自然必不可少。
袁宝大部分的财产都留在了寨子里,季东篱随身携带的亦不多。两人一路过来,早就有些囊中羞涩,这几日吃了饭,袁宝便蹲在路边里数钱。
一二三四五……几锭碎银子,再加上几个铜钱,实在有限。她站在客栈的牌子前发愁,从天字一号一直看到地字廿一号,核算一番价钱,再想想自己口袋里的碎银子:qi書網…囊中羞涩,要想过下去,恐怕得住最底间了,可是,即使对外称是姐妹,真要和季东篱那大叔住一间?
袁宝正发愁呢,却感到耳边一阵风,季东篱直接错过她上了柜台:“老板,天字上房两间。”
老板刚要张口,袁宝就惊恐万分地上前嚷嚷,“不要两间不要两间!”天字两间?他还嫌破产不够迅速不成?
季东篱低头刮了她下巴一下,轻浮得很,“丫头要同我住一间?不怕我吃了你?”
说到钱财,袁宝乃是战力十足,狠狠瞪他面纱一眼,龇牙咧嘴,“你小心别被我给吃了便好!”回头对老板拍板,“一间!”
老板刚要摘牌子,季东篱又靠上柜台,“地字。”
袁宝愣,却见季东篱回头看她,“怎么,银子多了要住天字间?”说得袁宝哑口无言,忍气吞声。
老板面色古怪地看了这两人一眼,从一开始天字两间直到最后地字一间,如今的客官果然难以琢磨;更勿论那男子打扮简直跟女人差不多,莫不是来了一对疯子罢?
小二翻了牌,将两人领进屋,屋里只一间独屋,没有隔间,放了基本的洗漱品,一张桌子,还有一架不算宽敞的大床,床架亦是普通木头,看了不甚牢靠,显然不适合剧烈运动。
进了屋子,季东篱便将头上斗笠摘下来,这谪仙般容颜,看得袁宝顿觉刺眼,稍微犹豫,才终于把心里那句话给说出来,“你睡地,我睡床。”
季东篱随手将斗笠往桌上一放,出人意料地并没同她计较,淡笑答应。
莫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袁宝眼看季东篱撩起袖子,站到床边,将床上被褥铺盖整个一卷,轻巧万分地戴起铺到地上,再认真地铺平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利落万分。事毕,回头对她展颜一笑,“好了。”
袁宝气急,又因为是自己开口提的要求,不好耍赖,气呼呼躺到床上,挺尸闭眼。身下床板硬邦邦,又是乍暖还寒的春日夜晚,她憋死了不肯翻身,偏要伪装出个自己睡得正舒服的假象。
季东篱也不知是个什么格调,欺负个小丫头也这么得瑟,抖着肩膀笑了好半天,这才安心地躺进地板上的被褥,一脸幸福地沉入睡眠。
“咔”一声轻响,似是有人敲打着窗子,声音虽低微,却忽然地将袁宝从梦中惊醒。
她依旧睡在光秃秃的床板上,身子有些凉,屋子里安静得很,也不知自己究竟睡去了多久。黑暗里,她一双眼睛尤其黑亮,想着季东篱居然做出夺人被褥这种没格调的事情,心里便不乐意,回身想恼他两下,却惊觉地上的被褥里,并未有人。
季东篱去哪儿了?
她等了许久都不见周围有任何动静,被褥还是叠得整整齐齐的模样,好似里头压根就没躺过人。
这样忽然不见的状况,却不是第一次。
——
袁宝忽然想到当初李氏形容季东篱的话:“总时不时地失踪。”;还有寨子里人分明都说未见过他出门,待到她寻过去,屋子里却无人回应的状况。
在寨子里的时候,他总时不时地神龙见首不见尾,袁宝每每问起,他总说自个儿是睡得熟了,并未听见她叫门。
……果真如此?
那为何他在寨子里住了许久,偏偏却对寨子里的人一丝情谊也无;大难临头,又走得如此潇洒?
怀疑和猜忌是一枚带毒的种子,一旦在心底种下,就算覆了厚重泥土,眼未必能看见,可日日浇灌,夜夜扎根,总会有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袁宝满怀的心思无处去说,忽然听得门外头,带了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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